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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洛伯格

第二十 五章 愚者

貝洛伯格 全麥蒜香法棍 3525 2023-10-22 20:20:34

  “小孩小孩,快快長大,眉毛彎彎,眼睛亮亮?!辈úɡ蚰仁直迟N過艾娃臉蛋,一路闖至脖頸前。

  屋里溫暖叢生,火炕通著壁爐,褥子這樣翻出一角,上面煎有套衣物,一宿過半仍是水汽騰騰。

  艾娃扭過身子,那只粗糙手掌便自然滑到她的鎖骨窩里,她偷著笑,是在等那愛人的面龐湊近,呼出溫?zé)岜窍ⅰ?p>  “小孩小孩...真羨慕你們這些有媽媽的家伙,你的媽媽肯定也是個溫柔的女人吧。”艾娃別過頭,搶在波波莉娜之前吻了她的臉頰。

  “她不要我了。所以教我這歌的其實(shí)是我的老爸,他在我小時候經(jīng)常給我唱這首歌。”波波莉娜空出只手把弄起艾娃的長發(fā),“小孩小孩,快快長大,我要嫁你,做你新娘。做你新娘,生個小孩,小孩小孩,胖胖白白?!?p>  “你唱的真難聽?!卑藿K是沒忍住,她本想一本正經(jīng)當(dāng)回聽眾,波波莉娜沙啞的嗓音卻伸出無數(shù)觸角撓得她咯咯直笑。

  “我又不是不知道。”波波莉娜揪下艾娃的頭發(fā),“知道我在想什么嗎艾娃?”

  她望向天花板,從那里開始,一切旋轉(zhuǎn)。

  在波波莉娜的印象中,這場旋轉(zhuǎn)持續(xù)許久。從她和瓦西里攜手堆造雪人開始,它在強(qiáng)光中潰散,石子的眼仁落地?zé)o聲;再到艾娃將鍋蓋燜上,鹿兒一樣從她身前晃過。最后鍋?zhàn)訜哿耍锩嬷笾蔫F銹濃湯漂起泛著油光的薄膜,皺皺巴巴。

  瓦西里要是長大了會是什么樣呢...恍惚間,波波莉娜瞧見一個模糊的影子,影子是象征性躲了幾躲,但她卻奮力也尋覓不著了。

  天沒像是要放亮,波波莉娜希望自己真的困了,她將右手搭在艾娃筍子般的胳膊上,揉著,沒下決心撫摸。

  屋外傳來腳步聲窸窸窣窣,待一陣水流滋滋響完了,波波莉娜確信那不過是個惱人的醉漢,適才將匕首放回枕頭下。

  對于有心事的人而言,睡意總是降臨得緩慢而不自然。

  “操,有人嗎?”波波莉娜像是被什么壓住身子,她抬不起眼皮,于是一切開始在黑暗中燉煮。

  她的身子以費(fèi)解的姿勢開始收縮——骨肉脫離了肌腱糾纏,在擠出足夠的水分后干如柴木。

  她記得自己模樣,于是盡心竭力去將那些潰爛的血肉收集拼接,最后卻發(fā)現(xiàn)這可怖的無色溫?zé)岬囊后w已經(jīng)將她消化殆盡,只剩些空靈的東西漂泊其間。她覺得自己的輕松是前所未有,隨肉體消解的還有數(shù)不盡的沉重念頭。

  “喂?”

  無人應(yīng)答。

  波波莉娜自言自語:“操,這是哪兒?”

  陽光漫過營養(yǎng)碎屑的雪景,回應(yīng)波波莉娜的唯有吐納觸手的海鰓。

  “胎海?!?p>  是瓦西里的聲音,不,墨染棠?也不是,又有點(diǎn)像查南和卓婭。

  那聲音的消失與來時一般迅疾無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聲音的發(fā)出者——這片海洋本身。

  “原來是夢?!辈úɡ蚰却_信眼前發(fā)生的事足夠荒謬后呼出個氣泡。

  “...賜汝權(quán)能,『伊甸園』?!焙Q蟮驼Z,那聲音毫無生機(jī),富含鹽分與硫化物。

  貝洛伯格。波波莉娜頭痛欲裂,她預(yù)見自己正要生出魚骨和鰭子,才空靈沒多久的身體也將掛上重量。

  她厭惡被操縱,厭惡那至高無上者目空一切的姿態(tài),厭惡自己的命運(yùn)要被這一句話所定奪。這絕非什么賜福,而是卑劣十足的施舍。

  “別想...把我變成怪物?!?p>  哪怕只是短暫的碰撞,波波莉娜的思維火花也險些在胎海的湍流中迷失,但她拋卻一切溯流而上。

  直至神明的目光再次投下。

  波波莉娜的抵觸顯然引起了祂的興趣,于是在剎那間,落入胎海的陽光也淪為口糧。

  “永遠(yuǎn)別想!”

  艾娃五指貼緊波波莉娜額頭:“是噩夢嗎親愛的?”

  波波莉娜胳膊伸著,順便撈起半根煙,煙還溫著,她將瘦的一端叼在嘴里,沒頭緒地想了想:“我出去抽?!?p>  起身沒走幾步,波波莉娜看著黎明光亮描出整扇門的輪廓,她想鎮(zhèn)子很快就該熱鬧起來了——哭喪的聲音定少不了,如果足夠幸運(yùn),她或許還會聽到某位嬰兒的第一聲啼哭。

  于是那聲啼哭當(dāng)真自鎮(zhèn)子某處傳了過來,難聽,撕心裂肺。

  波波莉娜終是難以忍受這種風(fēng)濕病般不期而至的孤獨(dú)了。

  大姑娘將門閂戳到底,左臂傷口兀的疼開來,她悶頭坐回艾娃身邊,有一口沒一口抽起煙,第二根了。

  “您還好嗎?”墨染棠的聲音冷不丁拍在波波莉娜耳邊。

  “傻杯閉嘴?!辈úɡ蚰刃睦飸涣司?。

  “先走了小艾,回見?!辈úɡ蚰日f罷起身。

  “別忘了吃飯?!?p>  波波莉娜沒說什么,她感受到衣物的重量壓上肩膀,順勢穿好袖子,一粒粒系上紐扣。

  盛碗鐵銹濃湯,拿顆涼透的蒸土豆,草草吃完上路。

  艾娃的小屋是她昨天贖完身剛買下的,坐落于城郊,毗鄰農(nóng)場。好處是便宜,她花了十年積蓄后仍有些余裕,壞處則是足夠考驗(yàn)人耐心的腳程。

  波波莉娜乘上她的狗拉雪橇,不等她拉韁繩,那四只伶俐的變異犬便撒腿奔將起來。

  “我砍了你的腦袋,你不恨我嗎?”波波莉娜得了空,向腦海中的聲音問道。

  “我沒有理由恨你,實(shí)際上你殺了我一次,卻救了我兩次?!蹦咎牡恼Z氣確實(shí)沒有憎恨的意思,“當(dāng)你親手為我刨了墓穴的時候我就不恨你了。我們可是朋友,對嗎?”

  “兩次?”波波莉娜徹底糊涂了,不過對于第二個問題,她愧于回答——“背叛”的定義她還是知曉的。

  “兩次...呃,反正再見到你真好?!辈úɡ蚰日f得有些小心,雪橇一陣顛簸,狗兒歡欣地吠著。

  “你有見過‘貝洛伯格’了吧,祂想將我的權(quán)能賜給你。要是你答應(yīng)祂的話我可就真翹辮子咯?!蹦咎慕忉屩?,“掉個腦袋倒是小事,區(qū)區(qū)皮外傷罷了?!?p>  波波莉娜舒口氣,至少她現(xiàn)在有足夠的理由卸下心頭的重?fù)?dān)了。

  “所以從那時起你就鉆進(jìn)了我的身子?不對,那你之前怎么還威脅我,傻杯。”波波莉娜向一組巡邏的土兵揮手示意。

  “只是暫住一下,不打攪你,至于威脅,你這可就誣賴好人了啊,我像是那么兇么?”

  “傻杯閉嘴。”波波莉娜又給墨染棠嗆了回去。

  緊趕慢趕,查南和文書已在教堂門口恭候多時,幾名值守的土兵開始爭著給那四只變異獵狼犬喂起肉干來。

  “還沒找到牧師嗎?”波波莉娜低聲問道,她挽住查南手掌,演起夫妻戲。

  “教會這邊說普京牧師只是身體抱恙,牧師失蹤的事不知道怎么傳開的,現(xiàn)在搞得全城人心惶惶?!辈槟舷蚝蟪騼裳郏耙粫喝司燮饋碛衷摪呀烫猛饷娑轮?。”

  慕緹尼克鎮(zhèn)的教堂通常兼有醫(yī)院的職責(zé),平日里普京牧師全權(quán)負(fù)責(zé)大小事務(wù),如今全靠維卡修女忙里忙外。

  “...愿全能的天主圣父、圣子、圣神降福你們,保護(hù)你們,賜你們平安。”教堂內(nèi)傳來的聲音與塔樓的鐘聲一般蒼老。

  “阿門?!?p>  波波莉娜曉得這里面正在給哪個倒霉蛋行終敷禮,所以她等禮畢才推了門進(jìn)去,正巧與嘴里嘟噥著什么的老修女撞個正著。

  “主內(nèi)平安,姐妹?!崩闲夼畮滓箾]合眼,給逝者行了終敷禮,身上滿是泔水發(fā)酵的死人味。

  “主內(nèi)平安,大姨?”波波莉娜撓頭,學(xué)著老修女的樣子雙手合十。

  她注意到老修女脖頸上沾著些結(jié)塊的爛泥,它們順著皮膚的紋路皸裂,招致幾顆扎眼的蟲卵。

  “她昨天剛被一名情緒失控的家屬扔了爛泥,做兒子的不接受修女為他老爹行終敷禮,鬧著要把牧師拖出來,但普京那時已經(jīng)往新耶路撒冷去了。”墨染棠說道,她洞悉了老修女的內(nèi)心。

  “這些教會的烏龜王八蛋臭魚爛蝦豬頭三都一個鳥樣,大難臨頭各自飛?!辈úɡ蚰仍谀X海中做出回應(yīng)。

  老修女矮小的身子急匆匆往耳房那邊鉆,兩名修士打扮的男子留著像模像樣的僧侶禿頂,一前一后將那具燒焦的尸骸連同棺槨抬向門外。

  棺槨六塊木板缺一塊,上面象征性丟了層枯枝用以隔絕逝者的目光。不過顯然效果并不理想。

  那具尸骸呈斗拳狀弓著,于是棺槨的長寬便按正方形做了,抬櫬二人沒怎站穩(wěn),于是讓老修女抹了陳年圣油、領(lǐng)了經(jīng)、做過禮念與祈禱的好教友就這樣在地上摔出一攤?cè)擞汀?p>  值得慶幸的是他的終敷禮無人參加,從遠(yuǎn)處森林里吸引來的一只輻射蠅讓屋外的小土兵逮個正著,他嘻嘻哈哈笑了好一陣,因?yàn)槟禽椛湎壪喈?dāng)肥碩。

  “主懷安息。”文書擦擦額角汗滴,他覺得今天的汗油膩了不少。

  波波莉娜繞了個遠(yuǎn)走進(jìn)耳房,那里面在鎮(zhèn)子最熱鬧的時候曾被作為傭兵工會的據(jù)點(diǎn),如今已經(jīng)讓十幾位傷員病號擠滿。

  波波莉娜側(cè)著身子才堪堪從兩排席子中間過去,她確信其中已經(jīng)有人死了,那氣味準(zhǔn)錯不了。

  查南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看著老修女陀螺一樣轉(zhuǎn)著,望向波波莉娜:“鎮(zhèn)里的獵戶們想要給他們的孩子報仇,今天清晨衛(wèi)兵剛逮住幾個要跟大巫拼命的?!?p>  “讓他們滾去好好打獵,弓法好的就去教鎮(zhèn)里有力氣的青年,我們得再來五十號弓手?!辈úɡ蚰确愿赖?。

  “那邊幾個也是讓掠奪者傷的嗎?”波波莉娜指向墻角,那幾人腹脹得厲害,通體菜綠。

  “他們餓得煮了活尸來吃,煉金師那邊的藥還要等等?!辈槟咸胬闲夼髁嘶卮?。

  “你又怎么回事?”波波莉娜掀開身邊一病號的衣襖,自一行人進(jìn)入耳房,他就大氣不敢喘一口。

  查南伸手靠近病號鼻孔,聳聳肩:“死了,燒了吧?!?p>  “等等!”那病號起身,左顧右盼。

  “我臍帶斷了!”他說。

  “明天你給我滾到城墻上站一天,別讓我見到你。”波波莉娜頭也沒回,老修女倦怠無趣的神情已經(jīng)傳染到了她的臉上。

  “你覺得我們怎么打才能贏?”波波莉娜向文書低聲問道,他此刻像是心里有了什么主意,正等著向眼前新任的鎮(zhèn)長兜售。

  “鎮(zhèn)里其實(shí)有一家第二蘇維埃老兵的結(jié)社,他們的總部就在腌臜大樂透那里?!蔽臅溃碜觽?cè)向波波莉娜。

  “他們在垃圾場下面藏了一架圖-2轟炸機(jī),彈藥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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