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道真
韋少石打開邢燕樓給他的信件,面上的笑容讓在場的幾人不用猜,便知道他們二人的情義不同尋常。
閱讀完信件,韋少石將其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胸前衣襟里,揚起笑容尚未退去的面龐對長陵公子他們說:
“燕樓既然托幾位帶私密書信給我,定是已把幾位視為摯友,少石理當請幾位到寒舍一聚!”說罷,便吩咐在書齋外聽候的書童去安排車馬。
長陵公子等人并無半分推辭,欣然隨韋少石前往他的柘雨廬。
韋少石家中只有先前開門告知他們自家主人去向的老仆和從書齋一同回來的書童兩人照應(yīng),幸好庭院不大,屋內(nèi)陳設(shè)也極簡單,日常灑掃想來也并不吃力。
老仆雖然步態(tài)蹣跚,那書童倒是機靈麻利。
不一會兒,書童端來茶水。
古小蟲啜了一口,感覺與在邢燕樓軍帳中所飲的茶水味道非常相似,便不由得問道:
“請問先生,這沏茶的茶葉是否是邢將軍托人帶給你的?我品味這茶香和滋味與在邢將軍那里品嘗的一樣呢!”
長陵公子見古小蟲有些莽撞,正要開口為她、為韋少石化解尷尬,沒想到韋少石卻大方地笑著回答古小蟲:
“姑娘說的沒錯!這是燕樓上一次換防歸來贈與我的。
江邊山坡上本不易生長茶樹,滋味自然有別于一般的茶葉!每飲此茶,便覺與燕樓相對而坐,不曾分離!”
韋少石此話一出,不僅顯得古小蟲方才的問話絲毫沒有唐突之感,反而讓人覺得她的問題親切又得體,而且使得長陵公子他們對邢燕樓與韋少石的關(guān)系有了進一步的領(lǐng)會,不過他們終究不方便深究其中款曲。
古小蟲聽得韋少石所言,對他與邢燕樓的來往更加好奇,她不禁對韋少石仔細打量起來。
這位韋公子,雖然看上去白皙秀氣,甚至于還有一些女子般的弱不禁風(fēng)之感,但他談吐之間,卻絲毫沒有女子那般的羞怯,反而眉宇疏朗、侃侃而談。
不等大家問他,韋少石就已先開口談起自己與邢燕樓的交往。
“我本是朝廷的官員,官至御史中丞,因為偶然的緣故,與燕樓相識,常常一起談天說地,甚是投緣,彼此欣賞。
因與燕樓的關(guān)系特殊,不被朝中大小官員容忍接納,因而被貶官,到都城這所官家學(xué)堂就職?!?p> 長陵公子問他:“從朝中官員變?yōu)閷W(xué)堂先生,不知韋先生有沒有感到有什么不適應(yīng)的?”
韋少石淺笑著說:“在哪里都是為朝廷做事,只要有一腔熱情和踏實勤懇的行事作風(fēng),便不會辜負圣恩、也不會辜負百姓。”
說完,韋少石又略一皺眉:“只是我來這學(xué)堂才一年,就已深深體會到學(xué)堂里學(xué)生的不易和無奈。
學(xué)生們既要學(xué)習(xí)、背誦歷朝歷代的經(jīng)典篇章,又要學(xué)習(xí)治世的策略,這些其實都不算什么,既然要做讀書人,那自然是要吃一些寒窗之苦的!”
韋少石嘆了一口氣:“可是學(xué)生們越是努力讀書,就越是有自己的一些獨到見解,這本是值得欣慰的事情,但往往難免會與日后應(yīng)試的要求有所沖突,令學(xué)生們無可適從。
有的學(xué)生為了應(yīng)試取得成功,只好對窗外之事充耳不聞,日夜鉆研的學(xué)問,最終都流于紙上。”
古小蟲心中想:“韋公子真是快人快語的性格呀!如此爽快的人,與邢統(tǒng)領(lǐng)的軍旅作風(fēng)倒的確相配!”
這樣想著,古小蟲便問道:“韋先生心底可曾怨過今生不是女兒身?不然的話,便可以與邢統(tǒng)領(lǐng)亦步亦趨了!”
那四人都不自覺地看古小蟲一眼,表示責(zé)怪她說得太直白,他們擔(dān)心韋少石聽到這種問話會不高興,但其實他們的心里又都盼望著韋少石可以接受,希望韋少石能夠答復(fù)一下古小蟲的這個問題,最好能夠答復(fù)得詳盡一些。
韋少石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古小蟲有點后悔,自己的問話可能真的是應(yīng)該含蓄一點!
長陵公子他們四人臉上都浮現(xiàn)出刻意的歉意,不過都沒有出聲,仿佛誰若不小心發(fā)出了聲音,就會立刻打斷韋先生的思緒,會讓他不肯再回答古小蟲的這個問題。
他們正在擔(dān)心,卻見韋少石眉頭一皺,微微嘆氣說道:“男子在家中可以支撐門戶,護衛(wèi)一家老小、守護父母妻兒;在朝為官,可以為國主出謀劃策,可以上馬提槍保四境安康。身為一名男子,頂天立地,何等榮耀幸運!”
長陵公子和羊耳不約而同地點頭贊同韋少石所說。
古小蟲覺得韋少石說的話有道理,然而又沒有什么道理。
自己的母親紫城君恰好是一位可以為國事謀劃的女子;不過,比起長陵公子和羊耳,自己的確沒什么用,就連元修道人,自己也明顯地、遠遠地比不過。
聽到韋少石的話,元修道人似有些許顧慮,他悄悄把目光偏向蕎姑。
身旁的蕎姑好像洞察了他的心思,她將兩只纖纖玉手攀住元修道人的一只臂膊。
本來兩人就坐得靠近,這下完全擺出貼近親密的樣子。
好在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韋少石身上,并沒有注意到元修道人與蕎姑的親密舉動。
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元修道人別無長處,只會為人驅(qū)妖、卜卦、擇日,他與“頂天立地”四字似乎不能歸于一處,所以聽了韋少石的話心中不安。
可是蕎姑懂得他的不安,在蕎姑的溫情里,元修道人的這一個不安得到了極大的安慰。而他也深諳,自己是被蕎姑需要的人,他,元修道人,是能讓蕎姑的這一份需要最終得到依靠的人。
“我與燕樓有著同樣的愿望、同樣的抱負,我們都曾立誓要為圭賢國的祥和安定奉出畢生精力!”韋少石邊說邊起身走向窗邊,他望著窗外的天空,若有所思。
他轉(zhuǎn)身對長陵公子幾人繼續(xù)說到:“我們都為彼此的男兒氣概所傾倒,惺惺相惜!我們之間的深情厚愛,是與我們的報國為民的志向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的。
幾位且來評說一番,燕樓與我的這等衷情,又有哪里不如男女之愛?難道不是一樣令人魂牽夢繞、至死不渝嗎?”
座中幾人聽了韋少石的這腔慷慨激昂的陳詞,都不由地肅然起敬。
古小蟲心中不禁覺得,與戲臺上見過的啼淚沾襟、如朝露般柔弱的美人相比,韋少石真不愧是一位充滿豪杰之氣的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