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貧道偏不按路數(shù)來
一頓宴席吃罷，薛振鍔逞了口舌之欲，外祖、小姨卸下心事，倒是眾人盡歡。
孫長義心中嘖嘖稱奇一番，眼見薛振鍔果真不在意此事，直呼爽利，若非眾人攔著，非要飲上一杯水酒高樂一番。
待散了宴席，小姨孫紫筠與薛振鍔同行，在其屋中略略坐了片刻。臨走時壓低聲音繞有深意道：“小薛鍔如今也大了，這府中顏色出眾的丫鬟你挑揀幾個，待你父回京，你回了自家也好有個知冷知熱的?！?p> 那四個丫鬟頓時羞得紅了臉，膽子大的卻偷眼瞥向薛振鍔。
小姨話中所指薛振鍔怎能不知？只是筑基之時薛振鍔便能控制己欲，如今又過三年，入得煉精化炁之境，所求再不是凡俗感官刺激。
他只是笑著道：“修行之人，求的不是這些，小姨還是想著選定夫婿罷?！?p> 小姨頓時嗔怒道：“好心當(dāng)做驢肝肺，不管你了！”
其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了，看著兀自扭捏的四個丫鬟，薛振鍔只笑著寬慰兩句，便將其打發(fā)了下去。
一夜無話。翌日清早，薛振鍔早早起身習(xí)拳練劍，待四個丫鬟過來侍奉，薛振鍔已然自行洗漱完畢。
此舉引得四個丫鬟先是賠罪，又是嬌嗔，稱薛二郎如此作為讓其伺候不周，來日必被四娘子、芍藥婆婆責(zé)罰。
薛振鍔只道會與小姨言語，不管四個丫鬟如何幽怨，換了一身干凈衣裳，知會一聲提了寒月劍便出了門。
三年前承了顧定陽、李萬春的情，此番入京，總要上門問候一番。
知曉其要出門訪友，芍藥婆婆趕忙吩咐下人預(yù)備了馬車。薛振鍔卻是不耐乘坐馬車，管家便牽來一匹通體漆黑的駿馬。
薛振鍔見那馬兒一雙眸子尤為靈動，且身形健碩，倒是不曾推拒。仗著自己身手好，徑直翻身上馬，方出得宅門便一路狂奔，薛振鍔慌手慌腳一番，好半晌才讓那大黑馬放緩腳步。
待抬眼觀望，卻已經(jīng)到了大教場。此時天色還早，街頭支了不少早餐鋪?zhàn)樱φ皴妵L了一番覺著別有風(fēng)味。
又過一刻進(jìn)得內(nèi)城，薛振鍔尋了點(diǎn)心鋪?zhàn)?，采買了幾樣點(diǎn)心，提在手中徑直去那三府衙門。
那三府衙門原本在皇城之內(nèi)，后來因著皇城實(shí)在無處擴(kuò)展，這才挪到皇城外的長安街上。衙門口看著只是尋常，門臉門開六扇，是以江湖人稱六扇門。
薛振鍔牽著黑馬到得近前，便有校尉出言呵斥：“三府衙門，閑人免進(jìn)！”
薛振鍔稽首笑道：“勞駕，貧道薛振鍔，此番來訪顧定陽、李萬春兩位供奉。”說話間湊到近前，一抖手便有一枚銀子毫無煙火氣的塞在那校尉手中。
有錢能使鬼推磨，那校尉得了銀錢，臉色頓時好了幾分。只讓薛振鍔在此等候，轉(zhuǎn)頭便讓一番子進(jìn)去稟報。
不片刻，衙門里出來二人，一老一少，正是顧定陽與李萬春。
離得老遠(yuǎn)那顧定陽便遙遙拱手：“我道清早便有喜鵲叫，原是薛道長今日造訪?！?p> 薛振鍔稽首道：“見過二位修行。貧道昨日方才入神京，略略安置一番，今早便來做惡客。二位修行可有空暇？不若貧道做個東道，我三人一邊吃喝一邊敘舊?！?p> 此時尚早，薛振鍔這話說得毫無誠意。那顧定陽人老成精，自然知曉薛振鍔此時造訪，本就沒想與二人過多糾纏。說三人有舊，也不過幾面之緣，薛振鍔此舉更像是表態(tài)，說明其當(dāng)日允諾如今還作數(shù)。
李萬春面色古板，說道：“酒宴哪天都能吃，今日我二人卻有差事在身……我看不若在左近尋個茶肆喝一杯茶罷?！?p> 薛振鍔自無不可，送上手中提著的點(diǎn)心果子，與二人行了一陣，便進(jìn)得一間茶肆。
三人選了二樓雅座，臨窗而坐，雖冬日陰寒，卻別有一番雅致。
說了一會子閑話，薛振鍔便問起那令牌之故。
顧定陽便道：“正是小友所想。此令牌只能記錄攜帶者何時何地用了術(shù)法，旁的倒是別無禁忌。薛小友，令牌還是隨身攜帶為好。若不帶令牌施了術(shù)法，必引得番子四出，到時可就麻煩了?！?p> “原來如此。多謝老修行告知，請茶?！?p> 顧定陽抿了一口香茗，瞥了一眼李萬春，后者輕咳一聲說道：“薛小友，有江湖傳聞，說你在當(dāng)涂渡得了寶圖……此事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只看李萬春殷切神色，就算薛振鍔實(shí)話實(shí)說，這廝只怕也不會相信。
幕后之人將此事栽在他身上，必有所圖。刻下不能自證青白，若想要破局，便只能不走尋常路。幕后之人想要薛振鍔百口莫辯，他偏不按路數(shù)來。
如此，說不定會引出幕后之人馬腳，到時再見招拆招。
薛振鍔不急不緩喝了口茶，干脆應(yīng)承道：“前輩消息靈通，不想此事竟傳到了神京。”
“嘶……你果然得了那圖？”
薛振鍔道：“只是殘圖，貧道看了幾日，不得甚解。二位修行若想要，來日貧道謄抄一份送上門來便是……嗯，就是原圖也不是不能商量。”
“這……”李萬春到底城府不足，不曾料想薛振鍔竟然承認(rèn)了，還要送出原圖。言下之意，若他得了原圖，那當(dāng)日允諾便就此作罷。
顧定陽突地笑道：“我二人不過是好奇，又不走那以武入道的路數(shù)，哪里需要那寶圖？”
李萬春被顧定陽一言點(diǎn)醒，旋即道：“正是如此。且君子不奪人所愛，此圖既是薛小友所得，我等怎好讓人割愛？”
薛振鍔正色道：“二位修行，貧道沒說笑。二位莫要將話說死，待思量一番，若還是這個說辭，此事便揭過；若想要原圖，可徑直來我家中自取?！?p> 李萬春神色糾結(jié)。此人下茅山出身，內(nèi)丹術(shù)稀松平常，煉尸的法門倒是頗為精通。
修行中人，哪個會只安于富貴，不想長生久視？李萬春在下茅山學(xué)過幾手三腳貓的功夫，想著既然內(nèi)丹術(shù)走不通，便要該換路數(shù)。
一旁的顧定陽又是不同。其人年老成精，自知大限不遠(yuǎn)，早就絕了白日飛升的心思。除非有天大的機(jī)緣，否則寧愿將薛振鍔的人情留與家中后人。
李萬春到底耐不過心癢，拱手道：“如此，可否讓我自行思量一番？”
薛振鍔道：“自無不可。李供奉若想要原圖，來日可去我外祖家尋我。今日卻是不湊巧，貧道剛來神京，卻要四下拜訪親朋故舊?！?p> “合該如此。”
與李、顧二人分別，薛振鍔騎著黑馬徑直回返外祖家中。進(jìn)得內(nèi)宅尋了小姨，徑直問道：“小姨，家中可有陳年布料？只要發(fā)黃白布，質(zhì)地細(xì)膩一些最好?！?p> 小姨笑道：“陳年布料？你要這物什作甚？”
“有急用?！?p> 小姨嘿然道：“這卻求錯了門，想要陳年布料，薛鍔怎地不去尋你外祖？”
薛振鍔右拳砸在左掌，猛然醒悟：“是了，險些忘了外祖發(fā)家手段?！?p> 外祖孫長義早年可是作假高手，靠著獨(dú)門做舊手段，也不知蒙騙了多少往來客商、雅士，這才攢了家業(yè)，轉(zhuǎn)行做了織造。
薛振鍔想起此時，急忙忙去尋外祖孫長義。這等糗事，孫長義平素很是遮掩。老家鎮(zhèn)江便有流言，說孫長義招搖撞騙，損了陰德，這才只生閨女不生兒子。
刻下當(dāng)面被外孫揭破，老頭掛不住臉，很是叱責(zé)了一番，這才不情不愿的問明布料形貌，而后讓婢女?dāng)v扶去了后宅。待兩個時辰后，芍藥婆婆送來一匹布料。
薛振鍔展開之后，頓時對外祖佩服不已。這泛黃布料幾乎與那殘圖質(zhì)地一般無二！
“二郎，老爺說這料子是木棉，用了些手段做舊，這兩日沾不得水。兩日后便是尋常高手也瞧不分明。”
“真是幫了大忙！婆婆回去幫我謝過外祖?！?p> 薛振鍔大喜過望，送走芍藥婆婆，回屋自行剪裁不料，尋了筆墨回思一番，旋即按照記憶樣式復(fù)寫出來。
他起了作怪心思，一份做得還不停手，待到晚間徑直做了八份。
有丫鬟過來叫薛振鍔過去用飯，薛振鍔剛出得房門，便有丫鬟慌慌張張疾走進(jìn)來。
“二郎，了不得了！門外來了個黑廝，只說二郎騙了他寶貝，叫二郎趕快還回來。還說二郎若是一刻之內(nèi)不現(xiàn)身，便要砸了宅院?！?p> 嘖，真是趕巧，幸好做了幾份假圖。
薛振鍔笑吟吟問道：“那黑廝可有兵器？”
丫鬟環(huán)臂比劃道：“有！提了一對宣花板斧，合在一起比車輪還大！”
哦，想來是莽金剛陳括承那廝。
薛振鍔吩咐丫鬟先行回復(fù)外祖，他自己回房取了一份假圖，揣在懷中，抬腳便出了門。
剛出二門，就聽那莽金剛叫罵不已。
“兀那牛鼻子，給灑家出來！再不出來，休怪灑家砸了府邸，叫你身敗名裂?！?p> 進(jìn)得前院，薛振鍔眼見一幫下人提著棍棒瑟瑟發(fā)抖，老管家更是手足無措。
見薛振鍔出來，管家趕忙上前阻攔：“二郎不可出去，那廝一看就不好惹。若二郎有個閃失，我等如何交代啊？”
薛振鍔笑道：“不妨事，那廝只是叫得歡，可曾聽那廝說旁的狠話？神京乃天子腳下，那廝斷不敢胡亂作為。管家且寬心，我與那廝有些許誤會，說開便好了。”
言罷，不顧管家阻攔，讓仆役下了門栓，一撩袍子邁步出了門。
“薛家小兒……額……”
薛振鍔笑著看那陳括承一眼，一言不發(fā)揉身上前，那莽金剛慌忙招架，薛振鍔虛晃一招閃身便到了其身側(cè)。一腳踢在其膝彎，右掌托在那廝下頜。
好似巨靈神一般的陳括承頓時驚呼一聲，身形原地一個翻騰，轟隆一聲砸在地上。哼哼唧唧好半晌沒爬起來。
薛振鍔負(fù)手而立，笑著說道：“此番只是小懲，若再敢胡說八道，貧道必廢了你這一身橫練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