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重啟鍵？

　　一連灌下兩三杯溫開水，九文華心情平復了不少。

　　“你怎么想起來問我這些了？你一直沒提起，我還以為你看過博雅留的儲存盤，里面都交代清楚了?！本盼娜A把杯子遞給九木，問陸子期道。

　　九木收起空了的杯子和保溫水壺，再次安靜地坐在一旁。

　　“你也知道博雅這個人，儲存盤里主要是各種科研資料，大部分資料子車一在幫我錄入的時候要走了備份，拿去研究了。那個寫了我名字的文件夾我單獨存起來，現(xiàn)在在小聲那里，博雅寫的是一堆生日信，我每年只看一封，有點儀式感嘛。到現(xiàn)在我才看了幾封而已，信里半點沒提到冷凍的事?！?p>　　“行吧，反正我直接告訴你也是一樣。你慢慢一年看一封吧，希望在你看完之前博雅就能醒來。當年博雅建議我也去冷凍休眠的時候，告訴我她暫時還有任務在身，也許以后時機恰當?shù)脑?，她也會參加冷凍人計劃。博雅說如果我們倆未來某一天能醒來，無論她在與不在，都希望我們至少帶著她的努力成果一起看一看新的世界?！?p>　　“博雅的努力成果，是指Y計劃和儲存盤里的資料吧。我們能被喚醒，又能這么快適應心島生活，也是多虧了Y計劃的成果，博雅應該會高興?！?p>　　“我還沒休眠的時候，知道博雅留了一些信件和視頻給你，不過這個儲存盤我倒是沒見過。其實我和博雅都知道你不喜歡搞研究，她一直相信到了新的時代，也許你能做些自己向往的事情。大概后來因為生病，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醒來的機會，所以才會加上這么多資料一起存進大容量儲存盤給你吧?！?p>　　“也許是吧。我當時看到博雅留的儲存盤里這么多資料，真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畢竟她明知道，給我留下資料我其實也研究不透。雖然休眠前就想過真有機會被喚醒肯定也早就換了時代，沒有熟悉的人了，但真的醒過來，就希望你們都在?！?p>　　陸子期仍然記得剛醒來的時候，即將獨自面對新的世界，原來他并沒有多么興奮和期待。他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么，新的世界有些什么他并不了解，但想起這個世界沒有九文華和顏博雅，心里是空洞的感覺。

　　“所以你當時見到我會是那副表情啊?！本盼娜A笑了。差一點就能見到陸子期哭，那時他看到九文華，眼眶連帶整個臉部都激動地顫抖起來。不過九文華很快被他抱住了，錯過了看他落淚的機會。

　　“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這是人類的本能反應。”陸子期迅速打斷他的話頭，“我是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活生生的你，我冷凍的時候可沒誰說過要來陪我?！?p>　　“是啊，還好我也是參加的志愿者計劃。為了未來喚醒時存活率高，冷凍人志愿者要求身強力壯，所以我知道自己只要能醒來就一定見得著你。其實當時也是博雅勸我早點加入，趁著年輕時候身體健康。我本來還在猶豫，她就拿未來三個人能相聚勸我，讓我抓緊休眠，她完成手頭任務也會來?！本盼娜A突然停了下來，看著陸子期，“你說她會不會當時已經(jīng)察覺自己身體不對勁了?。俊?p>　　“也許，是吧。”顏博雅的話，很可能如此。陸子期心頭又涌起了什么不舒服的滋味。顏博雅從來沒問別人討要過關心，明明是個瘦弱的女孩子，卻偏偏有著一股勁。她確定自己身體不行的時候，身邊沒有陸子期，也沒有九文華，自己一個人繼續(xù)工作下去，扛到撐不住還想扛，這又是何必。

　　九文華仍然注視著陸子期，改用了質(zhì)問的語氣：“那么你呢？那時候你明知道可能永遠醒不過來，我們也不會再相見了，為什么你這么快就做了決定？”

　　“因為我相信延生科技啊。”陸子期笑了起來，隨口答道。

　　九文華臉上卻沒有任何笑意。陸子期望向遠處夕陽染紅的天邊，真美啊，21世紀的晚霞，也是這樣美。

　　“我就是厭倦了。厭倦了日復一日沒有波瀾的日子，厭倦了那時候看起來沒救的世界。延生有那么多熱愛科研的人，每天看到他們神采飛揚，覺得生活真是充滿希望啊?？晌易约好靼?，那種人生不屬于我，那個世界不屬于我。我說不清自己想要什么，我只知道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九文華看著他，陸子期選在他26歲生日那天冷凍休眠，后來顏博雅說過，有些人愿意為了自己而活，有些人愿意為了別人而活，陸子期為了弄明白自己為什么活著而活。

　　陸子期再度撥弄起身邊的藤蔓：“延生大會那天，冷凍人計劃從天而降，在我波瀾不驚的生活里送來一個重啟鍵。你們大概覺得我太沖動了，但是啊文華，從簽字到冷凍那天，我過得非?？鞓?，那些天我真的痛快?！?p>　　“我不明白人為什么奮力活著，不明白延生為什么奮力延長人活著的時間，不明白生命本就是向死而生為什么要畏懼死亡。我找不到活著的意義，但我不甘心就這么帶著所有的疑問死去?！标懽悠谔痤^，頓了頓。

　　“人類本不是這顆星球的主宰。”他伸出手指著亭子四周繞柱而上的藤蔓，問九文華：“這些生命也都在努力地向陽而生。心島現(xiàn)在講的生態(tài)可持續(xù)，救了很多很多動物植物。可因果循環(huán)，此消彼長，人類社會發(fā)展給大自然帶去的是些什么？”

　　陸子期越說越激動，九文華反倒是笑了：“你知道嗎，你現(xiàn)在，像顏博雅?！?p>　　陸子期的思緒被打斷，伸出的那只手停在半空。

　　在30世紀醒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生活中各方面巨大的變化，也真切地感受到，盡管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新的舊的，各種問題卻依然層出不窮。

　　那似乎不是個重啟鍵，充其量算是個暫停鍵罷了。

　　“手不酸嗎？”九文華拽下陸子期定住不動的手臂，“你的人生重啟了，你現(xiàn)在也有青盒了，這可是你陸子期自己的想法，落地成了新的研究項目。現(xiàn)在你能想明白人是為什么堅持活著嗎？”

　　陸子期搖頭，仍然只能搖頭，他還是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但那又怎么樣呢。”九文華無所謂地聳聳肩，“不過有一點我覺得你說的不對，并不是每個人都在畏懼死亡。延生所謂的延續(xù)生命，不是簡單地避開死亡，也許是為了讓生命在活著的時候，活得更好一些。延生已經(jīng)做出很多成果了，比如九木就很好，我很感激延生?！?p>　　九文華拉過九木的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陸子期說道：“如果博雅也擁有九木這么好的仿生人伙伴，或者像向槐之說的那些研究人員那樣附身于仿生人，她想做的和能做的事更多，身體也不會這么年輕就累垮?！?p>　　見陸子期低下頭還在思索的樣子，九文華用意識和九木交流了一會兒，隨后起身說道：“走吧回去了。有機會我?guī)闳シ律块T看看，生命的意義，那里的研究人員應該比我們看得透徹多了。青盒那邊子車一還需要時間組裝，我們也幫不上什么忙，繼續(xù)研究研究新的人生軌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