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騶吾
黑猿來看過小山君。
見其還在昏迷，在床前自顧自的說了許多話，如同在說著遺囑。
它將頭，輕輕貼在小山君的爪子中，長嘆一口氣，留下一個玉盒后離去。
李清霖目光微凝。
“烈油火烹之際，該露出馬腳的人，都該登場了。”
“丹栗山亂起來，對我而言倒并非壞事。東華山煉制濁素、實驗點化登階的修者、靈物功法……越亂，我在其中的身影，就越微妙?！?p> “小山君……快了，它的點化登階，快結(jié)束了……”
……
靜室內(nèi)，小山君虛弱的聲音響起。
“先，先生……”
體內(nèi)煞氣在小山君的眼底凝聚，它的身體彎成弓形，劇烈的痛苦讓它幾乎說不出話。
此時。
只見在李清霖兩種天賦的長時間作用下，小山君本柔軟的毛發(fā)漸漸變得堅硬起來，貼合在體表，形成梭狀的鱗片，覆蓋全身。
它體內(nèi)的血脈，在瘋狂涌動。
眼睛、耳竅、口鼻……
此時流出殷紅的血，但血一接觸空氣，便陡然燃燒起來，散發(fā)著青黃色火苗。
小山君，如墜無邊真火之中。
一股股煞氣形成各種古怪、恐怖的輪廓。
那一只只詭異妖獸，或死或活的軀體，更是在小山君皮膚下游走、凸起，甚至長出滲人的瘤子、鬼臉。
一股強悍、古老、兇戾的氣息，從小山君體內(nèi)彌漫而出。
但與此同時，小山君體內(nèi)筋骨與血脈，在開始瓦解……
李清霖見此驚疑不定，稍稍控制靈炁的聚合，降低靈炁濃度。
“不！”
小山君發(fā)出嘶啞的聲音，它強忍著痛苦，請求道，
“先生……請，請繼續(xù)，幫幫我……”
小山君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體內(nèi)那越發(fā)強大的力量。
煞氣越是濃郁，痛苦越是折磨，他體內(nèi)那深埋血脈中的力量，便越是明顯。
它不知道李清霖身具何種法術(shù)，居能做到這步。
但它知道，若無李清霖出手相助，它便真的淪為廢物，永生受煞氣反噬之苦。
看著小山君這幅慘況，李清霖沉默了下。
點化登階的能力，李清霖還未完全掌握。
更不知此法的成功率及后遺癥。
青色靈炁聚攏，形成字跡——
“你可能會死。也可能，會成為真正的妖魔。”
煞氣占據(jù)著小山君大半個瞳孔，只余一絲清明。
看見字跡，它顫抖著身子，忍受著巨大的痛苦，站直了四肢，向虛空一拜。
“我……怕死！”
“但我更怕默默無聲的死去！”
“如果，能代替母親，繼續(xù)守護(hù)這片山林，我成為妖魔亦無不可！”
“先生，求你……幫我！”
這一刻，小山君的聲音不再虛弱，反而充斥著少年的執(zhí)拗與堅定。
李清霖沒有回答。
下一刻，磅礴的靈炁，形如肉眼可見的靈液潭，將小山君包裹其中，
清風(fēng)吹來，濃郁的藥香融入小山君體內(nèi)。
“?。?！”
體內(nèi)煞氣及濁素暴動。
小山君的身體，在此刻快速融化。
猩紅的眼球從空洞眼眶中掉落，一股腥臭可怖的氣息從小山君體內(nèi)釋放，它的臉龐扭曲而瘋狂。
先是皮膚、后是肌肉，繼而是森白的骨頭……
心臟中的那朵鬼蠱火印發(fā)出尖厲的慘叫，被再次削弱。
嗖！
逆死玄陰篆的篆文陡然亮起，透露出無比詭異的烏光，將小山君籠罩。
下一秒，
這些融化的血肉重鑄，如同積木一般逐漸拼湊，小山君重新出現(xiàn)于原地。
但，煞氣不滅、濁素未亡。
點化登階，還在持續(xù)！
血肉融化……
逆死玄陰篆激發(fā)，從舊身中蛻出新軀……
每當(dāng)逆死玄陰篆耗盡時，李清霖便為小山君重新繪制。
李清霖通過食谷行走的天賦，一直默默感受著小山君體內(nèi)，血脈被打散后重聚、組織液化再生的細(xì)節(jié)。
李清霖此刻，就如同冰冷的手術(shù)醫(yī)師，俯視著小山君這塊血肉。
在自己手中，逐漸孕育出神奇。
一次次死亡和重塑，那生死間的恐怖和煞氣的折磨，反而愈演愈烈，一直追隨著小山君。
它瞳孔中的那絲清明，逐漸黯淡消沉下去。
直到最后，
小山君化作一攤血水，血水中無數(shù)濁素詭尸在掙扎、沖撞殘留的虎門封印。
但小山君似乎真的死了，再無任何反應(yīng)，哪怕逆死玄陰篆浮現(xiàn)，生出逆死的烏光。
血水只是默默的攤開。
再無半點靈機。
“失敗了么……”
李清霖目光幽幽。
靜室中。
血水?dāng)傞_，逐漸將一個玉盒浸泡其中。
血水具備強烈的腐蝕性，隨著滋滋滋的刺耳聲，玉盒快速融化。
暴露出其中盛放的一顆玉清周天丹。
渾圓近乎透明，內(nèi)部游動幾許云霧的玉清周天丹，釋放出丹氣，被血水覆蓋……
一股清明之意，盛開于靜室中。
“吼??！”
虎嘯聲陡然激蕩響起，轟然響徹山谷。
一個虎影緩緩從血水中爬出。
斑斕的花紋覆蓋全身，五采畢具。
尾巴生有骨刺，長若鐵索，虎頭額骨之上，生出一對似角非角，如同羽翼的血紅飛鱗。
一團(tuán)團(tuán)煞氣如同鬼霧一般，沉浮于小山君腳下。
鬼霧中，有虎門后的一只只可怖妖獸，尖叫著撲咬著，襯得小山君如同神魔一般。
“騶吾？但又不完全相似，被妖魔化了么？”
察覺到小山君體內(nèi)那強大的力量，李清霖暗暗心驚。
《異人傳》中有所記載，上古時瑰獸叫做騶吾，五采畢具，尾長于身，名曰騶吾，乘之日行千里。
是種祥獸。
但此刻小山君，除了外表和氣息有幾分相似外，哪里算得上祥獸。
簡直比兇獸還兇！
點化登階這種能力，也未免過于霸道了！
就是不知作用人類，是何反應(yīng)……
“多謝先生再造之恩！”
小山君的聲音如同金石摩擦于地面，粗糲如鬼嚎。
它身若鬼火，倏然從空中掠過，消失于靜室。
眼中燃燒著無盡的烈焰。
……
“你聽到什么聲音了嗎？”
“虎嘯？是山君？”
“不像??！這叫聲也太兇戾了，聽得我頭皮發(fā)麻，莫非是有路過的大妖？”
長眉雪杉林中，負(fù)責(zé)看守小山君的幾只妖獸，突聽山谷中回蕩的叫聲。
面露惶恐，握緊了手中法器。
樹梢上掛著的通燭盞，散發(fā)溫暖的橘光，將眾妖籠罩其中。
火氅衣內(nèi)部的絨毛十分暖和，披在身上，寒風(fēng)不侵。
但此刻，
這些妖獸卻有種通體發(fā)涼的感覺。
似乎，有什么恐怖的妖魔，在逐漸出現(xiàn)于世間。
一只蛤蟆精由于沒有脖子，只能快速轉(zhuǎn)動著眼珠子，四處掃視。
忽而，
它隱約看到一對如同紅燈籠的光芒，乍然在幽深杉林深處掠過。
如同鬼火游弋，在空中留下沉浮的殘炬。
巨大的陰影投下，這對紅燈籠，看了它一眼。
蛤蟆精猛地瞪大眼睛，繼而整只妖嚇得昏死過去。
留下一行惶恐不安的妖獸，緊緊靠著通燭盞。
微弱的光，能帶來一絲安全。
就這樣苦苦熬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