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妮婭久久地注視著保爾,盡管散場的間隙掌聲陣陣,她還是聽清了保爾所說的話,毫無疑問,保爾的感覺和她一樣,他們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感情已不僅僅是友情那么簡單。
而保爾,也被自己說的話嚇了一跳,縮著脖子靠在椅背上,故意不去看冬妮婭的眼睛。
當(dāng)直面自己情感的時候,這個平時倔強的小鍋爐工,遠不如書中的公爵那樣瀟灑自如,搞得他甚至有了當(dāng)場逃走的想法。這種情感其實早就在保爾的心中生根發(fā)芽了,只是他現(xiàn)在才真正發(fā)覺。
冬妮婭把手輕輕放在保爾的肩上,使得保爾下意識的轉(zhuǎn)頭看向她,兩個人四目相對,雖然燈光昏暗,但也從長久的對視中感到了對方心中所想。
他張著嘴糊里糊涂的說出一句:“我剛才是開玩笑的,您別當(dāng)真……”但是他的聲音很小,說到一半,就連自己都聽不見了。
冬妮婭偏著頭,問他剛才說了什么,他也只是含含糊糊的說沒什么。
此時,舞臺上的第二場戲已經(jīng)開始了,在上一場戲中,飾演格列斯朵夫父親的演員,此時站在舞臺中央,挺直了身子念起一段旁白:“
當(dāng)炮聲在阿古洛夫鎮(zhèn)上響起時,沒人預(yù)料到這一場突變,炮彈直接打斷了鎮(zhèn)上的旗塔,這座鐵質(zhì)巨物傾頹而倒的聲響比炮聲更攝人心魂,人們搞不清這次是德國兵打進來了,還是土匪的突襲,紛紛躲在家里,藏在柜中,那些趴在窗口觀望的人,只能看見昏黃濃重的塵土,對于放炮者,沒人發(fā)現(xiàn)什么有效信息。
第一個被打死的,是鉗工勃列夫斯基,第一發(fā)手槍打中他的腿,第二發(fā)步槍直接打穿了他的腦袋,他立刻就像一個漏氣的皮球般癱在地上,隨后有兩個人用繩子套住他,一路把他拖到被打斷的旗塔處,在尚且完好的磚縫中打進五個木栓,接著再把這軟塌塌的尸體高懸其上,淌下的鮮血把他染成了一面新的紅旗。
德國兵打進來了。
女人和小孩關(guān)在一起,男人要三個五個分開,槍械統(tǒng)統(tǒng)上繳,不過還是發(fā)生了意料之中的暴動,在輕機槍的掃射中也很快被平息,為了一勞永逸,在次日的德軍示威演講中,阿古洛夫鎮(zhèn)的鎮(zhèn)長被槍斃,當(dāng)?shù)劂y行家奧托·古諾夫被俘虜,僅僅一個下午,這個欠缺氣節(jié)的銀行家,憑借年輕時學(xué)過德語,成了德軍的臨時翻譯,并告知阿古洛夫鎮(zhèn)的人民們,有關(guān)他們的處置,將在德軍攻占謝別托夫卡車站后,再做定奪。
臨時翻譯官奧托·古諾夫一連兩個晚上夜不能寐,在德軍快要行進到謝別托夫卡時,他尋找機會獨自跑到了城里,他之所以冒著如此巨大的風(fēng)險,就是因為他的女兒——安娜·古諾娃正住在這座小城里?!?p> 說到這里,樂隊和演員都不再做聲,劇場忽然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一些觀眾隱隱的笑鬧聲。
過了半晌,這演員才又開始說道:
“我們想找一位觀眾來扮演安娜·古諾娃,有愿意主動上臺的人嗎?放心,臺詞不多?!?p> 突然找觀眾上臺演新戲,這樣的形式倒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使得臺下的姑娘們一時間都不敢站起身。
斯捷羅夫老頭子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沒有一個出頭鳥,便朝著舞臺上大聲喊叫:“這些個女人就是啰嗦!要不然我上去演一場吧,反正我胡子不長,化了妝沒準兒還挺像一個女人的!”
他這一番話說出,觀眾一下哄笑起來。不過,選角色的人雖然沒把這位老頭子“聘用”為安娜·古諾娃,卻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冬妮婭,看起來是個漂亮可愛的女孩,只是穿著艷麗了點。
“那位小姑娘怎么稱呼?愿不愿意上臺來體驗一次?”
雖然冬妮婭覺得新戲沒什么意思,但對于這種沒體驗過的事,她還是樂于去嘗試的,并且,她也不想在保爾面前顯得怯懦于是她站起身,便要走上臺去。
那位演員卻說,并不是要立刻演戲,請她到后臺去,看看大概的劇本,等一刻鐘左右才正式開演。
冬妮婭聽明白他的話后,便讓周圍的人借過,跟著劇組人員走到后臺去了。
在等待這場戲正式開演的時間內(nèi),就由樂隊演奏一些小曲子來熱場。保爾就在這喧鬧多變的音樂中,獨自坐著想自己的心事。
他瞧著冬妮婭逐漸消失在后臺入口邊的身影,不知怎么回事,也鬼使神差地站起身,快步向那個方向走去。
但是剛剛走到那里,保爾就被之前那位臉圓圓的賣票小伙子擋住了,他站在后臺入口,顯然也認出了這個剛剛拉過手風(fēng)琴的小鍋爐工。
“能不能讓我也到里邊去,說不定我也可以演個什么角色。”
賣票小伙子看著保爾焦急的神色,心里覺得有趣,便打趣保爾說:“怎么?看你急成這個樣子,是剛才進去的那位小姐要跟你分手嗎?”
“你怎么這么多話呀,直接說我能進還是不能進就得了!”
保爾突然發(fā)脾氣,反倒逗引得賣票小伙子笑出聲來,欠了欠身子,把他放進去了。
一進后臺入口,是一個往左的拐角,保爾剛拐過去,就看見冬妮婭靠在墻邊,笑吟吟的看著他,顯然是聽見了剛才的對話。
保爾尷尬的抓了抓后腦勺,說:“門口那個人真怪,非要說幾句便宜話……”
冬妮婭故意做出一副全都相信的表情,嘴里說“嗯,嗯”,憋著笑附和保爾,但最終還是沒忍住,抓著保爾的手臂笑起來。
鬧了一陣后,兩個人才又一起往前走。保爾把步子邁得很大,故意走在冬妮婭前面,因為在她后面時,他幾次都差點控制不住,想去拉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