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糶糧食

糶糧食

土豆花開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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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2-10-09上架
  • 2369

    已完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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糶糧食

糶糧食 土豆花開 2369 2022-10-09 00:07:20

  糶糧食

  爹套著驢車拉著我和娘趕早走在村里唯一一條通往鄰村集市的土路上,這條路說起來比我爺爺?shù)哪昙o都大,聽村里的老人講很久前這是一條官道。這條管道上還流傳著不少小時候最喜歡聽的傳說故事。近些年唯一改變的是,兩旁已經(jīng)沒有了能夠遮掩會幻化人形法術蛇精的荒草,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蔥蔥的莊稼。風刮過來,除了泥土紛揚外,風里還夾雜了糧食即將成熟而令趕早集的莊稼漢陶醉的香味。驢吭哧吭哧的拉著車,喘著粗氣,不時回頭看下車上。它心里似乎在糾結,平日里也是這三個人似乎沒有這么重呢,怎么憑空就多出個三四百斤呢?爹和娘也不說話,車在路上搖搖晃晃,不時顛簸一下才把我和娘從發(fā)呆里拽回來。偶爾碰上一兩個騎著自行車趕早集的鄰里,他們穿著過年時才會舍得拿出來穿的衣服,車把上挎著媳婦早就擦得烏漆發(fā)亮的人造革的方形公文包??吹轿业鶗r,使勁擺擺手:

  “老慶,這么早出門干啥去啊?”

  “趕集!”我爹干凈利索的答著,似乎多說一個字就會用完全身力氣似的。我娘總在這個時候拉拉車上蓋著腿的被子,好像這個天氣真的有點冷。

  爹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拿著并不長的鞭子,時不時從嘴里跳出幾個短促的音符,諸如“駕”、“哦”等等(這些詞語是鄉(xiāng)下趕驢子的口號,駕是趕促的意思,哦是要驢子轉彎的意思)。爹長得算是老的了,也許年紀本來就已經(jīng)不小了吧。對爹的年紀從來沒有關心過,更是沒有問過,總是以為他能活到我能夠活到的年紀。他的年月似乎都刻在了臉上,深深的溝壑布滿了消瘦的臉上。我知道那一道道溝壑里掩藏的不只是歲月的痕跡,有那個年代特征所經(jīng)歷的一切切,更有我們這個“困難戶”生活的艱辛。他雖然個子不高,但卻能總給我們一種天塌下來他也能撐得住的感覺,只是頭上有點稀疏的頭發(fā)慢慢的變白了許多。一家人的大小事都擔在爹并不寬厚的肩膀上。不,不是一家人的事,是兩家人或者三家人的大小事。

  “老慶,你家二小考上“高小”了!”胡同里那個教書教了半輩子的人講。他是我門大隊里出的唯一一個老師。聽書他爹、他爺也都是老師。

  “二小不賴啊,咱大隊三四十個孩子里一共考上了四個,你家二小算一個!”他繼續(xù)說到。

  “費心啦!”我爹說。

  “一輩子的鄰居了,能看到二小考的好,我心里也高興著咧?!蹦莻€老師說。

  等我拿到鎮(zhèn)上小學的報道通知書高興的跑回家的時候,爹正在驢棚給驢槽里添草,我高興的把不大的通知書遞給爹。爹的手顫抖一下,趕忙在褲子上蹭蹭,嘴里吐出一個響亮的音符:“好!”。

  晚上,吃過了晚飯,瘋玩了一天的孩子也都早早歇下了,時不時咧咧嘴,好像在夢里正在延續(xù)白天的游戲。養(yǎng)了多年的白狗也趴在地上打著盹兒。

  娘坐在炕上,一只手拿著還沒有縫完的鞋底子,一只手拿著針,時不時在頭發(fā)上蹭下,這樣似乎可以讓針更加好使些。爹也坐在炕邊,找了張孩子寫過字的廢紙,對齊撕下來約二指寬,放上煙葉卷上,湊在燈上點著,猛吸一口再吐出煙圈圈……

  “二小考上高小了!”爹打破沉默。

  “啥時候去上學咧?”娘沒有抬頭,忙活著手里的針線。

  “禮拜一報道?!钡呎f邊彈彈手上的煙灰。繼續(xù)道:“家里還剩多少錢?”

  娘放下鞋底子,掀開鋪在炕上的席子一角拿出個布面小荷包,打開小荷包花綠的零鈔就散落了開來。娘手腳麻利的撿起來,又小心翼翼的鋪平,湊近那盞有點昏黃的洋油燈點了又點。

  “十三塊五毛?!蹦镎f。

  “哦?!钡济榇ひ幌?。

  “前兩天你家老二家的二小上初中交學費,交完學費就剩這么多了?!蹦镆荒樋酀?。

  “二小上高小要多少錢?。俊?p>  “二百七十五?!?p>  “還差恁多錢,咋辦?”

  爹沒有回答,只是一味的抽著煙。

  “你說你把錢給娘買藥就算了,還給你家老二孩子交學費、補貼人家。現(xiàn)在好了,咱自家孩子上學的學費都湊不齊,看咋辦吧!”娘臉上出現(xiàn)了一團揮不去的陰云。

  “要我說啊,你家老二也是夠過分的,這么多年過去了,也不回來,自己一個人在外面,家也不顧。咱哪有錢照顧他們家、照顧娘??!娘一年四季都離不了藥,不是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地里活干不了,孩子也不能幫忙照看……”

  爹沉默著,手里的煙也沉默著。

  那年,爺爺走了,爹才十三歲。奶奶、爹、二叔三人相依為命。奶奶拉著爹,爹拉著二叔離開家挨家挨戶的討飯吃。討飯、拾荒,都是爹和二叔童年的組成部分,生活的艱辛給了爹和二叔沉重的童年和少年。斗地主、分田地的春風刮過,讓他們有了糧,吃的飯才算有了著落。

  爹文化不高,卻寫得的一手漂亮的毛筆字。逢年過節(jié)時,買上幾張紅紙,帶著二叔趕集賣對聯(lián);鄰里的紅白喜事也會邀請爹過去寫寫畫畫。好不容易熬出了頭,爹和二叔都娶了媳婦成了家。

  也是一個晚上,二叔過來找爹。

  “哥啊?!?p>  “咋?”

  “油田招工,我想出去闖闖!”二叔決絕的說。

  “家呢?”爹看了看二叔。

  “哥啊,家里孩子和娘就拜托給你了。哥啊,我知道這樣挺難為你的,可咱家過得太不容易了,我得出去闖闖,咱大隊上就兩個名額,我爭取上了!也許就成了呢!你孝順娘、我孝順你!為了咱家、為了孩子,我得出去闖闖……”

  “你去吧,家里有我!有我吃的就餓不著孩子!”爹的話嗡嗡回蕩著。

  隔天,二叔出去了,家里就只有爹了。

  娘瞅著沉默的爹:“你倒是說句話??!”

  “糶點糧食吧!”爹一錘定音。

  “家里吃啥?”娘有點著急。

  “堅持堅持吧,再過幾個月秋糧就下來了!”

  娘不吭聲了,縫著鞋底子的手不時停下來擦拭下眼角。幾年了,爹總是兩個家庭、三個家庭的來回跑。有時會把她一針針縫制鞋子拿走;有時夜上三更才背著豬草回家;有時把家里省吃儉用剩下的錢拿走給二弟孩子交學費;有時……

  可誰讓她嫁給了這樣的一個男人呢?

  集市上,爹牽著驢車走了,娘領著我買了雙雪白雪白的球鞋,告訴我:穿上新鞋子就能跑的更快、跑的更遠。

  再見到爹的時候,爹的腳步輕快了許多,驢子的腳步也輕快了許多。爹從懷里拿出一個用草紙包的嚴嚴實實的小包裹遞給我:

  “趁熱吃吧!”爹說。

  我迫不及待的打開,是兩個溫熱的肉包子,我分明覺得包子是在爹懷里暖熱的,因為我至今還能聞到包子的香味里帶著爹身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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