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吳家的結(jié)局,殺年豬
榆枝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桑大壯在給她后背涂藥。
粗手粗腳的漢子,硬生生翹起了蘭花指,給她輕手輕腳的涂。
藥膏涂身上是溫?zé)岬模杏X還挺舒服。
“藥膏是醫(yī)院買的嗎?”腦袋靠在桑大壯肩上蹭了蹭。
桑大壯手一頓,大腦袋湊到榆枝腦袋旁,在榆枝臉上親了一口:“醒了,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沒有那么疼了?!贝_實好多了,昨天喘口氣,就跟被刀子割一下似得疼,今天不會了。
“那就好,”桑大壯繼續(xù)涂藥:“藥膏是醫(yī)生特別制的,消瘀止疼快,你要是覺得好,我去多弄點(diǎn),多涂點(diǎn),好快點(diǎn),少遭些罪?!?p> 榆枝忍不住笑:“藥效是固定的,人體一次吸收的有限,你涂再多,藥效就那些,能吸收的也那些,還不是白忙活,按照醫(yī)生囑咐來就行。你可別上山了,大雪封山,山上野獸沒得吃,你上去不是送菜嗎?”
被媳婦關(guān)心,桑大壯美得大黑臉笑開了花:“我知道,放心吧,待會你喝完藥吃完飯,我去一趟公社,吳家的事不能就這么算了?!鄙4髩蜒鄣椎暮菀庖婚W而逝。
榆枝應(yīng)了聲,想了想道:“你別私下出手,直接報公安就行,咱們按照明面程序走,給吳家和那些傳謠的人一個警告就好,沒必要為了這事臟手?!?p> 傷了他媳婦,怎么可能就輕易的給個警告。
桑大壯擦藥的動作沒變,小聲應(yīng)道:“好,這事我知道怎么做,你安心養(yǎng)傷,別操心?!?p> “嗯,孩子們不知道吧?你沒跟他們說吧?”
“沒有,放心?!?p> 桑大壯伺候好榆枝,就出門了。
王新鳳在旁邊做衣服,陪著榆枝說話。
榆枝今天精神很好,痛感淡了,可以坐起來了。
想幫王新鳳做衣服,王新鳳不讓。
榆枝犟不過,就坐在旁邊陪聊,坐累了就躺會,躺累了就睡覺。
除了上廁所,炕都沒下過,在炕上一直待了五天。
五天里,聽說吳家因為造謠生事,上門找茬,還傷了人,被抓了進(jìn)去。
法盲眾人才驚覺,原來說人長短,是真的會坐牢,那些背后嚼榆枝的人,收斂了許多。
吳上德和其老母親吳王氏,沒傷人,只挑事,關(guān)七天教育教育。
孫氏因為傷人,又因為是意外,關(guān)了一個月,賠了兩百塊錢。
榆枝以為這事就這么完了,結(jié)果她還是很滿意的,給了那些人一個警告,以后至少沒人再敢當(dāng)著她家人面說這些,讓孩子和桑大壯王新鳳生氣。
其他人也以為這事就這么完了,吳家以后肯定不敢再傳榆枝的閑話,看熱鬧的人也不敢再隨便瞎咧咧,不管是對榆枝,還是對其他人,說話都注意了很多。
只是沒想到,孫氏還在被關(guān),吳上德先出來后,和一個寡婦好上了,兩人正濃情蜜意時,被寡婦的另一個相好遇上。
吳上德和另一個男人大打出手,吳上德被打斷了腿。另一個男人是個無父無母的混混,早跑了,而且這事也丟人,吳上德不敢報公安,就這么不了了之。
孫氏出來后,還沒緩過勁,寡婦突然找上門,說是懷了吳上德的種,要個交代。
孫氏又氣又怒,和寡婦干上了。
吳家子嗣單薄,吳王氏聽說寡婦懷了兒子的種,怕被孫氏給弄沒了,跑上前幫寡婦忙。
三人打作一團(tuán),寡婦懷的崽掉了,孫氏撞到了腰,癱了。
孫氏娘家人跑來吳家鬧,要吳家給交代。
吳家鬧不過,賠了孫家人五十塊錢,至此掏空了吳家家底。
孫家拿了錢,卻沒接走孫氏,扔在了吳家。
吳王氏恨死孫氏了,怎么可能照顧她,直接扔在柴棚子里,不管不問,孫氏死在了大年初一的早上。
而那個寡婦,拿了桑大壯給的錢,逃之夭夭。
榆枝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沒有去問桑大壯,更沒有怪他太過狠辣。
雖然這里面有桑大壯的手筆,但桑大壯不是最終結(jié)局的導(dǎo)致者,他不過是讓一個寡婦去勾引了吳上德而已,之后的一切,他都沒插手。
造成這一切的,是人性。是吳上德的窩囊冷血,是孫家的貪婪絕情,是吳王氏的狠心。
更何況,即便是桑大壯心狠手辣,促成了一切,榆枝也不會怨怪對桑大壯。
或許上一輩子會,但現(xiàn)在,她只會高興。
這樣一個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男人,才會為了她不惜雙手染血,她該愛才是。
當(dāng)然,這些都是后話。
榆枝被允許下炕后,歡喜的在屋子里走了好幾圈,隨后又被勒令躺到了炕上。
今天交任務(wù)豬,一大早,桑大壯就趕著豬和隊里其他人去公社了。
榆枝坐炕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王新鳳閑聊。
“媽,我們家什么時候殺年豬?”
“過幾天,小葚和葉子放假就殺,他們在家能幫忙。咋了,枝枝想吃肉了,媽讓桑大壯買去?!?p> “沒,我不饞肉,不過買一些也行,你們和孩子得多吃點(diǎn)補(bǔ)補(bǔ)。咱家的肉今年賣嗎?”
“行,等桑大壯回來,我就讓他再跑一趟。賣,你大牛嬸子,陳嫂子,還有幾個和我們家有來往的人,都定了咱家的豬肉?!?p> 說起豬肉,王新鳳來了興致:“不是媽吹,十里八鄉(xiāng),就咱家的豬養(yǎng)得最好,趕兩百斤的體重,那肥膘得有一巴掌厚,瞧著就喜人,大家伙都盯著呢,好賣得很,就是那些眼紅咱家,和我們不對付的人都會厚著臉皮來買?!?p> 榆枝豎起大拇指夸:“媽真厲害。”
“那可不?!蓖跣馒P老得意了,她可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家里家外一把抓的能人,能比得上她的婦人,找不出五個,所以吳婆子才會嫉妒她嫉妒得發(fā)狂。
榆枝樂得不行,靠在王新鳳肩上撒嬌:“媽,咱家今年少賣點(diǎn)肉成不,咱們自己多留點(diǎn),我想多做些臘肉臘腸,留著慢慢吃?!?p> 明年他們就得去城里生活,肉糧這些東西不好買,家里男人孩子都是能吃的,可不能虧了肚子,要不是沒地方放,榆枝都想再買點(diǎn)存起來。
“行啊,那咋不行,都聽枝枝,快坐過去點(diǎn),仔細(xì)媽的針扎著你。”
榆枝歡喜的坐遠(yuǎn)了些,繼續(xù)興奮道:“那讓大壯給我去弄些做鹵肉的料回來,我給你們做鹵肉,鹵下水,可好吃了?!?p> “行,讓桑大壯去,每次都是他吃得最多,就該多跑跑腿。到時候要做啥你說就行,可別動手,冬天的水涼,你可不能碰。”
“知道你愛吃小青菜,你周婆婆家就她一人,炕空得很,媽在他家弄了兩個木盒子,種了點(diǎn)小青菜,已經(jīng)長好了,晚點(diǎn)媽去摘回來,晚上給你炒著吃?!?p> 榆枝整顆心暖得發(fā)燙,又蹭到了王新鳳手邊:“媽最好了。”
王新鳳真是受不了榆枝撒嬌,骨頭都快軟了:“哎喲,這孩子,針啊,都當(dāng)媽的人了,咱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得。”
“在您面前,我可不就是孩子。”
“是是是?!?p> 婆媳倆親親熱熱的膩歪,桑大壯在門口聽到屋里的笑聲,兇惡的面容柔得能滴出水來。
“媳婦,媽,你看我買了啥?!?p> 桑大壯拎著兩斤五花肉歡歡喜喜的進(jìn)來,上好的三線肉,在冰天雪地里,凍得有些發(fā)硬。
王新鳳看也不看,先罵一頓再說:“你個倒霉玩意,錢多了燒手咋地,口袋里有兩個子就蹦跶得厲害,這么大塊肉就這么拎回來,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家要吃肉是咋的,就你能耐,人家又沒有拎塊肉滿大街溜達(dá)。”
“沒用的廢物玩意,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要不是枝枝說了要買肉,老娘直接把肉塞你那張大嘴里,讓你吃個夠,滾犢子,瞧見你就鬧心。”
罵歸罵,肉得拽手里。
拿著肉瞧了幾眼,歡喜的遞給榆枝看:“枝枝,上好的三線肉呢,你想咋弄,媽去做?!?p> 桑大壯……他提前買了需要的,不是應(yīng)該被夸嗎?
榆枝看桑大壯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就樂得不行。
“媽,一半炸小酥肉,一半蒸粉蒸肉怎么樣?家里有米粉嗎?”
榆枝一頓安排兩斤肉,王新鳳也不覺得敗家,歡歡喜喜的應(yīng):“行行行,怎么不行,有米粉,還有半斤多,沒有讓桑大壯去磨就行,咱中午吃還是晚上吃,中午吃的話媽這會就去做?!?p> “晚上吧,現(xiàn)做現(xiàn)吃才好吃,免得孩子們吃不好?!?p> “行,媽先去把肉收拾出來,你坐一上午了,趕緊躺下睡會。”王新鳳細(xì)細(xì)叮囑榆枝幾句,轉(zhuǎn)頭就拉長了臉:“桑大壯,你趕緊出去拾輟拾輟地里,劈些柴,挑些水,總之該干嘛干嘛去,別在這禍禍枝枝?!?p> 說完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了,桑大壯像個被嫌棄的三百斤大孩子,可憐又無助。
瞅著王新鳳鉆進(jìn)灶房,一時半會不會出來,忙蹭上炕,湊到榆枝身邊膩歪。
“媳婦,咋樣了,有沒有難受,冷不冷?我再把炕燒旺些?”
榆枝摸摸桑大壯的大黑臉,從外頭進(jìn)來,竟然一點(diǎn)不冰,可見這人火氣有多旺。
“不冷,溫度剛剛好,你鞋子有沒有濕?濕了趕緊脫下來,拿灶房烤烤。今天去送豬咋樣?順利嗎?”
桑大壯坐炕邊上,摟著榆枝蹭蹭親親,翹起船一樣的大腳給榆枝看:“沒濕,暖和得很,媳婦別擔(dān)心。送豬可順利了,咱家的豬不但長得好,跑得還賊快,其他人的豬,就跟沒吃飽飯似得,磨磨蹭蹭,要不然我早回來了。”
桑大壯說這些時,驕傲的模樣,真是跟王新鳳一模一樣。
榆枝在桑大壯火爐似得懷里蹭了蹭:“還是咱媽厲害,養(yǎng)得的豬又肥又精神。我跟媽都說好了,咱們留的那頭豬,今年少賣一些,多留些自家吃?!?p> “都聽媳婦的?!毙∠眿D香香軟軟的,桑大壯抱著就心癢癢,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往榆枝小嘴上湊。
榆枝也沒拒絕,就等著桑大壯親下來。
兩人剛要湊近,一聲河?xùn)|獅吼,嚇得兩人一哆嗦。
“桑大壯,你死屋里了,老娘讓你去做事,別禍害枝枝,你是不是聾了沒聽見?!?p> 桑大壯朝天翻個白眼:“可真是我親娘。”低頭在榆枝嘴上,迅速親一口,趕緊跑出去:“聽見聽見了?!?p> 榆枝笑暈在被窩里,沒一會就睡著了。
周六,孩子們放假,一大早,桑大壯的幾個兄弟就來了,幫忙殺年豬。
瘦猴李大炮,強(qiáng)子趙強(qiáng),還有一個李甘,外號大橘子,三十歲,以前是地主家的少爺,斗地主那會還是個孩子,家人沒了,家產(chǎn)沒了,還被仇富的人欺負(fù),差點(diǎn)被人惡意推下河淹死。
當(dāng)時是比他小四歲的桑大壯救了他,從此,李甘就決定罩著這個小弟,結(jié)果,從小到大,他才是被罩的那個。
三十了,也沒結(jié)婚,可能沒人愿意嫁給他這樣身份的人。
不過李甘自己也不想娶,或許是被人情冷暖傷透了心,很難和人朝夕相處在一起,對誰敞開心扉。
雖然他和李大炮,趙強(qiáng)都是桑大壯的兄弟,但其實他和李大炮張強(qiáng)的交情并不深,主要是他不隨便交心,這世上或許就個桑大壯能讓他信任,豁出命去相護(hù)。
他對榆枝的態(tài)度,全看桑大壯的態(tài)度。
李甘長得很斯文秀氣,戴了個眼鏡,即便整天地里刨食,也難掩身上的書卷氣,比那些知青更像文化人。
其實,他也就小時候跟著家里請的先生,上了幾天課而已,此后再沒進(jìn)過學(xué)堂。
不過他很聰明,很有天賦,也很好學(xué),自己在家偷偷學(xué),學(xué)識不輸現(xiàn)在的高中生,考大學(xué)也是綽綽有余的。
桑大壯就是他教出來的,不過,他好似并不喜歡人群,也不喜歡名利,所以沒有參加高考。
雖然不喜歡,但也掩蓋不了他的鋒芒,榆枝知道,他是一個極有城府,很聰明的人。
三人差不多同時到,榆枝難得起個大早,在院子里遇到三人。
見到榆枝,瘦猴恭恭敬敬的喊了聲嫂子好。
趙強(qiáng)不甘不愿招呼了一聲,滿臉都是嫌棄。
李甘則是十分客套,看似親近,實則疏遠(yuǎn),誰也看不清他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
對于桑大壯的三個兄弟,榆枝的認(rèn)知,多數(shù)停留在聽說上,沒有相處過,算起來挺陌生。
“你們好,今天辛苦你們了?!?p> 瘦猴擺著手不在意道:“不辛苦,今天有殺豬菜吃,我們可是賺到了。”
趙強(qiáng)白了瘦猴一眼,就知道吃吃吃,有吃的,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榆枝笑道:“那到時候可要多吃點(diǎn),殺豬菜管夠,你們先歇會,這會還早,早飯好了,吃了早飯再動手不遲?!?p> 瘦猴應(yīng)了一聲,榆枝就進(jìn)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