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什么都不問
人已經(jīng)昏厥的牛大被拖了下去,但他的兩只手還留在賭桌上,兩條刺眼的血跡則隨著他一直延伸到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弘茂覺得牛大的那兩只手在桌上還動了動,像是還想要抓住什么。這樣的場面讓他感到一陣惡心,不僅僅是因為血腥,更讓他難以忍受的還有賭桌周圍這一圈裝飾得十分精致的包廂,以及賭桌周圍這一圈正興致勃勃的談論著的看客。
而隨著李弘茂站起來,許多目光也朝他看來,不過也沒有誰更多的在意他,言談中,分明有人在嘲笑他膽小,還有人笑著說剛來的時候都這樣。那牛大苦苦哀求的大公子朝李弘茂看來,對視片刻之后,也只是微微一笑就把頭扭開了,似乎完全沒有在意李弘茂的舉動。
那個還站在李弘茂的包廂里的婢女顯然也對這樣的場面見慣不怪,寬慰李弘茂道:“公子不必在意,也不必可憐這廝。此等爛賭之人,即便今日不把雙手留在這里,明日說不得便要靠了這雙手去打家劫舍,等害人性命,搶了錢財,還是要輸在賭桌上。大公子砍了他一雙手,正不知救活多少孤兒寡母?!?p> 李弘茂扭頭看了這年紀約莫已有二十,長得很是俏麗,但舉手投足間充滿一種淡定與漠然的婢女,對于她說的話,一時間竟有些無法反駁。
而隨著賭桌上那一雙手被人扔到墻角籮筐里,桌上、地上的血跡也被清理干凈,在賭桌上、包廂里的公子們談笑間,又一個人坐在了剛才牛大坐的那個位置上。
這時候,站在韓山寂旁邊的那黑衣少年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李弘茂下意識地一伸手,就握住了這少年的手腕,這少年看起來身材單薄,力氣卻不少,虧得李弘茂這幾年很注重鍛煉,也刻苦練習射箭和技擊,手上頗有些力量,這才將那少年拉住了。
韓山寂在李弘茂耳邊輕聲道:“公子,就是此人了?!?p> 那是一個年紀不到四十的漢子,身材高大,在江寧這個南唐的都城里尤其突出。哪怕他在賭桌前坐下了,旁邊來去的婢女小廝,竟似也不如他高。他的臉廓有種刀削一般的感覺,神情冷峻,和韓山寂身邊那少年倒有幾分神似之處。
坐在賭桌上首的那大公子微笑著對那高大男人道:“張大郎,我知你武藝高強,但既然已經(jīng)簽了生死狀,坐到這賭桌之上,那就愿賭服輸,若是臨時反悔,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擔的?!?p> 那大漢冷冷道:“某賭的是一手一腿,你放心,某若是輸了,刀砍下來,某皺一皺眉頭便不是好漢。但你這賭桌上須不得使詐,若是讓某看出你使詐,某已經(jīng)是爛命一條,你大公子的命可還金貴!”
“大膽!”大公子旁邊一個保鏢怒道:“你這丘八,膽敢如此與大公子說話!”
大公子擺了擺手,不以為意地笑笑,說:“說狠話誰都會,從某這里贏了錢喜笑顏開走出去的,也并非沒有先例,上了賭桌,要么榮華富貴,要么留下手腳,死活全憑運氣罷了。列位看官都可以下注了,老規(guī)矩,下限百貫,上不封頂?!?p> “公子,可以下注了。”站在包廂門口的那婢女笑盈盈地對李弘茂說了一聲,似乎是因為收了小費,她還格外地提醒了一句:“公子初來乍到,小賭即可,切莫意氣用事?!比缓笏а圩⒁曋詈朊?,大大的眼睛里滿是笑意,但那種笑意又讓李弘茂感覺到一種別樣的意味。
切莫意氣用事,大概就是勸他不要在那大漢身上下注吧,因為,那大漢注定是要輸?shù)摹?p> 李弘茂微微地吸了一口氣,十賭九騙,那是一般的賭場,到了這種場合,輸贏必定都是操控在莊家手里的。所以,如果他賭那個大漢會贏,那他一定也會血本無歸。
但如果他賭那大漢會輸,那他來這里又有什么意義?
“某賭那張大郎能贏,但若是輸了,錢某來出,留下他的手腳。”
那婢女笑盈盈搖頭,道:“公子,沒有這規(guī)矩。若只是賭錢,便在前面賭場即可?!蹦欠N不容商量的語氣,再次告訴李弘茂,那個大漢一定會輸,和之前那個牛大一樣,他的手腳一定會留下這里。
大概只有傻子才會相信賭場上有公平的對決。
而像牛大那樣的賭徒,已經(jīng)輸無可輸,當然不可能接受這樣的可能,他比傻子還相信憑借著運氣,他還有翻盤的機會。
現(xiàn)在坐在之前牛大那個位置的張大郎,此刻和牛大應該也是一樣的心理?;蛘咚仓蕾€桌沒什么公平,但心里大概也抱著萬一的僥幸,又或者,他純粹就是破罐子破摔,什么都無所謂了。
李弘茂問道:“什么人可以坐到桌上?”
那婢女道:“除莊家和橫賭之人外,須投注千貫以上。”
一個頂薪宰相的月薪只夠買一張門票,要坐上這張賭桌,需要花出去一個宰相的年薪。那么此時坐在賭桌上的,又是些什么人?
李弘茂從前讀歷史,知道南唐在五代十國里可以算是經(jīng)濟最發(fā)達的一個國家,但是歷史上南唐一年的稅收也就是一百多萬貫。這個賭桌上除了莊家大公子和橫賭的張大郎,還坐了五個人,每個人起底一千貫,他們一局賭資就是五千貫,是南唐這個國家年收入的百分之零點五。
但這還只是起步價。
這說明什么呢?說明南唐這個國家經(jīng)濟確實十分發(fā)達,但這種發(fā)達并沒有真正進入國庫,更不要談進入軍政和民生了。
李弘茂不知道自己的分析是否正確,也無暇再去多想,他起身坐到了賭桌上,揮揮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的李寂城就把包袱里的金銀都倒了出來,嘩啦啦地流了半張桌子,少說也值個幾萬貫。
然后他很淡定地說:“某買這張大郎贏?!?p> 他連他們以什么方式堵,規(guī)則是什么都沒問,上來就是梭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