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原來的酒店,原來的房間。
這一次方仁野早到了。
他站在窗邊看著樓下的道路,猜測有沒有一輛車里載著周幸。許久之后他乏了,換了個姿勢看向更遠的樓房,星星點點的燈火如他的心事一樣沉默。
他不想失去最后一個親人。
身后傳來開門的聲音,房內(nèi)的燈光瞬間熄滅,周幸?guī)е钜沟睦湟獬邅怼?p> 方仁野隨即轉(zhuǎn)身,對上走近他的人,開口。
“有什么要我?guī)兔Φ膯幔俊?p> 說著他的身體不自覺地往后靠。沒有燈光的房間,只能借著夜色看她的臉,上面蒙著一層蒼涼的微光,無法辨認真實的表情。
周幸沒有開口,伸出冰涼的手搭在方仁野的臉上,推向窗邊。
昏暗中他更像施明山了,她不滿足的想要再多看清些他的容貌。
“你有什么要我做的嗎?”
冰涼的手和溫熱的臉漸漸中和了溫度,方仁野也從一開始的回避中走了出來。
“你不要動。”
她想要看著他的面龐,又想要他擁抱自己。
“姐?!?p> 方仁野的聲音有些發(fā)抖,他意識到此時的自己在周幸眼中就是施明山。
“你不要動,抱我。”
周幸往前抱住他,方仁野遲疑片刻,也摟住了懷里的人。
他明白了,施明山的身體情況或許真的很糟糕。
長久的沉默之后方仁野才敢開口。他也不清楚自己所要尋求的東西,只是想要挖掘。
“姐。你有什么想要我做的嗎?你也有放不下我的地方吧?!?p> 周幸還是閉著眼。她清楚,也不想在假名假意的騙自己,世上有才華的人那么多,為什么她只是不想放棄方仁野。
如果他的實力占三分,剩下的七分還是因為他的容貌。她渴望自己能夠遇到年輕時的施明山,與他堂堂正正無所顧忌的愛一次,而不是小心翼翼的,只是因為選擇在一起就被這個社會誤解,更不用擔心他會早自己太多離開這個世界,不用怕留下的孤獨太長。
施明山恐懼的,同樣是她的夢魘。
“在你眼里,我長得真的很像他嗎?”
聽著,周幸松開方仁野,抬頭看著他的臉。
同樣的粗眉、大眼和薄唇,他的鼻子比施明山好看得多,輪廓也比他硬朗。
施明山有女相,五官更加精致,陽剛之余還有一股邪氣,可以扮演楚楚可憐的貴公子,也可以做冷艷的美人。方仁野的輪廓更有線條感,讓他擯棄了女氣,反倒添出了一些山野男孩的寫意氣質(zhì),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小獸般難馴的烈性。
周幸推開方仁野,搖頭。
“我累了。你打車回去沒關(guān)系的吧?”
看得出來,她想做很多的事,卻不是和自己。方仁野勉強抿嘴想笑,不過那個表情并不好看。
他錯過臉去,試圖遮掩自己的失態(tài)。很快又重新抬眼看向周幸。
她側(cè)著臉倚在窗上,細長的脖頸下露出半截鎖骨,盈滿了易碎的月光。月光如精靈息落在白玉般的皮膚上,襯得濃密睫毛下雙眸更加漆黑深邃。
看不出她看向的是哪里?
也許是下面的星空和上面的星空,是日落、是云彩、是深情,是別人的眼眸。
那里只有時光旋流的碎片,與世情同樣深深淺淺。
施明山一病數(shù)個禮拜,期間周幸雖然都有來照顧,夫妻兩人卻沒什么話可說。回到家這樣的氣氛還是繼續(xù)著。
幾個幫忙擔抬的人走后周幸立馬變臉,拿著他的衣物回房收拾。施明山背著手,只略微側(cè)臉往后斜了一眼,放空了幾秒,就去逗弄窗邊的海棠。
不多時,眼角的余光瞥到她換了衣服抱著電腦出門。
施明山張嘴倒是想喊住,不過也只是多偏了幾分脖子,又在逗花。
傍晚時分,助理小刀帶了晚飯來,一同的還有幾位老友。
施明山略微吃了幾口,就和人聊天。隨著話多氣色也紅潤了起來,只是大家擔心他的身體,也沒太久就都回去,剩著他獨對靜默的空房。
摸摸胸口,施明山張嘴嘆息。雙目在空蕩的房間四處尋找。遇到周幸后生的那一場心病驅(qū)趕著他面對衰老,早前因心梗入院搶救,他更覺得這樣的身體無法支撐他對生命的渴望,他怕周幸會因這樣而離開自己。
雖說有些頑固,他的初衷只是想留住周幸在自己身邊。
錯,施明山還是不想認的,因為自己同樣有付出,受到了煎熬。日復(fù)一日,她不在身邊的每一天都睡不著,只能找事做,做多了身體自然也就撐不住,這才病到住了院。
不過這種情況,終究還是要解決。
只是開口太難。
在廳內(nèi)做了些輕松的運動,施明山準備換洗睡覺。從浴室出來,吹干了頭發(fā),他站在鏡前取了些乳液在手心勻開,開始拍打臉頰。
很快他又被自己鏡中的容貌吸引,湊過去仔細觀察起兩腮垂下的肉和脖頸上布滿紋路的皮膚。他明白此刻的所見即真實,在難接受也無法改變。
施明山躬身重新取水,想要讓自己從衰老的不甘中清醒起來。
突然身后被一重物壓住,熟悉的味道在后背暖暖的噴出。甜蜜的汁水沖破蜜桃鮮嫩的表皮,仍舊是那股噴張的生命力。
他支起身子。
鏡中的周幸換上了家居服站在身后,烏黑的頭發(fā)披在在肩后,劉海下的雙眸盯著他的眼睛。
相視沒多久,周幸抬眼看向施明山的后腦,白色的發(fā)根已經(jīng)在黑發(fā)下長出了大概一厘米左右的長度。強烈的黑白對比,讓她傷感。
伸出雙手從施明山肋下穿過,環(huán)在胸口,周幸將臉埋在他的后背。
“你做什么呢?”施明山抓住她的手臂,用大拇指緩慢地揉捻著。
“聞你的味道。”
“老人味有什么好聞的?!彼麑χR中可愛的女子開玩笑。
“我還怕你香咗呢?!?p> 話里夾著半生不熟的俚語,施明山笑了。有感對方尾音后的一股哭腔,他抓緊周幸的手臂。
“怎么哭啦?”
“只有你才能讓我哭。愛為什么非要在光陰未老的時候呢?什么時候都可以的呀?!?p> 她說著,雙手同樣也摸索著反握住施明山的手臂。
“怎么說這樣的話。”
“我還有好多事想和你一起做。可是你卻欺負我。”
周幸繼續(xù)柔弱的示軟。
“哪有?!?p> “就是有。你知道的。我很難受,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p> “是嗎?”
“人是你找來的?!?p> “我沒有哇。就提了一下,是建立找的。我都不清楚。”
施明山嘴上雖然還硬著,卻明顯已經(jīng)找到了臺階,順勢開始往下。
“明明。我有好多好多想和你一起做的事,為什么我們還要這樣浪費時間呢?”她開口呼喚他的小名。
“你想做什么?”
施明山抬起周幸的手臂輕吻。
“我想去港島。想回港島的房子,打掃、爬山,在院子里種一顆果樹。明天春天的時候,還想去看櫻花?!?p> “這樣就夠了嗎?”
“夠了。足夠了?!?p> 算一算,從立哥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方仁野總共做了周幸9個月的“小狼狗”。他已經(jīng)拿到了《烏尤尼的紅色信箱》男一號的角色,對于這樣的結(jié)果,不知心中是喜是哀。他沒有用身體換取,還得到了比他想要的更多更加意外的東西。
這種高高低低的情緒陪伴了他很長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