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伍突然被點到名字,頓覺心神一顫,他連忙去看周帝的臉色,但周帝一派鎮(zhèn)定,似乎并沒有阻攔他的意思。
于是連伍便大著膽子,走到正中央,“稟告皇后殿下,當(dāng)夜……當(dāng)夜奴是跟在陛下身邊兒的,故而……故而隱隱聽到些東西……”
他如實回答,連帶著捎上了周帝,若非迫不得已,他并不想開罪任何人,這事兒還是讓周帝親自說的吧,只是他這點兒小心思周帝不會看不懂,也不知會不會怪他。但瞧周帝方才的意思,并沒有阻止他的意思啊。
周帝并不意外他這么說,也確實沒打算瞞著。便對周后點了點頭,道:“不錯,朕當(dāng)時確實收到了象兆。皇后說有人阻了春祭大典的運道,那人難道就是云陽郡主嗎?”周后將目光投向堂下的赫連歡,眸光一緊,“是不是的,待查明了當(dāng)時的記錄便一清二楚了?!?p> 只是周后雖然是這么說的,卻也知道當(dāng)年的象兆,其實已經(jīng)被周帝燒掉了,否則當(dāng)年連伍也不會火急火燎地跑來通知她,所以她其實早已提前擬好了一份,雖說不是祭司親筆,但上一任祭司都已經(jīng)過世了,也是死無對證的事。只是她有些不明白,周帝當(dāng)年明明是護(hù)著赫連歡的,怎么這次卻忽然不吱聲了?
赫連歡雖不清楚周后的打算,卻也知道看周后今日這架勢,是非查不可了。她抬頭望著周后,企圖從她眼中看出半分猶豫和糾結(jié)來,卻最終只看到一片冷淡和沉靜。自從她長大后,就只叫她“皇后殿下”,但心里卻始終把她當(dāng)母親的,時常想著,她是大周的皇后,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被逼無奈。
但如今,她卻越發(fā)覺得周后似乎從未將她放在心上,舊日的溫情也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罷了……
赫連歡盯著周后看了許久,忽然問道:“皇后殿下方才說,春祭大典的象兆上說,會有不詳之人阻了運勢,那敢問殿下,為何確定這人就是臣女呢?還有當(dāng)年之事,也只有陛下和祭司大人知曉,您又是從何得知的?可萬萬不要受了蒙蔽,輕信他人啊……”
她說罷著重去瞧在場眾人的神色,只瞧見懷王妃微微握緊了手中的帕子,但神色如常,看來今日的事確實與懷王妃有關(guān)了?周后被她的突然發(fā)問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沒想到這種時候她還這么鎮(zhèn)定。
“本宮是如何得知的,這個不是郡主該操心的事,至于受人蒙蔽與否,本宮自有決斷。若郡主真有那般命格,其中的牽扯可就大了,郡主還是先擔(dān)心一下自己吧……”
其中的牽扯?赫連歡立即抓到皇后無意中透露的信息,就算她命格不好,說到底也是她自個兒的事,無非是受人非議,又有何大的牽扯?她這邊正疑惑不解,忽然聽一直沉默不言的宇文懿開口了:“母后,此事尚無定論,還是待查清楚再說吧?!焙者B歡終于理清楚這回事兒了,她如今唯一的牽扯,可不就是與宇文懿的婚事嗎?
若是她真的命格不好,嫁入皇家?guī)缀跏遣豢赡?,只是她與宇文懿的婚事,是周帝親自賜婚,而周帝也是知道她命格的事,所以她以為周帝并不在乎這個,或者說比起這些周帝更在意誰能幫宇文懿,所以才給二人賜婚。
但她忽略了一點,皇家的婚事,從來都不是簡簡單單兩個人的事,故而今日來了幾位皇室宗親,還有懷王妃。赫連歡想起宇文媛說,她對長安王妃的位置,志在必得,原來今日,是懷王妃替她女兒籌劃婚事來著。
赫連歡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婚事其實也非她所愿,如若可能,她哪怕終身不嫁,只要能保護(hù)好她想保護(hù)的人就好。周帝賜婚,平白給她添了不少麻煩。
方才宇文懿替赫連歡說了話,引起了周后極大的不滿。她望著下頭的赫連歡,眸中藏著幾乎無法隱藏的敵意。今日之事確實不是偶然,安遠(yuǎn)侯是她的人,護(hù)衛(wèi)軍是她的護(hù)身符,卻被她就這么奪走了,這樁事過不去。
而正巧,懷王妃替她女兒惦記著長安王妃的位置,既然如此,她不妨就做個順?biāo)浦鄣娜饲?,幫了懷王妃這一次,也是幫她自己。
“懿兒說得不錯,春祭大典絕非兒戲,確實該好好查查。這樣吧,既然今日人也齊全,朕便將當(dāng)年之事詳細(xì)告知?!敝芎舐勓员愀@訝了,她可沒指望周帝會站在她這邊,但聽周帝的意思,是要把當(dāng)年真相說出來了?
周帝并不理會他們的想法,而是忽然起身,拿出了桌案上的一個匣子,是由玄鐵打造,通身泛著冷光。這匣子眾人都是認(rèn)得的,正是專門用來裝象兆的,一般都被周帝好好收著,今日他是聽說了此事,特意拿出來的。
當(dāng)著眾人的面開了匣子,他緩緩從中掏出一張薄薄的絲綢來,上面寫著短短的幾句話。隨后合上了匣子,讓人將那寫了字的絲綢拿給眾人看。
周后離得最近,也看得最清楚。與多年前印象中的象兆對比,卻發(fā)現(xiàn)這個象兆與她記憶里的全然不同!當(dāng)年的象兆是:“生即別離,一場空歡……”
但如今這象兆上面,清清楚楚地寫了:“玄天啟之,帝子歸兮;佐帝順之,天命九陰?!倍溆啾娙艘捕伎吹搅诉@上面的字,心中的詫異不是一星半點。
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赫連歡命數(shù)的事了,更重要的是,周帝明知她的命數(shù),卻將她許給了長安王。周帝心中的“帝子”是誰,已經(jīng)不證自明了。
赫連歡自己也不知道這份象兆的存在,她凝神看了許久,上面寫的確實是自己的生辰八字。眾人的反應(yīng)似乎都在周帝的預(yù)料之中,他重新將東西收好,對眾人道:“當(dāng)初朕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為了保護(hù)云陽,刻意把象兆做了些改動,當(dāng)初燒掉的,也只是那份假的象兆,而這個,才是歡兒真正的命詞……”
周后與懷王妃的臉色都很難看,到了此刻才知道,原來周帝是早有打算,借著她們公開了這個隱瞞多年的秘密,她們卻是白白被利用了。而宇文懿則是震驚,他從來都不知道周帝的心思,也從來沒肖想過帝位,今日的事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若朕以后再聽著些流言蜚語,便不會再姑息?!闭f到最后,話都沉了幾分。底下眾人連忙稱是,如此一場鬧劇就這么匆匆地收了尾。
周后今日失了臉面,自然也不愿多待,懷王妃是個聰明的,知道此事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便知情識趣地告退。偌大的大廳只剩下宇文懿、赫連歡與周帝三人。
“連伍,去門外守著,不許讓任何人進(jìn)來?!敝艿鄯愿赖馈?p> “陛下今日,是想做什么?”赫連歡走上前幾步,抬眸問道。周帝不緊不慢地回道:“朕以為,你該猜得到的?!焙者B歡便不說話了。周帝的目的她一直都知道,只不過她之前在暗,如今周帝要把她放在明處了。
宇文懿聽著二人說話,只覺得越聽越糊涂,只好問道:“父皇,那個象兆,究竟是不是真的?”周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自然是真的。朕為你們賜婚,也正如你所想,是另有深意的。這么說,你可懂了,懿兒?”宇文懿蹙眉,“父皇,我從來沒想過,我……活不了多久,所以……”
“這件事朕已經(jīng)瞞了這么多年,也不想再瞞著你了……”他說著,看了一眼赫連歡,才接著道:“當(dāng)初派你去北城府的目的,你還記得嗎?”
“自然記得,父皇交代,讓兒臣徹查北城府雪災(zāi)之事,還交代了定北侯府可信,讓兒臣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侯爺和郡主?!钡艿蹞u了搖頭,他確實是這么說的,但現(xiàn)在問的卻不是這個:“非也,我是讓你去治病的,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