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迷惘徹底散去,沈倦神色冷淡,大步走進三十六坊。
“她多少銀子,我想買下來?!?p> 沈倦走到那個壯漢面前,指著他胯下的女人,面無表情的問到。
“哈?”
那壯漢正爽著,被人打斷了怒氣騰騰,正打算看看哪個不長眼的敢惹事,結(jié)果聽見這么一句話,臉上頓時就掛起笑容。
“這位小哥長的真俊,一看就不同凡響,哎呦,還是天衍宗的少俠?!?p> 壯漢搓搓手,一把推開女人,草草提起褲子,像個破爛一樣把她丟在地上。
“少俠是想要買奴隸吧,我可是這鑄鐵巷附近一等一的奴隸商販,太歲幫來的貨源,質(zhì)量保證過關(guān)?!?p> “不知少俠是想買斗法用的戰(zhàn)奴,泄欲用的女奴,還是試藥用的藥人?”
沈倦皺眉,指著地上的女人,冷聲道:“我就要她,你說個價。”
“這種爛貨哪能配得上少俠你的身份,好貨都在里頭呢,來我?guī)憧纯础?p> 不過那壯漢可不想錯失良機,這爛貨才值幾個錢,不拉進去哪能多坑點錢。
蹭——
一聲脆響,沈倦抽出長劍,目光冰冷,“你是聽不懂人話嗎,她值多少銀兩,我買了!”
“……五兩,就這個價,要的話拿去?!?p> 壯漢被人拿著長劍威脅,心中大怒,不過看著沈倦身上穿著的天衍宗衣著,還是生生忍了下來。
雖然貨源是太歲幫進來的,可他只是因為自己大哥是太歲幫在坊市的執(zhí)勤,他這才能在這里享受奴隸。
這些宗門弟子,他真惹不起。
“拿走?!?p> 往地上丟了五兩銀子,沈倦抱起地上癱著的女人,轉(zhuǎn)身就走。
心疼的從地上撿起銀兩,壯漢小心用衣襟小心的擦去表面沾染的泥水,再用牙齒咬了咬。
確定是真的銀兩后,他才心滿意足把這五兩銀子收了起來,然后沖著沈倦消失的方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我呸,什么玩意,敢對老子指手畫腳的?!?p> “到頭來還不是被老子坑了,蠢貨?!?p> 壯漢沾沾自喜,那女人就是個最低等的女奴,昨天還被王管事打了十來下毒藤鞭,沒幾天可活了。
他怕浪費這才拉出來最后爽一把,沒想到還賣出去了。
二兩都沒人要的賤貨,被老子五兩給賣出去了。
老子真他娘是個經(jīng)商天才。
壯漢在心里得意揚揚的想到。
……
“開間乙等房,再端兩盆熱水上來。”
沈倦抱著女人,沖進附近一家客棧,沖著跑堂小廝喊道。
“好好,客人您隨我來?!?p> 跟著小廝走上樓,沈倦推開門進房,輕輕的將女人放在床上。
拉下自己用來掩蓋女人身體的外衣,看著那些遍布全身的燙傷,刺傷。
被長鞭打的皮開肉綻的后背,以及無處不在的淤青跟腫脹。
沈倦心中只有一個感覺。
憤怒。
極端的憤怒。
熱水已經(jīng)端進來了,他小心翼翼的拿起毛巾,在女人的皮膚上擦拭。
輕輕用銀針引出瘀血,再涂抹上傷藥,等到全部傷口處理好后,已經(jīng)是半個時辰后了。
沈倦起身,輕輕給她蓋上被子,沉默著離開了廂房。
清理去臉上的污漬后,女人臉色發(fā)綠,明顯是中毒了,沈倦根據(jù)她身上的傷口的推斷,是有人用淬毒的長鞭鞭打所致。
下樓找小廝問了附近藥鋪的位置,沈倦背起佩劍,徑直走出客棧。
半刻鐘后。
等到沈倦領(lǐng)著醫(yī)師回來后,忽然看見客棧的門前圍了一圈人。
心底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油然而生,他猛地沖進人群,只見一具雪膩的軀體,爛泥般癱在地上。
面部血肉模糊,腦袋凹下去一大塊。
正是他救出來的那名女奴。
“是誰干的!”
沈倦怒吼道,環(huán)顧四周,眼神兇狠,像個暴怒的雄獅。
“這位公子,她是自己從樓上跳下來的啊,跟我們真的沒有一點關(guān)系!”
守在一旁小廝連忙站出來,慌忙的對沈倦解釋道。
“說清楚,給我說清楚!”
沈倦死死的盯著小廝,目光仿佛要擇人而噬。
“在您離開客棧后,沒過半刻鐘她自己從四樓跳下來了,四樓那是放雜物的庫房,平常根本就沒人會呆在那,也沒法救她啊?!?p> 小廝臉色蒼白,雙手比劃著,緊張到語無倫次,拼命的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沈倦沉默,長長吐出一口郁氣。
肉體可以重?zé)ㄉ鷻C,心死了,就真的死了。
藥石罔效。
“抱歉,是我剛才沖動了?!?p> 沈倦向小廝道歉道,讓后者受寵若驚。
這事本就不是客棧的錯,只是沈倦方才有些心急,語氣下意識的重了些。
“不不不,公子都是我們的錯,沒有把人看好,我們愿意賠償?!?p> 一直躲在人群中的客棧老板見狀,連忙擠出人群,畏畏縮縮的站在沈倦的面前,觍著臉討好道。
不惑之年的老板面容富態(tài),鞠著個大肚子,此時此刻卻臉色發(fā)白,冷汗直流。
他見過太多修士因心情不佳便動輒打殺凡人的模樣,自己這破客棧何德何能,能讓修士給他們道歉。
萬一道完歉后,他突然覺得自己拂了面子,到頭來自己這客棧怎么沒得都不知道。
看著身前客棧老板誠惶誠恐的模樣,再看看周圍人群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投來害怕的目光,沈倦稍稍思索便明白了為何后者是這個態(tài)度。
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天衍宗服飾,沈倦心底唏噓不已。
面對五濁修士們倉皇逃竄,逃到地底茍延殘喘;面對同族的凡人,倒是耀武揚威,肆意壓迫。
這個扭曲的世道。
不,不是。
扭曲的是那群渣滓。
沈倦在心中糾正自己道。
他沒有回答客棧老板的話,轉(zhuǎn)而問道:“附近墓地在何處?”
“墓地?”
客棧老板喏喏道:“這里哪有墓地啊,死了人都是直接丟到坊市外頭,那些野狗自個就會把尸體吃干凈了。”
沈倦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回答。
最終,沈倦只從客棧拿了張晾曬干貨的草席,便背著女人的尸身,徑直離開了這家客棧。
直到沈倦走后,客棧老板才發(fā)現(xiàn)擺在柜臺前的幾十文銅錢,面色復(fù)雜。
那個小廝擦完桌子,走到老板身邊,忍不住說道:“那位公子是個好人?!?p> “是啊,好人?!?p> “那個女的我見過,是在咱們巷子最前邊,那個王老四開的牙行里的?!?p> “在里面遭罪吧?!?p> “那可不,聽說是這公子見她被欺負(fù),花錢把她買下來了,我說她怎么就想不開嘞,都脫離苦海了,跟著公子肯定有好日子過的?!?p> “你不懂,現(xiàn)在她才是真正的活著?!?p> 客棧老板忽然感覺眼睛有點濕,他摸了摸,一手的淚。
他想起自己的女兒了。
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笑起來露出兩個小虎牙,可愛的緊。
十幾年了啊。
如果不是那天她在街上亂跑沖撞了太歲幫的香主,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準(zhǔn)備出嫁了吧。
是爹沒用,救不了你。
……
“是這個世道負(fù)了你。”
將女人用草席裹著,埋在坊市外后,沈倦看著地上隆起的土包,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