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晏你來了!還是皮蛋瘦肉粥!”
粥鋪老板瞧著六十多歲的樣子,滿頭找不出一根黑發(fā),人干瘦干瘦的,門口照片里楊小蘭的眼睛,幾乎同他是如出一轍。
見到沈珂,老板先是精神一震,仿佛他鄉(xiāng)遇了故知,可那噴涌的情感到了跟前,又瞬間泄了下去,拿著點餐的單子遞了過來。
晏修霖客氣地沖著他點了點頭,領(lǐng)著沈珂還有黎淵朝著最角落的桌子走去。
“看看你們要吃什么?”晏修霖說著,注意到了沈珂的視線。
見她盯著墻上的密密麻麻的尋人啟事單子瞧,解釋道,“楊叔的女兒小蘭走丟了,粥店南來北往看病的客人多,都是丟了孩子的苦命人,貼在這里萬一走運恰好遇見了呢?”
沈珂并未見錯愕,她坐了下來,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皮蛋瘦肉粥不要香菜?!?p> “魚片粥多放點姜絲,再來三個豬肉大蔥包子”,他們從市局出來,到現(xiàn)在一顆米都沒有吃,委實餓了。
晏修霖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塑料水壺,給沈珂同黎淵倒了茶水。
這塑料水壺用得久了,上頭滿是茶垢,白色透明的塑料壺體都變黃了。茶是一些普通的陳茶,有不少碎末兒,上頭飄浮著幾顆花椒。
粥鋪的這些東西一早就是熟的,所以上得很快,晏修霖又加了一碟子鹵牛肉和拍黃瓜。
“沈珂,我們小時候見過的,你大概忘記了吧。”
沈珂剛舀了一勺粥放進嘴里,晏修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她的手頓住了,滾燙的粥頂在上顎上,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什么時候?如果認(rèn)識你,我應(yīng)該記得的?!?p> 她的記憶力超群,小區(qū)里每一只流浪貓有什么不同,叫什么名字,有沒有絕育,是哪一只貓兒生的,她都記得一清二楚的。
晏修霖的名字很復(fù)雜,并不常見,她如果小時候就認(rèn)識,沒有道理記不得。
坐在旁邊的黎淵看了看晏修霖,又看了看沈珂,突然覺得這小店逼仄起來,他的長手長腳簡直就容不下去,那小小的簡易圓凳像是生了刺,扎人得很。
早知道他就不貪這口粥,應(yīng)該早早回家去的。
“在陳隊家中,那時候我還不叫晏修霖,叫李沐”,晏修霖用勺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舀著碗里的粥,他的眼睛一直盯著粥看,不敢抬頭看沈珂。
沈珂一愣,將勺子放進了碗中,“原來如此?!?p> 如夢中所見那般,那日陳末將她從兇案現(xiàn)場抱走。她的家人全部慘死,唯一的親人不在國內(nèi),實在是無處可去。
陳末毫不猶豫地就將她帶回了家,他做這事輕車熟路的,并不是頭一回了。
沈珂還記得,陳末用一把黃銅色的鑰匙開了門,屋子里是一股子燉肉的香味,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坐著一個紅著眼睛正在抹淚的男孩。
他看上去十分的局促,大冬天的穿著短了一截的褲子,身上的毛衣破了一個洞,露出了毛線頭來。在他的旁邊放著一套嶄新的衣衫,可他卻是動也沒有動。
男孩見陳末抱著一個小女孩進來,激動的從沙發(fā)上跳了下來,他的腳上都是凍瘡,一落地疼地嘴角一抽抽,“陳警官,是我的妹妹找到了嗎?”
沈珂清晰的記得,那個男孩叫李沐,是個被人收養(yǎng)的孤兒。
陳末的妻子是北方人,很擅長做燉菜,家里吃飯的碗比她們家的湯盆還大。
她那段時間一直很呆滯,說話做事都行動緩慢,碗上的菜都頂成尖兒,她也沒有動上一口。
李沐也沒有動,他有些畏畏縮縮的,即便是夾到了碗里,都不敢動筷子,只扒著酸菜吃。
見沈珂盯著他的菜看,他慌忙將碗里的菜全都夾到了沈珂碗里來,“妹妹吃,我不吃?!?p> 沈珂在陳末家住了一段時日,期間從眾人的只言片語中,知道了關(guān)于李沐的故事。
李沫三歲之前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后來被一戶姓李的人家收養(yǎng)了。那對夫妻成親多年都沒有孕,一開始待他也算是不錯的。但是在生了妹妹李陽陽之后,整個就變了。
李家就是普通人家,在南江市源水村種地為生,家境十分的一般。
那年月對于過年還十分的看重,尤其是村子上的人家,要在家里磨豆腐炸油豆腐,還要打糍粑鹵菜,準(zhǔn)備祭祖什么的,忙得可以說是腳不沾地。
那帶李陽陽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李沐的頭上。
山上就是孩子們的游樂場,李沐帶著李陽陽在山頭玩的時候,把妹妹弄丟了。他在那個家中本來就如履薄冰,又出了這樣的事情。
李家夫妻覺得他是存心想要害了李陽陽,這樣他便又是李家的獨子了,對他十分的憎恨。
不管陳末怎么說,他們都不愿意帶李沐回去。
陳末也怕李沐回去,會被那對夫妻毒打,便將李沐撿回了自己家。
有些事情像是塵封在玻璃罐子里一般,平時里擱在那里瞧不見,可是一打開蓋子,所有的回憶都鋪面而來。
沈珂收回了思緒,看向了面前的晏修霖。
饒是她也沒有辦法將當(dāng)年的野孩子李沐,同眼前這個像是貴公子一樣的晏修霖重合起來。
“你的妹妹后來找到了嗎?”
后來小舅舅趕回國,沈珂就被接走了,走的時候李沐還在陳末家住著。
晏修霖眼神黯淡了幾分,他搖了搖頭,“沒有?!?p> 旁邊的黎淵聽著兩人的對話,只恨不得自己有隱身術(shù)。
這種兒時舊識相認(rèn)的戲碼,明明就是偶像劇的開端,可他總覺得自己像是沈珂審問罪犯時作為見證的書記官,這個星期他一直都在充當(dāng)這種角色。
“你說的群,也不是我們組只有齊桓被允許加入的南江同事群對不對?”
沈珂再次問道,明明她的語氣還是很平淡,可是黎淵莫名其妙的聽出了幾分耿耿于懷來。
晏修霖輕輕地點了點頭,“嗯。是尋親群,老楊是群主。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找我的妹妹。當(dāng)年她就是在加工廠附近走丟的?!?p> “我們在群里互通有無,一旦聽到有孩子失蹤,或者是有認(rèn)親的消息,就會發(fā)到群里,在附近的人會趕過去。我當(dāng)時就在附近,立刻就去了?!?p> “雖然我知道不是我妹妹,但若是能夠找到別人丟失的親人,那也是萬幸的事情。”
坐在收銀臺前的老楊豎起了耳朵,見到沈珂朝著他看了過來,佯裝忙碌起來,將桌上放著的收款二維碼,從這邊挪到了那邊,又從那邊挪到了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