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風高浪大

　　“老爺！老爺救命??！”

　　喬匡舜的管家，只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長得倒是一表人才，但此時被兩個王府親衛(wèi)用繩子牢牢綁住，也不知那兩個親衛(wèi)用了什么手段，此時官家臉色煞白，大冷的天，船上還江風凜冽，他的額頭上都能滲出汗來。

　　那兩個親衛(wèi)一松手，這管家便撲通一聲跪倒在甲板上。

　　除了喬匡舜的管家被帶上甲板以外，搭乘李弘茂座船的這些王府屬官，還有他們的心腹隨從，也紛紛來到了甲板上，一時間，李弘茂的座船甲板上人滿為患，十分熱鬧。

　　這些人吵吵嚷嚷，表情各異，態(tài)度也各不相同。

　　有的站在喬匡舜這邊，指責李弘茂的親衛(wèi)不尊重他們這些臣僚，他們也不敢指責李弘茂，只說這些親衛(wèi)冒用殿下的招牌胡作非為；有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猶如驚弓之鳥，生怕一個不慎，火石就會落到自己的腳背上來；有的嘟嘟囔囔，覺得恁大個船隊，消耗點錢糧算個球事，這點發(fā)財?shù)臋C會都不給，這個大王實在摳門；還有的純粹就是吃瓜看熱鬧。

　　風寂蕩就站在喬匡舜管家的身邊，他一身青衫，臉上戴著多聞天的面具，沒有人能看到他長什么樣子，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只讓人覺得十分神秘，便無端地對這個人生出一些懼意來。

　　風寂蕩也不去管周圍聒噪的聲音，目光透過面具冷冷地朝周圍掃視了一圈，伴隨著他冰冷的目光，甲板上的吵嚷聲竟?jié)u漸平息了下來。

　　“某乃殿下的老師，豈能任由爾等如此折辱？某要見殿下！”喬匡舜怒不可遏，雖然被綁起來的只是他的官家，但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這和把他本人綁起來又有何異？

　　這時他的臉色漲得通紅，腦子倒是清醒了很多，他沒有再不識趣地喊什么左右拿下，因為他已經(jīng)知道，這條船上不管是風寂蕩帶來的王府親衛(wèi)，還是擔任這條船護衛(wèi)的黑云都士卒，亦或是護衛(wèi)在側的水師兵丁，都不會有人聽他這個三品大員的指揮的。能聽他話的大概也只有他的家丁了，但他為了日子過得逍遙快活，丫鬟帶了一堆，家丁只有區(qū)區(qū)數(shù)人而已。

　　區(qū)區(qū)幾個手無寸鐵的家丁，此時早已縮在了人群中，哪里敢探出頭來？

　　“大王與水師官兵同甘共苦，此時正在前方的樓船之中。王傅若是要見大王，某叫來走舸，把王傅送過去便是?！憋L寂蕩面對著喬匡舜的怒吼，不緊不慢地回了一句。

　　喬匡舜張了張嘴，一時間欲言又止。在他看來，眼前著戴著面具的少年不過是永安王養(yǎng)的一條惡狗而已，這惡狗既不會跟他講理，更不會跟他講禮。但真到了永安王面前，這道理便講得了嗎？須知若不是永安王授意，這惡狗安敢在他們這些在吏部都有正式編制的王府屬官面前如此跋扈？

　　喬匡舜想起他的恩主，樞密使陳覺對他吩咐過的話：東宮齊王殿下對你寄以厚望，作為王師，你不光有教導這頑劣小王的職責，更要探明虛實，把控王府上下，絕不可以讓永安王成為東宮的絆腳石。永安王不過一頑童，必要時，你要把控王府，免生事端。

　　一時間，他很想回到恩主的跟前，聊一聊大家在哪里走錯路了。這永安王，真的只是個不問朝政，花天酒地飛揚跋扈的驕橫皇子嗎？

　　喬匡舜看著跪倒在地的管家，他發(fā)現(xiàn)管家的臉色慘白，額頭冷汗直冒，并不是被嚇出來的，此時管家的身體在發(fā)抖，似乎是忍著疼痛，顯然他身邊那兩個王府親衛(wèi)對他施加了什么手段。至于倒賣物資，貪贓枉法什么的，焉知不是這戴面具的少年栽贓陷害呢？

　　不，當然不是這少年，這必定是永安王的旨意。

　　“喬王傅?！本驮趩炭锼葱闹杏楷F(xiàn)出千百個念頭的時候，他對面的風寂蕩很誠懇地道：“這管家已經(jīng)招供，正是他連日招來商船將王船上的物資偷賣出去的，王傅想必還被蒙在鼓里?！?p>　　喬匡舜頓時眼前一亮，這話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他只是被蒙在鼓里的，這用人失察，只是一種過失，甚至都不能算過失，因為奸人總是善于偽裝的。如果將管家撇清，對他自然最為有利。

　　但他也沒有馬上接招，風寂蕩有沒有栽贓還不好說，但他知道他的管家手腳不干凈肯定是有一些的。

　　還沒有出發(fā)之前，任命他為永安王王傅的消息一傳開，管家就告訴他，發(fā)財?shù)臋C會來了，他也沒有細問管家怎么去發(fā)財，但想來也不外乎兩種方式，一種是捎帶一些高利潤的違禁品出去轉賣，另一種當然就是損公肥私了。

　　現(xiàn)在這個戴面具的少年暗示他把管家推出去，萬一就只是在詐他呢？再說了，他的管家手腳不干凈，在場這些王府屬官的隨從家人，又有幾個是干凈清白的？區(qū)別只在于多點少點而已，憑什么有錢大家賺，有事他一個人擔？若是他現(xiàn)在很輕易就接過對方開的條件，那之后在永安王面前，他還怎么擺王師的架子？怎么完成恩主交給他的任務？

　　風寂蕩自然也不去催促喬匡舜，因為喬匡舜在眾目睽睽之下猶豫的這一瞬間，他就已經(jīng)輸了。他是親王的老師，名聲才是第一位的??！他一猶豫，不管出于什么考慮，王師的形象都會打幾分折扣的。

　　“某不與你這等粗鄙小人徒費口舌！”喬匡舜拿出自己的官威來，呵斥一聲道：“備船！某要與殿下當面分說！”

　　“謹遵王傅之命?！憋L寂蕩躬身行禮，轉身對隨船護衛(wèi)的黑云都第一指揮都虞侯孫大元道：“孫虞候，王傅有令，快去備船。”

　　孫大元抱拳道：“風參軍，某是隨船扈從，并無召令水師船只之權?！?p>　　喬匡舜差點原地氣炸了，這演得也太浮夸了吧，隨行的水師船只，不就是聽從你們這些王府親衛(wèi)的指揮嗎？現(xiàn)在竟然假模假樣地跟孫大元這個陸軍的都虞侯要船。

　　風寂蕩又說：“孫虞候說的也是，不過正巧左右并無水師船只，這王船上倒是有兩艘小艇，只是須得委屈一下王傅，且乘小艇到樓船去?！?p>　　孫大元趕緊道：“不可！如今江面浪大，加之天色已晚，只怕一個風浪……這萬萬不可……”

　　喬匡舜怒懟風寂蕩道：“你究竟要怎樣？”

　　風寂蕩拱手道：“王船糧米虧空，某奉王命嚴查到底，王傅品格高潔，自然是不知管家舞弊?！?p>　　“夠了！”喬匡舜怒道：“某有失察之責，自會上疏請罪，此案不必再查，某也保證王船的錢糧，絕不會再虧空一分！”認了這個失察的責任，損失的只是一些威嚴，不過也是賣了眾多王府屬官的面子，只要不繼續(xù)查下去，就不會波及到他們，終歸他們這些從總公司下來的官員，還是要抱成團的。

　　風寂蕩躬身道：“王傅只是被一時蒙蔽，絕非失察。也罷，既然王傅有言于此，此案也不必再查。王傅管家私藏官鹽五十石，偷賣王船金器米糧，此系管家一人所為，與旁人無涉。此案已結，來人，把他沉了?！?p>　　“憑什么？！他們幾家都有參與，憑什么就是我？”那管家聽到要拿他頂罪，心里面也還鎮(zhèn)定，畢竟替自己主人干活，這點心理準備還是有的。

　　但一聽到風寂蕩不審不查，更不交給官府，而是要直接把他沉了，忍不住便跳了起來。王傅老爺要面子，可他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