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母親提過，外婆最喜歡花了，做夢都想有個花園。呵，哀傷、種花、親自打理、落寞？他以為這樣，便能彌補拋妻罪責，怕是自我解了心里愧疚罷了?！?p> “安迪，不是誰都像你這么有勇氣的！此事，我無條件站你這邊。若是想留在醫(yī)院，送何老爺子最后一程，我陪你一起，收購案，不妨網(wǎng)絡(luò)辦公。若是想回魔都，這就去訂票?！?p> “我……想回魔都，但……希望你留下，不是為了何先生，而是因為備資產(chǎn)資料需要信任的人看著。”
人心，是復雜多變的，之前，安迪不止一次放過狠話，稱跟魏國強和何云禮，不會有任何瓜葛，可世上的事，哪會讓你一人做主。
“好，這幾天，纏著林哥處理資產(chǎn)，絕不來看何老爺子。”池宇打趣道。
果然，安迪一聽這話，直皺眉頭，末了，睫毛微顫，道：“資產(chǎn)交接，還是讓何先生過目為好，是以……”
“也對，那我就常來……陪他說說話？”
“懶得理你，自己做主便好！”
話音落下，雙手背在身后大步向前走，仰著頭，笑看剛抽出嫩芽的槐樹。
“曲先生，安迪小姐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p> “當然，已故外婆、何老爺子了卻心愿，她何嘗不是解了心里的一個疙瘩，哦，對了，老先生沒提過合葬的事嗎？”
來世再續(xù)前緣都想好了，合葬，不可能沒有這個想法。
莫非，是感覺今生的自己，沒臉見她？
“這……我也不是很清楚，這幾日，我會備齊何老爺子和各項資產(chǎn)資料，安迪小姐那邊，就拜托曲先生了?！?p> “沒問題！”
集團有事要忙，中午飯都沒吃，安迪就獨自坐高鐵回魔都了。
此后幾天，池宇跟安迪電話聯(lián)系，一應資料全部傳真過來，林律師也是往房產(chǎn)局、書畫協(xié)會、公證局到處跑。
而何老爺子，自打見過安迪，精神頭好了不少，胃口也恢復了些，有時甚至吵著要吃紅燒肉，好像再活個十幾年不是問題。
可大家心里都明白，這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是日，周末，陰！
忙活一周，資料終于備齊，池宇拎著保溫桶，里面裝著炸醬面跟豆汁，來醫(yī)院看何老爺子。
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昨晚吵著要喝豆汁，要吃炸醬面。
醫(yī)生護士皆不允許，說是又油又膩又不好消化，可人嘛，都快嗝屁了，想過個嘴癮怎么了？
離病房還有十幾米遠時，幾名醫(yī)生護士，打后方快速跑來，直奔何老爺子病房。
壞了，怕是到了大限，連忙快跑跟上。
“瞳孔擴散，心率減慢，呼吸極輕，立刻搶救！”
主治醫(yī)師發(fā)話，住院醫(yī)師和護士急忙架機器。
呼吸器，除顫儀，眾人屏住呼吸，祈禱身子被顫得一起一伏的何老爺子，能度過這次難關(guān)。
5分鐘后，伴隨一聲輕咳，何老爺子恢復了意識，呼吸、心率，也趨向于平穩(wěn)。
他扭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池宇，手指微顫，想抬手卻抬不起來，只好張嘴，做了個‘過來’口型。
池宇見狀，擠進屋子，邊打開保溫桶，邊道：“老爺子，跑了大半個京市，把你要得地道豆汁和炸醬面買來了，還溫著呢，吃吧！”
“曲先生，老爺子剛搶救回來，不宜……進食！”護士好心提醒道。
池宇并不答話，只是幽幽盯著主治醫(yī)師！
“吃吧，這不僅是吃食，還是份孝心！”
主治醫(yī)師一發(fā)話，池宇就開始喂老爺子吃東西。
一口豆汁，一口炸醬面，雖不是常規(guī)吃法，但觀老爺子神情，想來二者搭配，味道差不到哪去。
“主任，這不符合……”
“小柳，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何老爺子，怕是撐不過今晚，就讓他吃吧！”
前幾日，他一直不松口，是斷定何老爺子，還有幾日活頭，今天情況，他一眼就瞧出，其恐怕熬不過今晚。
既然如此，可不能讓其帶著遺憾離開。
病房內(nèi)，何老爺子強打著精神，喝了半碗豆汁，吃了三分之一碗炸醬面，吃得累了，頭一別，悠悠睡著了。
“你一個大男人，咋還掉眼淚？”池宇邊收拾打包袋，邊沖著林律師無語道。
“我……我沒哭，是風……對，是風迷了眼！”
他跟了何老爺子好多年，感情自是深厚一點，哭也正常，池宇懶得揭穿他，收拾完，給安迪發(fā)了垂危信息，便坐在床邊歇息。
魔都，CBD晟煊集團，剛開完會的安迪，打開手機，看到了戀人發(fā)的消息，糾結(jié)一番后，還是訂了最近飛京市的機票。
京市，晚上9點，何老爺子再次發(fā)病，各種儀器再次接上，醫(yī)師護士累得滿頭大汗，勢要與死神搏斗。
滴滴滴！滴滴滴！
心率監(jiān)測器屏幕，高低起伏的線條，驟然變成水平線。
“快，加大電壓，繼續(xù)，不能放棄！”
AED使了10分鐘，仍不見效果，就在醫(yī)生們準備放棄時，池宇大聲道：“何老爺子，再撐一會，安迪正在路上，馬上就到了，10分鐘，您就再多等10分鐘。”
話音剛落下，心率監(jiān)測線條再次波動，林律師震驚道：“奇跡，奇跡吶，何老先生，你一定要挺下去?！?p> 老人手指頭微動，算是給了他回應。
十五分鐘后，頭發(fā)凌亂，氣喘吁吁的安迪，跑進病房，直接撲倒在床頭，哽咽道：“何先生，您睜睜眼，安迪來看你了……”
何老爺子緩緩睜開眼，用盡全身所有力氣，也只能半開，渾濁的眸子蓄滿淚水，薄唇一張一合，似有什么話要囑托。
安迪趕忙貼近，卻一個音也聽不到，只好向戀人求救。
池宇嘆了口氣，道：“安迪，何老爺子是想讓你叫他一聲外公，叫與不叫，全聽你的意見?！?p> 聞言，安迪苦澀一笑，腦海閃過小時候在黛山生活的畫面，納鞋底的慈祥外婆，時而溫柔時而瘋癲的媽媽，追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小明。
末了，眼含淚珠，大聲喊道：“外……外公！”
這一聲外公，他盼了很多年，如今，他再也沒了遺憾，緩緩閉上雙眼，嘴角掛著笑意，離開了人世。
“外公，你醒一醒啊，你還沒見過明明呢，他可可愛了，還遺傳了你的繪畫天賦，外公，你醒一醒，好不好……”
直到其喊得嗓子嘶啞，池宇才將其拉起，攬入懷中，溫聲細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