神女愛世人,不愛我
座上的泰山府君同樣透出驚疑和喜色,礙于身份他頓住腳步,克制住自己想要飛過去抱住那人的沖動轉(zhuǎn)身坐回主位,端起酒杯,不受控制的右手卻將杯中的瓊漿抖落華服之上。
但是,場中的青衣人完全不必顧慮這些,飛身撲到紅衣女子身旁,激動地扶住勉力站著女子,顫聲問:“阿姊,阿姊,是你回來了么?”
紅衣女子微笑著頷首,穿越悠悠時間長河,她還如他記憶中一樣溫暖。青衣人不再遲疑攬過女子緊緊地抱住,生怕她再次離開。紅衣女子輕輕的撫著他的背,虛弱地回應(yīng)他。
泰山府君感同身受,溫柔的目光一刻不曾離開紅衣女子,“你終于回來了”他喃喃地說給自已聽。
“阿姊快快坐下,你剛復(fù)活,還需要適應(yīng)這具身體,不急慢慢來!”青衣人扶著紅衣女子倚靠,又細(xì)心的將赤紅的裙擺理好,然后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瞥了高臺之上那人一眼,嘴角瞬間上揚。
紅衣女子轉(zhuǎn)頭對著泰山府君,輕聲道:“在天地間飄蕩,數(shù)回遇到了兩位兄長的轉(zhuǎn)生,他們一生平順壽滿天年,吾心中甚是歡喜;可是數(shù)萬年的輪回里,兩個幼弟卻杳無音信,仙界沒有你們身影,人間未曾留有記載,奈何橋邊亦無痕跡;經(jīng)年累月一處處尋你們,一遍遍自責(zé),一次次生出希望,又一回回絕望。生而為仙,又作何用,又可為何?”
“能重逢,再無遺憾?!?p> 泰山府君心內(nèi)翻騰,知悉阿姊從未放棄自已欣喜若狂,驟聞“再無遺憾”心中一驚。
青衣人猛地俯下身,拉著紅衣女子的手臂急切地追問:“阿姊是怎的了,才相見,就說這些喪氣話,莫非是這身體不中用?”
紅衣女子拉起青衣人,讓他坐在身邊。
“阿姊死了很久很久,非仙非人非鬼非魔,只不過是一縷殘念,終究要歸于無形?!?p> 青衣人仰望高臺之上那人的臉色,突然有了底氣。
“阿姊莫憂慮,當(dāng)初年幼勢微,無力與天爭與地爭,眼睜睜地看著阿姊被逼上絕路。這萬年來,我們一刻也不曾落下修煉,依我們現(xiàn)在的神力,任誰也不能把阿姊從我們身邊帶走。那些逼迫阿姊的人,不論仙凡,我們都一一懲治,血債血償,加倍奉還!得了道成了仙如何,斬道墮仙!轉(zhuǎn)世輪回了又如何,不管耄耋稚子,鑄下的錯百世必贖!我們手刃仇人,大殺四方,好不暢快!”
“阿姊你瞧那是什么?”青衣人指著高臺之上熠熠生輝處說道。
一件彩霞環(huán)繞,紫氣氤氳的仙衣正懸于泰山府君身前,他目前殷切,欲言又止。
青衣人狀似癲狂,吼道:“這是那些罪人的仙力凝結(jié)而成的仙衣,阿姊著上可重塑仙身,再造境界,重臨仙界。那些人欠阿姊的,我們分毫不差地替阿姊討回!”
紅衣女子面色悲戚,質(zhì)問道:“你們害了這么多性命,所作所為和你們口口聲聲稱為惡人的那些人,有何區(qū)別?本欲救世人,卻使得更多的人萬劫不復(fù),吾有何顏面立于天地間?”
“首惡不厭,厭我何?”泰山府君不可置信,聲音震蕩。
紅衣女子長身而立,迎上泰山府君,說道:“他們始終是我要守護的,不論過去多久。從未有人脅迫于我,即便赴死,甘之如飴;縱使重新來過,初心不改。”
青衣人怒發(fā)沖冠,“斷送所有生機也不恨他們?”
“不恨?!?p> 死一般的寂靜。
泰山府君眼光掠過青衣人,青衣人立刻會意,轉(zhuǎn)身離開。不消片刻,場外被縛住的一干人等都被誅殺,血流成河。
泰山府君盯著紅衣女子,惡狠狠地說:“愛之,則誅之。夫偷生者,誅之如何?”
紅衣女子瘋了一樣的妄圖攔下痛下殺手的青衣人,也不過是徒勞,面對一群人頃刻間失去鮮活的生命自己去無能為力,紅衣女子失聲痛哭,眼里唯一的光也暗淡無光,終是失魂落魄的暈到在血海里。
泰山府君幾步來到紅衣女子面前,將她抱回軟榻,渡了些神力把女子喚醒。
青衣人卻放聲大笑,笑的淚流滿面:“這就是你愛的世人,倒是救他們一救?。繘]有神力的神女,和這群螻蟻一般渺小,一絲神力就把你們都挫骨揚灰,呵呵呵呵!”
紅衣女子強忍悲痛指著還被綁著的熊奇說道:“把他放了吧,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
“阿姊可是記得他?”青衣人湊近疑惑地問。
“他是不相干的,就放了吧?!奔t衣女子再次懇求。
青衣人寬慰道:“阿姊,他才不是不相干的人,我要讓他看著他死,然后才會放了他。阿姊不用擔(dān)心,安心看戲吧?!?p> 紅衣女子還想再說些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硬硬生吞下。
泰山府君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而后飛身來到涂免身前,勾勾手指,涂免浮空而起,泰山府君嫌惡地偏過臉去,低聲說了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阿姊也攔不住?!?p> 說罷,涂免就朝著其中一個石柱直直撞去,轟的一聲,石柱斷裂,人和碎石一起墜落。
熊奇心里一緊,心道涂免恐怕兇多吉少了。自己被困在這里,動不了手,被下了禁言術(shù)連罵人都不能。
紅衣女子嚇得從軟榻上站起來,驚恐地望著涂免落地的方向,不料青衣人出手壓著她的肩膀又把她按在軟榻上。
泰山府君立于場中,片刻不停地將涂免扔向石柱,任憑血珠飛濺。
紅衣女子嘶吼著住手,但是,半點聲音沒有發(fā)出,青衣人不僅限制了她的聲音,還控制了她的行動。心如刀絞,巨痛傳來,仿佛此刻受刑的是她。
“涂免!”
“涂免!”
眼中的淚,滴在紅衣上,也滴在她心上,某種禁錮被一種強大的力量不斷沖撞,逐漸擊破。
泰山府君也感應(yīng)到一種奇怪力量,偏頭朝臺上看了一眼,冷哼一聲。他再次將血人提起,讓血人混濁的眸子與自己的雙眼對視,從那里,他查探出一絲微弱生氣。這一認(rèn)知讓泰山府君心底無比暢快,大仇得報,剎那之間罷了。
“死去吧!”
泰山府君手掌收緊,對面的綿軟無力懸浮的血人被無形的大手攥住,在無匹力量壓迫下,雙肩內(nèi)扣,輕脆的骨斷聲不絕于耳,不消片刻血人的身體完全被捏成血泥,血肉簌簌落地。
泰山府君好整以暇地欣賞著自己緊握的拳頭,嗤笑著磋磨著修長的手指,衣上瞬間騰起盛大的青氣,隱隱有黑色纏繞其間。
親者痛,仇者快。
各人業(yè)各人消。
泰山府君正得意時,遠(yuǎn)處天際突然響起一聲炸雷。泰山府君不由得側(cè)目靜待,臉上仍舊是不屑和暢意。
隆隆聲由遠(yuǎn)及近,一輪紅日,竟然懸在眾人頭頂!
泰山府君和青衣人眼中皆現(xiàn)出驚懼之色,隨之消失,換上狠厲之色。而另外二人,完完全全搞不清狀況。
泰山府君和青衣人同時施展法術(shù),欲將頭頂?shù)募t日推出祭臺。誰斷那輪紅日卻似有意識般對抗著兩人,瘋了似的往場中沖來。
被縛著的熊奇,雖然不明白紅太陽是什么來頭,看著場中斗法的兩方,卻覺得太陽實力不弱于另外兩人,似乎略略占了上風(fēng)。
青衣人凝心靜氣對付不速之客,無暇分心控制紅衣女子。得了空,紅衣女子右手凝力,出其不意地一掌擊向青衣人后背。
“你!”
青衣人身子一個踉蹌,險險穩(wěn)住身形,繼續(xù)維持輔助,嘴角竟有絲絲紅色溢出。泰山府君仰視著臺上痛下殺手的紅衣女子,眼里滿是痛心之色。
“你從來不是她。既然你不是她,留你何用,一起死吧!”青衣人惡狠狠地吐出這幾句話,騰出左手朝紅衣女子就是一掌,掌中蘊含的無上神力正中她胸口,一抹紅光被震飛急速后退,砰的一聲,墜落在祭臺之上奄奄一息。
泰山府君帶著無盡的苦楚,示意青衣人住手。
“拼了!”紅豆心下一橫,橫豎都是一死,搏一番說不定還能有個活命機會。冒充紅衣女子這久么,泰山府君恐怕早就看出破綻,只是不舍得那人才沒立時要了她的小命。
腦海中反復(fù)回想剛才使出那一掌,這就是那位意識中見到的所謂先祖教授的法門,同時那位先祖還傳了一套法寶的使用方法。因是血肉之軀,又生活在現(xiàn)在社會,根本不知所云。情急之下,紅豆竟然使出了神力,依此在心中反復(fù)練習(xí),手中真的若隱若現(xiàn)一柄傘形法寶的輪廓。
紅豆不由得萬分欣喜,不停催動口訣。獸骨傘柄逐漸實體化,繼而傘體,短短數(shù)秒,一柄金燦燦的獸骨鳥羽傘執(zhí)在紅豆右手。這柄傘好似封存了無數(shù)個人的意識,它出現(xiàn)在紅豆手中之時,無數(shù)人的記憶翻滾著洶涌地沖進紅豆的腦中,一時間無數(shù)個聲音在她頭腦中回蕩:那里有被拋棄的女子蓬頭垢面地在鬧市瘋魔了卻不忘記苦苦尋找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有錦衣公子春風(fēng)得意之時被構(gòu)陷身陷囹圄郁郁而終的;也有千萬年執(zhí)著修仙成神反而走火入魔人人得而諸殺的;更多的是碌碌無為終其一生的。然而每一個人都有放不下的執(zhí)念,妄圖趁此機會奪舍重返世間。紅豆頓時了然,與人廝殺和言語混亂人格分裂的那些記憶,始作俑者便是這些人了。
紅豆一邊用意志抵抗,一邊急急念出那人教授的口訣:“鴟鸮離離,行余靡靡;匪人熙熙,魂歸于吾?!?p> 手中的傘金光大盛,金光蔓延開去,急速將場中的另外二人籠罩其中。泰山府君全心都在突如其來的紅日,并未分心紅衣女子,因為在他心中,女子是她,便與往日一般不會苛待自己半分,若不是她,區(qū)區(qū)凡人根本不足以讓他有絲毫分心。萬萬沒料到,女子竟然能驅(qū)使阿姊的獸骨鳥羽傘,還知曉阿姊的口訣,念動的十六個字,一筆一劃轟在他心上,每一擊,都令他又欣喜萬分、不可置信而又痛不欲生。
“阿姊!”
“你回來了!”
“你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