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事之后,叔叔嬸嬸一家徹底的遠遷,只是臨別前托人送了口信,只說已搬到異鄉(xiāng),勿念,家里有什么能用的,挑選些搬走。
大抵非議大過留戀,去另外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家人重新開始,或許包括云橋。
當錯誤已經(jīng)鑄成,才想起來當初一心一意的謀劃多么不堪一擊,如今,倒也心甘情愿的認了。
但是自己沒有資格,都身無分文了,自己又能跑哪里去?不像張妹子有唱戲彈曲的本事,又不像云橋思顏有手藝傍身。況且,辦這么一場喪事,欠了些債務(wù),這些都是好心人的債,其情誼遠遠大于普通的租賃借貸,她得爭取去償還。
哪怕以后的日子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她也當獨自面對。
她雇了一輛馬車,從零亂破敗的叔叔嬸嬸家中,將能用得上的東西捎帶上,又里里外外收拾干凈。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干干凈凈總比零亂不堪好,萬一哪天回來,也能將就著歇會兒腳。
多少無家可歸的流浪兒還不敢奢望能有福氣遇到這么一個遮風避雨的好住處呢。
鄰里鄉(xiāng)親說,前些天,縣城丁家三天派人來打砸,兩天派人來要人,加上鄰里鄉(xiāng)親流言蜚語,沒有顏面,實在抬不起頭,住不安生,不得不搬走。
一場兒女婚事,鬧騰成這樣,真的是難堪至極。
她將那些搬回的舊衣廢布,剪成一塊塊平整的布塊,清洗干凈,放入鍋中煮沸消毒后,拿出放涼。
接著便熬制濃稠的米湯。
把放涼的布塊平平整整的貼在木板上,刷上一層又一層米湯,直至米湯均勻的浸透布料又不會滴落下來。
這個時候,就可以拿去曝曬。
等到干透了,布塊變成干巴巴的硬挺挺的,像一塊塊薄薄的木片兒,就可以取下來,比劃著鞋底樣式全部剪成一張張鞋墊的樣子。
根據(jù)需要從其中取一部分疊加在一起,對齊了,用細針棉線一針一針的穿來穿去,穿一針,一拔一拉,別小看這繁復(fù)而簡單的工序,這里全是日積月累的功夫,力度要均勻又剛剛好,若是新手,難免用力過重或者過輕或者是重輕不均衡。
過重,別說賣相難看,就那皺巴巴的樣子,穿在腳底也是非常的不舒適。
過輕,則松松垮垮,隨便手指尖一勾,就能勾出長長的棉線來,一看就不結(jié)實,穿不了多久。
如果說最難看的,當屬用力不均衡,有的地方拉得緊梆梆皺巴巴的,有的地方偏又拉得松松散散,整個鞋底面兒彎彎曲曲,像跌宕起伏的海浪或者是荒漠,任憑你怎么掰扯也整不平整,拿不出手來還白廢多少工夫。
等全部一針一線縫制好,放在光滑的平面上,拿出小木槌反反復(fù)復(fù)地敲打平整,再用專門的工具切刀把四周的邊兒切得整整齊齊圓圓滑滑。
另外取質(zhì)地比較厚實的布料,照著鞋面樣兒裁剪出一片又一片鞋面,取深色和淺色的貼合在一起,就是夾層,這樣的布鞋比較厚實耐用一些。如果是做棉鞋,就再加一層夾面,里面填充上暖和松軟的棉花。
拿來尖尖的錐針,鉤住粗粗的麻線,將鞋底鞋面固定在一起。
一雙手工鞋就大功告成了,兩雙、三雙、四雙……
過年了,家家戶戶貼上了喜慶的新年畫,村里不停有人敲著鼓啊鑼呀,走來走去,宣傳著新中國。
再也不用擔心戰(zhàn)爭卷土重來,大家心里半懸著的石頭落了地,終于可以遠離戰(zhàn)火,各守一方安寧,自是歡天喜地。
這一年的新年,大家上上下下清掃得格外賣力,笑容在每一個人的臉上蕩漾開來,像一朵朵盛開著的干凈而幸福的花。
鎮(zhèn)上的街道一連半個多月喜氣洋洋,影子戲、搭臺唱戲曲、游街舞龍、雜技雜?!饺绽锊欢嘁姷耐嬉鈨杭娂姷菆?,愣是擠得水泄不通。
一個族嫂送來了一個消息,她丈夫是個到處行走的鐵匠,鎮(zhèn)上生意不好時,逼得他時不時的跑到十里八村去補鍋賣農(nóng)具修剪子,只要什么賺錢,只要是沾了鐵的邊兒,他都干,有些時候,走得遠了,甚至虧了錢,他也在所不惜。
他呵呵一笑,當自己體察民情游山玩水,還一副得意洋洋的作派。
氣得族嫂七竅生煙,這人真當自己是個人模狗樣的官吏呢?還是萬千家業(yè)的富家公子哥呢?屁股往椅子上一坐,什么也不想管了。
其丈夫也不計較,洗衣做飯按摩撒嬌講趣事,十八般武藝樣樣拿出手,哄得族嫂又好氣又好笑,不消兩日就敗下陣來。
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族嫂說,她老公這次在異鄉(xiāng)遇到了咱們這一帶嫁出去的人,眉眼非常像你。他們夫妻倆一嘀咕,琢磨了半宿,合計著會不會是金鳳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