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計劃的最后三天,還僅剩A組的5場戲。方仁野照常為了不影響狀態(tài)沒有吃午飯,而是在帳篷里瞇眼休息。迷糊之間聽到外面有時快時慢的腳步聲,促促的,聽著也讓人焦慮了起來。他摸著心臟,是一陣陰冷的感覺。
不想外面的人正是焦急不已的李大松。
大松剛接了個電話,猶猶豫豫不知道該不該馬上跟方仁野講。
正當(dāng)方仁野正要起身出去的時候,大松進(jìn)來了。
他走得很慢,勾頭深吸一口氣才定下神來。
“阿仁啊,有一個事要跟你說。不過你先答應(yīng)我,無論發(fā)生什么你一定要拍完剩下的戲,不能跑了?!?p> “為什么?”
方仁野坐回折疊床,看大松眼神閃躲。心里不詳?shù)念A(yù)兆越來越濃。
“說好不跑啊。最后這幾場戲可都是大戲?!?p> “知道?!狈饺室包c頭。他又不是不通人情的種,還是能分輕重的,做演員要認(rèn)真對待工作,要與人搞好關(guān)系,不要隨便得罪人。
“施導(dǎo)。急性心衰,昨晚已經(jīng)送進(jìn)ICU了?!?p> 李大松的聲音不大,卻如雷擊中了方仁野。
他嗖地起身就往外跑。
“說好了,不跑?!贝笏杉泵ν献》饺室啊?p> 方仁野咬牙沒有說話,只是掙扎。
“阿仁啊,拍完了再去,就最后兩天了,我求導(dǎo)演快些,好不好?!?p> “我要去!”
“不行啊。阿仁,我理解你的想法??墒悄悴荒芫瓦@樣去啊,剩下這么個大攤子怎么辦?”
“不是呀。哥?!?p> 方仁野扭頭看向大松,眼珠子都紅了。
“他在港島,有醫(yī)生,人在ICU你也見不著??墒悄氵@樣去了,以后的前程可能就毀了呀?!?p> 大松聲音顫抖,他知道方仁野最大的靠山就是賞識他的施明山,萬一人真的不在了,他這樣莽撞的一跑,對以后的影響不可估量。
方仁野不管不顧,往大松身上猛踹一腳就往外走。
捂著大腿吸了兩下鼻子,大松在地上支起身子,懼怕的盯著方仁野,他不愿意去想像方仁野走出帳篷后,自己將面對的一系列麻煩。
只見方仁野在簾子前停了下來,他慢慢地收回手,在原地躁狂地跺著腳。突然雙手握拳在地上跳了起來。
方仁野的五官擰在一起,無聲的痛苦嘶吼,露在衣服外的皮膚都緊脹地發(fā)紅發(fā)紫。最終悲涼的低吼道?!拔也蝗チ耍∥也蝗チ?!”
他在勸自己,也在壓迫自己。哪怕明白自己就算去了也未必有能夠見他的機(jī)會。
沒有人知道現(xiàn)在生死一線的是自己最后的親人。
14歲,方仁野死了媽媽,沒有能夠見到最后一面。
24歲,他死了外公,同樣也沒見到最后一面。
26歲,他不想連好不容易才見到爸爸也可能要走了。
不能說,不能發(fā)泄。
如今再去回憶哪一天的焦急,就像此時刮過耳邊的風(fēng),只是一副過往的面孔。完成《我有一個天使朋友》的拍攝后方仁野趕往港島。果真,他沒有得到探望施明山的機(jī)會,因為那個身份,施明山一直沒有給他。
方仁野在港島住了三天,每天在醫(yī)院徘徊。其實大多數(shù)的時間都只是坐在二樓的候診區(qū),手里握著自動販賣機(jī)里的咖啡,安靜地等待。
“阿仁?!?p> 身后傳來蒼老的聲音。
爸爸!方仁野匆匆扭頭。才看清來人嘴巴就撇了起來。
“熱咖啡嗎?”
迪奇躬身輕問。
瞪著委屈的雙目,方仁野半舉著手里的鐵罐,可憐的搖頭。
“沒事的。你回去吧?!贝蟠蟮氖终圃诜饺室暗募缟吓牧藘上?,迪奇并未多做停留,轉(zhuǎn)身便與一旁等候的家人一同離開了醫(yī)院。
方仁野深吸一口氣,靠在椅子上眨著雙眼,此時他的人生很空,雖然占了個座位,卻沒有位置。熙攘的等候區(qū)他是那個唯一真空的人,一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逗留在港島的時間有些長,施明山還沒有從ICU出來,方仁野是賴著不想走的,只為心中的渴望和一點期許。
爸爸會平安出來的。
也會,有輪得到自己探望他的時候。
不過想象總比現(xiàn)實要有人味得多,紀(jì)敏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趕來,出言綁也要將方仁野綁回去。
懶懶的看了對方一眼,他沒有在多說一句什么。
總歸是還要回去工作的,沒有必要再讓更多的人不愉快。畢竟自己的工作不是一句不干就能推托的,僅僅是有些唏噓,在金錢面前人情顯得過于蒼白。
他也知道,來港島的這幾日,已經(jīng)是紀(jì)姐和李大松萬般好話爭取來的了。
之后方仁野很忙,他明白現(xiàn)在自己的身份只是彩條主要壓榨的賺錢機(jī)器。施明山的消息時不時從李大松那邊傳來,好在都是一些逐漸變好的消息。日復(fù)一日,綜藝、活動、拍攝,還有正在交涉的新劇。他沉默寡言,只覺得自己負(fù)重前行,只又講不出擔(dān)負(fù)著什么。
看起來應(yīng)該是光鮮亮麗的生活,實際上卻無趣得很。就像那樣,你以為自己是一只飛得很高,比別人都飛得高的美麗鳥兒,實際卻是一只關(guān)在室內(nèi)游樂園的白色孔雀。
美雖美,丑也是真丑。
不過無論是美的那一面,還是丑的那一面,總都有人愛看。他們贊賞你,同時也在棄笑你。
奢侈的玻璃房里的孔雀呢?。不知道,也許迷失了吧。離開林野太久,也離開自由的清晨與夜晚太久,都是陌生的感受。
偶爾方仁野會感到害怕,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習(xí)慣這種如夢如幻的虛浮。好在薛楚楚身上煙火氣大得像晚上八點下班回家在路邊攤炒的那一碗重油的炒粉,陪伴著的還有道路地磚縫里雜草一樣的堅韌。讓方仁野在她不同表情和語氣中的“養(yǎng)尊處優(yōu)”里清醒。
“聽說過《且聞天下》要找你做男主啊?真的假的?!?p> “真的?!?p> 酒店的飄窗邊,方仁野靠坐在地上歪頭湊著手機(jī),雙眼疲憊無神。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跟大松住在一起了。
“真的呀!那本書可好看了?!?p> “那關(guān)我什么事呀?”
電話那頭的懶音凝固了薛楚楚臉上的笑,她知道方仁野肯定又犯毛病了。
“你不演?是你不想?還是紀(jì)姐的意思呀?”
“我咯。”
“這小說很火的呀。雖然說是大女主的劇,可哪部大女主不出男主呀。”
“是嗎?不關(guān)我的事?!狈饺室疤а劭粗箍?,轉(zhuǎn)了個身?!澳阕罱惺裁椿顔??”
“有啊。過一陣就要去荔浦了,兩個多月吧?!?p> “嗯,好好做,新人王?!?p> “不是。你推了幾部戲了吧。這是做什么呢?”
薛楚楚還是關(guān)心方仁野。
“沒啊。只是覺得無聊。再說拍彩條的戲也不是最賺錢的。”
聞言,薛楚楚沉默了。
方仁野等了一會兒,為了緩和氣氛開口。
“你說就那種劇,翻來覆去的不過是頂著帝王、公子的皮談戀愛。大女主,不過是讓女人有巨大而不切實際的幻想?!?p> “你看不上?”
薛楚楚質(zhì)疑方仁野的選擇,他不能一直做一條逆流的魚,而荒廢了種種。
“你說什么是大女主?”方仁野反問。
“就是……”仔細(xì)思考起來一時間薛楚楚也不知道該怎么表達(dá),她選擇說出方仁野想要聽到的答案,“漂亮,很多人喜歡,然后有了事業(yè)?!?p> “我看那樣的女人啊,應(yīng)該聰慧、溫柔,多少有些不識好歹。”說著方仁野輕笑,此時心中想到的是誰不言而喻。
頓了頓他繼續(xù)說道。
“我過幾天也要進(jìn)組。別擔(dān)心我了?!?p> 他溫柔的語氣,讓電話那頭的人心動。
“什么???”
“仙俠的。演一個衰神,不是主要角色,比起在劇里談戀愛感覺好多了?!?p> “你不想談戀愛嗎?”
聯(lián)想起方仁野總是拒絕“談戀愛”,薛楚楚不禁有些失落。
“不清楚……現(xiàn)在不想?!?p> “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嗎?”方仁野反問,隨即輕笑著否認(rèn)。“我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