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歷史大勢
桌上的茶水熱氣裊裊,可父子兩人誰都沒有再去啜一口。
父子兩人各有各的思量,殿內(nèi)熱意逐漸升騰,朱雄英隨手將披風(fēng)解開,搭在側(cè)榻榻邊,拿出一塊點心小口小口吃著。
“父親,很怕死嗎?”
朱雄英愈加地沒大沒小,這種話都敢在老子面前說,這要是傳出去,一個大不孝的帽子蓋下來,就能壓得朱雄英在這個時代寸步難行。
被兒子這樣一問,朱標(biāo)的心思就更重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從兒子這里得知自己可能活不過四十歲,朱標(biāo)的心中就涌起涌起一陣一陣寒意。
這寒意雖不知是恐懼還是茫然,但朱標(biāo)明白,自己心中并不是怕死。
自古,不論身份如何,就沒有人能長生不死的,朱標(biāo)很清楚,也從來也沒有自己可以永生的想法。
但自從父親攻入應(yīng)天府,登基之后,作為長子,朱標(biāo)就被父親當(dāng)成了下一任的大明天子去培養(yǎng)。
帝王之術(shù),權(quán)衡之論,彼此種種,到今天,這種時光已然過去了十幾年,每日每夜,自己提心吊膽,就怕自己哪一個舉動辜負(fù)了這個太子身份。
前幾年,自己也不過就是將這種身份當(dāng)作自己的責(zé)任,但時間一久,作為年輕氣壯的青壯年,心中不免雄心壯志,十幾年來,朱標(biāo)心中已經(jīng)積攢了太多的報復(fù)。
兒子病重之后,自己那雄心壯志依然是消散了不少,沒有有能力的后代,就算是自己做的再好能怎么樣,還不是要被后人全給敗光。
那段日子,他那心里空落落的,好不容易上天見他可憐,重新讓兒子醒過來,不僅更加聰慧,還對政事有所卓見,本來以為自己能大干一場了,可沒想竟在兒子口中得知自己活不過四十載。
這短短的壽數(shù),也不知自己那一腔抱負(fù)能變?yōu)槎嗌佻F(xiàn)實。
人生自古誰無死,他真的恐懼的從來也不是死亡。
只是這一腔抱負(fù)無處實施!實在是不太甘心!
所以,怕死嗎?
不是!
朱標(biāo)輕輕搖頭,但最終還是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
“其實很正常,對于我們來說,任何陌生的事物都是恐懼的,死亡也不例外,畢竟也沒有人向我們相傳死亡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經(jīng)歷,終究還是陌生迷茫的經(jīng)歷。
但我覺得,死亡并不可怕,人之所以對死相當(dāng)避諱,也不會就是因為死后,這花花世界就不再能親眼所見,人的七情六欲得不到實現(xiàn),太多的享樂不能親自享受。
故而,人舍不離的,始終都是這世界,而不是真正的畏懼死亡。”
后世,這種濃濃雞湯朱雄英讀過不少,此時此刻那真的是就是張口就來,巴拉巴拉地大段大道理一點也不磕巴,整個人身形瞬間拔高。
“父,并不怕?!?p> 朱標(biāo)苦笑,也僅僅只是遺憾罷了。
朱標(biāo)臉上的黯然轉(zhuǎn)瞬而逝,但卻被朱雄英全都收入了眼底。
憾然嗎?
“父親,人生在世,不過匆匆?guī)资d,人的欲望是滿足不了的,得到這個,就想要那個,滿足了這點,心里就想要那點,幾十載匆匆而逝,萬事是不可能圓滿的?!?p> 這是朱雄英接受的教育以及三觀告訴他的,知足常樂,雖是安慰,但卻是真理。
“哎,罷了罷了,你這闖禍的本事,終究還是要我這當(dāng)?shù)ナ帐盃€攤子的?!?p> 說不過兒子,朱標(biāo)心塞塞。
就按著兒子這頭鐵不彎腰的性子,這爺孫兩個說不定還真的要別扭很久。
家庭內(nèi)部矛盾,還是不要讓外人看了笑話。
“父親,此言差矣,英這只是實話實說,天下大勢,是不會因為一人或者百人的意愿而發(fā)生改變的,歷史趨勢,終究是往眾民所信仰推崇的方向發(fā)展的。
我,或者說我們所有人,存在的價值,也不過就是盡自己的所能,能讓理想中的世界早一天到來。
朱家所有人加上所有的士大夫集團,他們所想的是自己的權(quán)勢,追求的也是如何發(fā)展以及維持自身的權(quán)利,但這些人終究只是少數(shù),數(shù)人之力終究敵不過眾民?!?p> 更何況,我可是親眼見過那個時代的,能親身經(jīng)歷創(chuàng)造,朱雄英就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動力。
一往無前的沖勁,讓朱雄英真的不在乎這些人的氣勢。
說都說了,他們能怎么樣?
只要沒有生死危機,朱雄英就不會停止自己的執(zhí)著,無愧于天下,無愧于青史。
想想自己能親手讓后世萬民同樂的盛世早一日到來,朱雄英就激動的不得了。
人活一口氣,想想后世的史書,也不知道會怎么寫自己。
朱雄英思緒飄遠,腦海里,那種種溢美之詞層出不窮,目光逐漸地失掉了焦距。
朱標(biāo)看著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的兒子,眉頭緊鎖,他不明白,為什么兒子會這樣言辭咄咄,那么飄渺的未來,他到底是怎么確定的?!
猶豫幾秒,眉頭緊了松,松了又緊,最終還是將心里的疑問給問了出來:
“你為什么這么確定,就沒有一絲的動搖嗎?”
“動搖?沒有,為什么要有所動搖?這不是鐵板釘釘?shù)膯?。?p> 朱雄英很是疑惑,不應(yīng)該啊,那些多史書堆在那里,都說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難道那些史書父親都沒有讀完嗎?
不可能吧,爺爺可是說了,這些都是為君者必須要學(xué)習(xí)的。
漸漸地,朱雄英的目光就不一樣了,由疑惑逐漸轉(zhuǎn)為了然:
想來,老爹也不是表面那樣老實的,想來讀書時也不是好學(xué)生。
也不知道周太傅當(dāng)時是怎么將父親給調(diào)教出來的。
“父親,史書上那都是有所記載的,歷朝歷代,種種王朝更迭無不是在告訴我們,天下為主,君為客,此乃大勢之所趨也!”
天下為主,君為客?!
朱標(biāo)細細呢喃兩句,越是琢磨越是震驚,整個人便呆怔在了原地。
原來時天下為主,君為客??!
多么簡單的道理,這層窗戶紙一經(jīng)戳破,朱標(biāo)那飄滿濃霧的內(nèi)心瞬間開明起來。
原來,這才是歷史的大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