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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長安云歸闕

第五十六章 晦暗難明

月落長安云歸闕 易城春 3879 2023-06-01 22:48:20

  聽著外頭的動靜,知道眾人都去接駕了,宇文懿便睜開了眼,映目是陌生的帷幔。他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傷口,看著挺深,但實際并無大礙。

  看著被仔細(xì)處理過的傷口,心中還是很感激赫連歡的。但現(xiàn)在包扎可還不是時候,若是他所料不錯,他父皇應(yīng)該是快到了。

  于是他重新將繃帶扯開,鮮血瞬間染紅了整個手掌。他深深吸了口氣,手都有些發(fā)抖,而后才重新躺了回去,血慢慢順著手掌滴下來,然后就染紅了床前不大不小一塊血跡,他偏頭看了一眼,覺得很滿意。

  正當(dāng)此時,他忽然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連忙閉了眼。來人正是周帝,他一推開門,就瞧見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宇文懿,頓時就紅了眼眶,這兒子是他看著長大的,從小就身子不好,他平日照應(yīng)著一點兒磕絆都沒有,平平安安長到現(xiàn)在,哪里受過這么重的傷?

  “懿兒,你睜開眼看看父皇……唉,怎么就傷成這樣了……”身旁跟著的御醫(yī)連忙湊了過來,給宇文懿把脈。赫連歡隨著懷王妃走進來,映目便是他床榻旁邊的鮮血,當(dāng)下一驚,明明她都給包好了,怎么還會流這么多血?

  她這邊正疑惑著,這邊御醫(yī)也看好了,恭敬答道:“陛下,長安王的傷勢暫時無礙,多虧有人及時止了血,現(xiàn)下只需好生養(yǎng)著便是?!?p>  周帝聽罷卻仍不放心,皺眉問道:“那為何還流了這么多血?”御醫(yī)也看了那一地觸目驚心的血跡,也噤了聲,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瞧著局勢不對,宇文懿怕周帝牽連旁人,也裝不下去了,連忙慢慢睜了眼。周帝也見他醒了,連忙問道:“怎么樣?唉,怎么傷成這副樣子?”

  說罷也不等宇文懿回話,轉(zhuǎn)而沉著臉問劉將軍,“給朕查,務(wù)必要查個徹底。還有,今日在場的所有人,一律不得離開?!?p>  聽他說完,劉將軍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顫顫巍巍地道,“回……回陛下,今日在場的人都在,除了二殿下受傷回去,便只有……只有……”

  周帝見他吞吞吐吐地,隱約猜到了什么,便冷冷道:“可是宇文毓不在?”劉將軍硬著頭皮點了點頭,周帝聽罷并未多言,只是面色更冷。

  屋內(nèi)的氣氛都跟著壓抑起來,沉默了良久,周帝才開口道,“罷了,此事到此為止,個中細(xì)節(jié)都不必查,只一點,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若再有下次……”

  劉將軍很知趣,連忙道:“是是,若再有差池,卑職自裁謝罪!”身后的赫連歡聽罷便安了心。此事看似被周帝壓了下來,但也正因如此,便說明周帝連查都不用查,就已經(jīng)認(rèn)定此事是宇文毓的手筆。

  “好了,你們都先下去了,朕同長安王說說話?!敝艿巯铝嗣?,原本擁擠的房間便只剩下了那父子二人。待房內(nèi)重新安靜,周帝才開了口,一語出便讓宇文懿吃了一驚,只聽周帝道:“懿兒,這事是不是你?”

  宇文懿好一番怔愣,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他的話,心思千回百轉(zhuǎn),最終卻道:“父皇在說什么,兒臣不大明白?!?p>  周帝斟酌了片刻,才道,“宮城的羽林衛(wèi),朕只給過你令牌?!庇钗能矓苛松裆瑝合路康男木w,“父皇,你竟懷疑我?是又聽了誰的話,竟讓你懷疑我?也是,我自小就沒有母妃,身體有疾,自然沒人會把我放在心上……”

  他母妃永遠(yuǎn)是周帝的軟肋。

  果然,周帝一聽便微微變了臉色,而后長長地嘆了口氣,“當(dāng)初是朕對不住她,是朕……”“好了父皇,我有點累了,想歇一會兒,您政務(wù)繁忙,還是早點回去吧?!?p>  說完就自顧自地躺了下去,可謂不懂規(guī)矩。但這種情況下,周帝也不可能說什么,便只好道:“懿兒,有些事還是要掂量著做,朕怕你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話音剛落,便聽宇文懿接道,“父皇,你若是真怕我自傷,為何不讓隱日回來?”周帝乍然聽到這話便是一愣,他沒想到話題怎么突然轉(zhuǎn)到隱日身上了,而后一想才明白,震驚道:“你……你此番受傷,原來是為了你的暗衛(wèi)?”

  宇文懿勉力撐著坐起來,緊盯著周帝,“是,我就是想讓您知道,若是隱日不在,我隨時都有殺身之禍。兒臣想讓他回來,可以嗎,父皇?”

  他的目光真摯而懇切,實在讓周帝無奈了,最后只好應(yīng)了,“罷了,朕答應(yīng)你。只是這些日子你得好好養(yǎng)傷,等你什么時候傷好了,朕就什么時候讓他回來。”

  說完就出了門,宇文懿知道,他父皇必定還是生了氣的。

  等周帝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了,赫連歡才慢慢推開門。她瞧見床榻上神色蒼白的宇文懿,又瞥見地上的一灘血,又疑惑又擔(dān)憂地問道:“這是怎么了?我明明都幫你……”

  “是我自己弄的,沒事,你別擔(dān)心?!庇钗能泊驍嗨?,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沖她笑了笑。赫連歡滿腹疑惑,“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前說是什么苦肉計,現(xiàn)在又這么折騰自己,何必呢?”

  “我不瞞你,你想問什么就問吧?!庇钗能舱伊耸娣淖藙萏芍?,方才應(yīng)對他父皇,可把他驚出了一身冷汗?!澳闶軅@事……”

  “是,是我自己干的。宇文毓雖然看我不痛快,卻不會對我怎么樣,沒必要也不敢?!焙者B歡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宇文懿看起來溫潤平和,卻沒想到心性堅韌,還狠,對自己都這么狠,更別說對敵人了。

  她突然覺得,似乎是第一天認(rèn)識眼前這個人。赫連歡忽然想起周帝剛才說的話,難不成他說不追究,并非是認(rèn)定了宇文毓,而是宇文懿?她又想到方才這兩人獨自談了一會兒,便覺得更可能了,忙問道:“那,陛下這是,發(fā)現(xiàn)了?”

  宇文懿呼出一口氣,“差一點,我糊弄過去了。我說,今日的事我確實知情,但為了救隱日出來,所以任憑自己受了傷,我沒明確說這事兒是不是我做,就讓他自個兒琢磨去吧?!?p>  赫連歡點了點頭,這樣也好,為帝王者都多疑,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反而更合適?!鞍Γ阏f說你,這又是何必呢?今日你就是不受這一遭,周帝也會疑心那二人,你完全可以干干凈凈,冷眼旁觀便可。”

  赫連歡知他身子不好,方才也強撐著騎馬射箭,真的怕他有什么差池。

  宇文懿深深地望著她,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赫連歡,我改主意了,我想娶你?!焙者B歡站在原地,聽了這話先是一愣,而后忽然笑出了聲來,“怎么?我給你包扎個傷口,你竟這么感動嗎?”

  宇文懿慢慢搖了搖頭,神色是從所未有的認(rèn)真,“你與懷榮郡主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很認(rèn)真地想了想,父皇既然已經(jīng)為你我定了婚約,縱使我不愿,卻也無濟于事,反而將你一人推向了風(fēng)口浪尖。”

  聽宇文懿這么說,赫連歡忽然有些感動,若是她的婚事注定身不由己,嫁給宇文懿,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不等她說什么,宇文懿繼續(xù)道:“還有就是,先前我總覺得自己命不久矣,今日也是抱著一試的心態(tài),才去跟他們比箭,我現(xiàn)在隱隱覺得,或許還能多活些日子,到那時,你也坐穩(wěn)了長安王妃的位置,有定北侯在,沒人敢動你的。那時,你或許便像如今的懷王妃一般。我瞧著懷王妃,身份尊貴,不受拘束,游離于朝政旋渦之外,應(yīng)該是你喜歡的日子?!?p>  今日赴宴,讓他突然意識到了很多事情,懷榮郡主的心思,他自己的身體,還有今日的懷王妃,雖說在她這兒傷了兩個皇子,但周帝竟也沒說什么,他便仿佛看到了以后的赫連歡,所以他娶她,似乎也可行。深思熟慮之后,才說了要娶她的話。

  末了,可能覺得自己說得太生硬了些,又道:“你放心,我既然娶你,必會愛重你,只要我在一日,就會護著你,便是我不在了,也會為你打點好一切?!?p>  說及此,他又頓了頓,而后抬起頭,認(rèn)真地望著赫連歡,接著道:“我……我不會再娶旁人的,你放心。”他拖累了赫連歡一個已經(jīng)夠了,又怎么會再連累旁人?

  赫連歡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出來:“那秦營將的事,你不在意了?”宇文懿抬頭望了她一眼,緩緩道:“我在意……但我知道,人死不能復(fù)生,一味沉浸過去是沒有用的。但很多時候,我不能認(rèn)同你的做法,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你要明白,縱然嫁了我,也不會幸福的,我會護著你,但不會愛上你……”

  赫連歡這才明白宇文懿所想,原來他竟以為是她逼死的秦營將,但赫連歡并沒有說什么。對于一個人已經(jīng)認(rèn)定的事,解釋才是最蒼白的。于是她笑了笑,說道:“我知道,這樣最好……”

  周帝這邊回了宮,竟也沒把宇文毓叫過來,只是叫來了遮云,讓他去瞧瞧隱日,說是要把隱日放出來。遮云有些驚訝,他知道周帝可不會這么好脾氣,但憋著沒敢問,還生怕周帝反悔,立馬應(yīng)下便去放人了。

  周帝坐在書房里,仔細(xì)將今日的事情想了一遍,卻也沒理出思緒來,只是覺得宇文懿似乎不再是看著長大的小兒子了。他這頭沒找宇文毓,倒是貴妃親自帶著宇文毓來找他了。

  貴妃一進門就哭得梨花帶雨,跪倒在地,抽噎著說道:“陛下贖罪!是毓兒不懂事,一時糊涂做下了錯事,臣妾帶他來認(rèn)罪,陛下要打要罰都使得!”

  宇文毓則一聲不吭地跪在后頭,臉色很難看。周帝抬眼看了一眼那母子倆,忽然道:“朕記得,以前毓兒十分穩(wěn)重,倒是朕給了他校尉之職后,突然就變得急于求成起來?!?p>  貴妃一聽,頓覺不妙,連忙要說什么,但周帝沒給她機會,直接道:“看來毓兒的心性還得磨煉,這樣吧,北城府的昭毅伯即日便會被押解回京,你便替了他職位,做北城府的都尉吧。”

  都尉的職位比校尉要高,但如此一來,宇文毓便要遠(yuǎn)離京城了,能不能回來還是未知,來日萬一周帝突然封了什么爵位,他就得永遠(yuǎn)留在封地上。

  那底下跪著的二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那是一千一萬個不愿意,貴妃更是哭得更兇,“陛下!陛下不要,臣妾就這么一個兒子,北城府邊境苦寒,毓兒從小沒出過京城,讓他過去便是要命的事??!陛下您不能……”

  周帝突然冷聲打斷,“去年懿兒便去了北城府,他的身體又哪里比得上毓兒?怎么,懿兒去得,毓兒便去不得嗎?”

  不待貴妃再多言,周帝道;“此事就這么定了,等押解的隊伍來京后,你便跟他們一起上路吧?!?p>  周帝說罷便甩了袖子離開,下頭的貴妃頓時脫了力,頹唐地倒在地上。

  宇文毓連忙要過來扶著她,卻只聽“啪”的一聲脆響,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他母妃一巴掌,“不成器的東西!本宮跟你說過多少次,要沉住氣,沉住氣,你這究竟是怎么了?瘋魔了不成?!還有,你縱然要對宇文覺動手,犯得著把宇文懿也算計進去嗎?!本宮說了,長安王動不得,那是你父皇死穴!你,你怎么就是不聽呢……”

  說到后面,她便說不下去了,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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