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去玲瓏閣看看？”二人出了茶樓，蕭琮問道。
赫連歡正吃著手上的糕點，她疑惑問道：“嗯？那賣的都是女子的首飾，去那做什么？玲瓏閣雖然做了花燈，但都賣給街上小販，由他們在街上叫賣。”
“你們女孩子，不都喜歡這種地方嗎？”蕭琮一邊向前走，一邊轉(zhuǎn)頭問道。
赫連歡搖了搖頭，“不不不，我不大喜歡玲瓏閣，里頭的脂粉味兒嗆得我喘不過氣?！?p> 蕭琮輕笑一聲，繼續(xù)向前走。
今夜是花朝節(jié)，官府對城中百姓的活動格外寬容，按例巡查的府都守衛(wèi)也都盡量不驚擾城中百姓，打更的更夫更是難得放了一日假，花朝節(jié)這一天的燈火會照徹整個夜晚。
最熱鬧的街上，沿街都是叫賣花燈的小販，尋常早就關(guān)門打烊的酒莊客棧，此刻也依然燈火通明。
赫連歡拿著茶樓的糕點，興致勃勃地漫步在如花海般的燈火中。蕭琮默默地跟在她后面，似閑庭信步。
他望著四周的繁華，再望著走在前面的赫連歡，一片燈火，一派祥和。他走到陳記糕點鋪前，停下了腳步，當(dāng)初他就是在這家店，給她買的綠豆糕，也不知還是不是之前的味道。
他正想叫住前面的赫連歡，再一抬頭竟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她已經(jīng)不見了，想來他方才看這鋪子入了神，便沒有注意到她的去向。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心中忽然有些慌亂，他四下打量著，人群如潮水般涌來，又如潮水般退去，他沒有見到那熟悉的一襲紅衣。
“赫連歡？！”他有些著急，向前走了幾步，卻又馬上停住了腳步，因為他并不知道該往哪里找。
蕭琮站在原地怔愣了半晌，忽然聽到煙花在空中燃放的聲音，他回頭，看那煙花燃放的方向，應(yīng)該是府都最高的祭天壇。
如今最熱鬧的地方就是那里了，或許他應(yīng)該去那里碰碰運(yùn)氣，說不定能找到人。打定了主意，他立馬加快步子朝那邊走去。
所謂祭天壇，就是一座建在府都最高地勢的一座祭壇，上面一座七層高的圓形祭臺，第一層用七塊青石板鋪就，第二層六塊，以此類推，最后一層是一塊完整的圓形青石臺，上面擺著梓楠木制成的高臺，用來放置貢品。
高臺四周，八根柱子上飄揚(yáng)著繡著北城府三個大字的旌旗。蕭琮站在最外圍，借著四周八團(tuán)明亮的篝火，他看清了站在高臺上的那人。一身天青色祥云織錦袍，頭戴碧海滄海珠替簪，是宇文懿。
蕭琮收回目光，打算就此離去。
忽聽臺上的宇文懿道：“寒來暑往，秋收冬藏，故年已逝，新草方青。北城府的雪災(zāi)已經(jīng)過去，朝廷也將救災(zāi)糧和救災(zāi)銀分發(fā)下去，往后再不會出現(xiàn)雪災(zāi)了。”
臺上人微微一頓，接著道：“今日花朝節(jié)，由本王暫代北城府長史祭天，祈福上蒼庇佑我大周，國祚綿長，庇佑我百姓，長樂安康，庇佑蒼生，天下長安……”
蕭琮頓住腳步，于萬民的歡騰中，靜靜地注視著那高臺上的人，他也但愿有朝一日能天下長安，只是不知能不能親眼看到。
他望著漫天的煙火，怔愣了許久。
百姓于高臺下歡呼，蕭琮走出人群，重新尋找起赫連歡。
四周都是叫賣聲，他又走了一會兒，人群漸漸稀少，只剩下花燈的明亮與繁華。忽然，他聽見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老板，這個怎么賣？”
蕭琮猛然回頭去看，赫連歡正提著一盞精致的琉璃花燈，低頭向賣糖人的小販詢問。
“不貴不貴，只要一串銅板。姑娘看看喜歡哪個？我這兒賣得最好的就是花神了，今個兒是花朝節(jié)，我做的都是花。”
“好，我就要這個花神?！?p> “好嘞！”老板笑瞇瞇地將自己的糖人遞給她，赫連歡一手提著糕點，一手拿了花燈，正不知該如何去接。
忽然瞧見糖人被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接了過去，她一愣，還以為是哪個人要搶了去，正打算與那人理論，一抬頭，發(fā)現(xiàn)竟是蕭琮。
他接過那糖人，然后又掏出碎銀子來，放到了那小販放糖人的桌子上。
“哎呦公子，您、您給多了。”蕭琮拉了赫連歡就走，小販樂呵呵地笑了，然后道了聲：“客官慢走，好吃再來??！”
蕭琮拉了她走遠(yuǎn)，再次走入了絢麗的花燈中。
他打量著手上的花神糖人，是個面相和善的女子，身著長長的委地長裙，站在云端之上，腳下盛開著群花，手中還挽著一個花籃，里面也放了許多不知名的鮮花。
“你喜歡吃這個？”他晃了晃手中的糖人，總覺得這東西跟赫連歡不大相符。
赫連歡笑了笑，忽然踮起腳尖，把它塞到了蕭琮口中。
“怎么樣？甜嗎？”她笑著盯著他看，一臉期待的表情。
“唔……你是買給我的？”蕭琮愣了愣，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糖人，還別說，確實挺好吃，直甜到心底去了。
“我發(fā)現(xiàn)，不管有什么糕點，你都會選最甜的，一看到這個就想起你了。”
“其實……我都沒發(fā)現(xiàn)我喜歡吃甜的。”蕭琮看著手中的糖人，又咬下了一塊，甜味絲絲滑入唇間。
赫連歡滿意地笑了，而后忽然眼前一亮，原來她又看到了對面賣得桂花甜米酒。
“你跟我來。”她雙目放光，拉著蕭琮就走到了那鋪子前。
“大娘，兩碗甜米酒?！焙者B歡沖那忙活的大娘甜甜一笑，那大娘連忙道：“好好，姑娘進(jìn)來坐?。 ?p> 她一轉(zhuǎn)頭又瞧見站在后面的蕭琮，不禁嘆道：“好一個俊俏的小哥兒！姑娘也美，郎才女貌的真好！”
棚子里頭沒有燭火，昏黃的火光下，蕭琮面色的落寞一閃而過，隨后朝那大娘笑道：“……謬贊了……”
隨后，又一朵絢爛的煙火盛放于夜空，小小的棚口里，坐滿了老老少少，一碗碗熱氣騰騰的桂花甜米酒被端上了桌。
“來來來，快趁熱喝。”大娘手腳麻利地收拾了桌子，然后將兩碗湯放在他們桌子上。
濃稠的桂花甜米酒中，有滿滿的糯米和紅棗，還夾雜著數(shù)十個圓滾滾滑溜溜的湯圓，香甜的氣味氤氳在整個空氣中。
“桂花甜米酒原只有大梁才有，大周這邊是沒有的，但北城府中卻有這么一家，聽說是從大梁搬過來的，我想著你喜甜食，這又是大梁特有的吃食，你應(yīng)該會喜歡的。”
她托著腮，認(rèn)真地看著他吃。蕭琮放下手中的勺子，疑惑問道：“你怎么不吃？”
赫連歡頓了頓，回道：“啊，我不餓，這個也是給你的?！?p> 其實她并不愛甜食，甜得心里發(fā)膩，但瞧著他吃得開心，便沒有說出來。
蕭琮聞言怔了怔，面上浮現(xiàn)尷尬之色，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我吃得……很多嗎？”
“哈……沒有啊，我只是想，你一定沒怎么吃過這些，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我一定得讓你吃個痛快?！?p> 蕭琮放下了手中的碗，“確實沒怎么吃過，很好吃。我很高興，真的，從來沒這么高興過?！?p> 赫連歡一揚(yáng)手：“老板娘，付賬！”
大娘忙不迭走來，她看了一眼桌子上那碗沒怎么動的甜米酒，“哎呀，是不是不好吃？怎么都沒吃呢？”
赫連歡連忙擺了擺手，“不是不是，很好吃，只是我吃不下了?！贝竽镞@才放心，收下錢又麻利地收拾了桌子：“好好，二位慢走啊！”
走出了棚子，赫連歡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琉璃花燈，“走吧，我們放花燈去！”
蕭琮輕輕點了點頭，“好……”
隨后，他看了一眼擁擠的人流，連忙拉住赫連歡，“我不想你又不見了，還是這樣比較放心。”
赫連歡笑著回握著他的手，二人并肩，向城中的護(hù)城河而去。
河川淌淌而過，河水從主街正中流過，一旁是寬敞的街道，另一邊是一條窄窄的過道，僅僅容許兩人通過，用來供店鋪商家通行。
每處商販門前都有一座石橋，寬敞街道一邊的岸上，種著形態(tài)各異的柳樹，柳枝長得垂到河中。許多別有心裁的店家在柳樹上掛了種類繁多的花燈，柳樹在燈火的映襯下，更顯得姿態(tài)優(yōu)美，如同形態(tài)婀娜的美人。
“放了花燈給花神，她就能聽到信徒的祈愿，夜中最亮且能夠一直亮到天明的一盞燈，會被花神看中，然后上面的愿望能實現(xiàn)?！?p> 赫連歡盯著自己的琉璃花燈，對蕭琮解釋道。卻沒想到他思忖了片刻，忽然說道：“這可真是一道兩難的題，若想讓燈燃得久，燈芯就不能太長，這樣火苗才不會太旺，但若是火苗不旺，又何談最亮呢？”
赫連歡聞言愣了愣，似乎是這么個理兒。“所以花神是在告訴世人，指望她幫忙實現(xiàn)愿望是不可能的，還是得靠自己。”
赫連歡很無奈，一個好好的故事，愣是讓他說得沒意思起來，多浪漫的事，卻在他看來只是白費功夫。
赫連歡扶額長嘆，最終只好道：“管它靈不靈，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