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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門當(dāng)世

第六十三章 天家無真情、三棒敗天南

道門當(dāng)世 葫蘆不是瓢 3127 2022-11-27 23:07:18

  時入冬月,薛珣以三品按察使之職,持王命旗牌擒自巡撫王友年以下五品官一十六人,當(dāng)日上書參劾王友年欺上瞞下,營私舞弊,私放銅礦之禁,私鑄延康通寶計一百九十三萬吊。

  奏報八百里加急送往神京,半月之后,延康帝下旨,枷送王友年等一干犯官入京待審,特旨升薛珣正三品通議大夫散爵。

  薛珣接旨之后,又上表為家中獨(dú)子祈婚。

  這一表引得神京皇城里宮闈紛亂。王皇后聞聽奏表,當(dāng)即大喜過望。自宋以來,天家女難嫁。公主名號說著好聽,實(shí)則高門大戶瞧不上,有進(jìn)取之心的寒門士子避之不及,余下能挑選的不過勛貴當(dāng)中不能承爵的子弟。

  大郕開國一百七十余年,勛貴早已腐化,其子弟飛鷹走馬、欺男霸女,難有成器者。

  王皇后膝下只一子一女,殷素卿為長女,王皇后費(fèi)盡心思,選來選去才選得魏國公府子弟,此舉不過是矬子里選高個罷了。那徐甫慣于混跡脂粉叢中,小小年紀(jì)便發(fā)賣了幾個貼身俏婢,又哪里是良人?

  薛珣為天子近臣,素聞治家嚴(yán)謹(jǐn),想來家中子弟是個好的?

  王皇后當(dāng)即遣人掃聽,待得了消息,當(dāng)即喜憂參半。喜的是,薛鍔名聲不顯,自幼居于內(nèi)宅,從無混賬之舉;憂的是,傳聞之中,那薛珣竟是個癆病鬼,前年險些便咳死過去。

  王皇后心有不甘,又遣人掃聽,這才得知,薛鍔早在一載之前便被薛珣送去了武當(dāng)山,而今一年有余,這癆病想是好了。

  王皇后再也端坐不住,暗自慶幸幸好不曾將殷素卿婚事定下,當(dāng)即尋了延康帝,吹了好一通枕邊風(fēng)。

  延康帝執(zhí)掌朝堂三十余年,哪里看不出薛珣此舉是為明哲保身?自古天家無親情,帝王心術(shù),又豈能容許臣子妄自揣測?

  當(dāng)即暗生悶氣,只下了旨意與薛珣,說六女棲霞自幼寒毒伴身,賜婚之事為時尚早。這旨意方才駁斥了薛珣,轉(zhuǎn)頭魏國公便上表為其三子求娶皇六女棲霞公主。

  一家女兩家求,一時間朝堂紛亂,爭執(zhí)不休。偏那薛珣數(shù)載為官,得罪仇家無數(shù),竟引得朝堂之上群起攻之。

  幾日之間,好似殷素卿的婚事便要定下,結(jié)果轉(zhuǎn)眼便有六百里加急送抵,言說皇六女棲霞公主自入冬以來寒毒反復(fù),九日前一舉發(fā)作出來,若非真武向求真出手,殷素卿只怕早已命喪黃泉。

  思及最為寵愛的殷素卿,延康帝到底念了一絲骨肉親情,便干脆就坡下驢,早朝時言明此時,只說棲霞公主身子不安,婚事暫且擱置。轉(zhuǎn)頭又派了內(nèi)監(jiān),于內(nèi)庫之中遴選珍稀藥品,快馬加鞭送往武當(dāng)山。

  大雪簌簌而下,崖邊伊人持傘俏立,一身暗紅兜帽披風(fēng),好似傲雪寒梅。

  衣炔掛風(fēng)之聲漸近,女子回首觀望,便見一少年自樹梢翻落。落地之后疾走兩步,上前拉住她一雙柔荑,雙目關(guān)切道:“素卿,身子尚未將養(yǎng)好,怎地這時候便出來?”

  殷素卿面色如玉,雙唇不見血色,只噙笑搖頭道:“不當(dāng)甚地,連服了兩丸暖馨丹,昨兒身子就大好了。”

  薛振鍔接過竹傘為其撐起,又移動身形為其擋住些許微風(fēng),凝眉道:“聽師祖說,你那日情形端地兇險。若非師祖以十二金針護(hù)住心脈,又哪里熬得到暖馨丹起效?

  素卿,以后萬萬莫要行此險招?!?p>  殷素卿卻道:“虧得我這苦肉計,若非如此,只怕你我今生便要有緣無分。”

  “何出此言?”

  殷素卿從衣袖中抽出一封信箋,緩緩遞給薛振鍔。薛振鍔接將過來,一目十行看罷,只引得倒吸一口涼氣。

  “嘶……你父皇,竟……竟……”

  “刻薄寡恩?”殷素卿輕笑道:“再是寬仁厚道之人,坐在那等龍椅之上,也成了孤家寡人。時日一長,又哪里有甚地恩義?”

  畢竟是殷素卿之父,有些話薛振鍔不便言說。他沉默一陣,長出一口氣,探手?jǐn)堊∠?,半晌不言?p>  殷素卿卻道:“你可知此信是誰人所書?”

  “不是你在神京中遺留的探子?”

  “呵,我不過是無權(quán)無勢的公主,此前從未出皇宮,又哪里有光景邀買人心?”

  “不是?那莫非是皇后?”

  殷素卿搖頭,道:“此信為我幼弟福郡王所書?!?p>  薛振鍔思忖一番,笑道:“你那弟弟心思不小啊?!?p>  殷素卿點(diǎn)頭:“是呢,竟想引你父為臂助,真是想瞎了心。”

  薛振鍔轉(zhuǎn)而道:“聽聞今上上個月又綴朝半月?”

  殷素卿當(dāng)即捶了其一拳,嗔道:“好歹是我父皇,你怎地還盼著他殯天?”

  薛振鍔實(shí)話實(shí)說道:“你我之事,只怕你父皇存活一日,便要拖延一日?!?p>  便在此時,大雪驟停,有陽光劃破鉛云刺將下來。迎著那耀目光線,殷素卿舉手遮掩,噙笑道:“存了念想便好,你我不急一時,只盼來日白首如新?!?p>  “呵,神仙眷侶豈不是比相伴白頭更吉利?”

  一雙杏眼白了其一眼,殷素卿道:“這些時日我修行可不曾綴下,說不得來日比你更早步入煉精化炁之境。對了,王師兄可有進(jìn)展?”

  薛振鍔搖搖頭:“哪里那般容易?王師兄除去每日修行,余下時間大多都在窮舉符陣。倒是擺弄出一套小玩意,待我修成煉精化炁,演示與你瞧瞧?!?p>  殷素卿略略頷首,說道:“那張道人果然古怪,前兒師父聽聞府城中有道人形似那張道人,連夜帶了師兄弟去府城找尋,偏又撲了個空?!?p>  “那張道人滑不留手,豈是那般容易捉的?師祖起了六爻,前以卦卜算張道人在武當(dāng)山東,下一卦便在北。那張道人有趨利避害之能,再想撞見怕是不易?!?p>  殷素卿沉默一陣,窸窸窣窣從袖中掏出一物,遞與薛振鍔。

  “此物……是給我的?”

  殷素卿羞怯道:“上月見你帕子洗不出來,便尋了個樣式胡亂繡了一陣,你……你莫要嫌棄便好?!?p>  薛振鍔笑著打量一番,但見那帕子上繡了一方巨石,其后為零散翠竹,恰為二人相會之所。

  他作怪一揖道:“女俠情意銘感五內(nèi),此物必貼身以藏?!?p>  “又作怪!”

  薛振鍔笑嘻嘻拉了手兒,正色道:“長這般大,第一次收到帕子,多謝了。”

  “嗯?!?p>  二人又說了會子體己話,薛振鍔便將其送回紫霄宮,自己轉(zhuǎn)而又回了后山。

  修行苦悶,薛振鍔逐漸適應(yīng)下來。待入得臘月,閑得發(fā)慌的薛振鍔到底忍受不住,纏著武振川與其試招。

  結(jié)果不言而喻,任薛振鍔守得如何密不透風(fēng),武振川或以奇招,或以力降,十招之內(nèi)總會被那哨棒打落長劍,而后點(diǎn)在咽喉三寸之前。

  起初薛振鍔懊悔一番,起了意氣之爭,每日糾纏武振川不迭。待到后來,心緒平復(fù),那一雙有神的眸子便從哨棒路數(shù)之中窺得一絲感悟。

  世間兵刃路數(shù)分解開來不過那幾樣,或快或慢組合起來,卻是妙招無窮。偏那武振川出招好似從無章法,又暗暗契合太極、陰陽、八卦之理。

  待年前撞見掌門真人,薛振鍔忍不住出口問詢,掌門真人卻言,武振川茅、棍之術(shù)巧奪天工,出招不拘于形,已有幾分以技近道之意。

  真武橫壓武當(dāng)山,非止求字輩有掌門真人這等老頑童,更讓人艷羨的是德字輩方露崢嶸,振字輩又群星閃耀。

  王振良若放在三山符箓,必為嫡傳弟子;老好人劉師兄這等資質(zhì)放在尋常門派都算得上不世出;更遑論武振川這等奇才!

  聽得真人之言,薛振鍔對武師兄高山仰止,絕了氣餒之意,只每日糾纏,盼著從喂招之中窺得幾分能耐。

  翻過年來,殷素卿又病了一場,引得薛振鍔心中不安。待好容易尋了機(jī)會相聚,才知曉殷素卿又行了一場苦肉計。

  好在此一遭寒毒發(fā)作并不如何兇險,薛振鍔心中揪緊,與殷素卿說了良多,心中卻知,殷素卿此舉是為了欺瞞今上。

  做戲做全套,若沒這一遭,只怕以今上的性子又要舊事重提。

  三月三,真武大帝誕辰。

  真武一脈盡出,于各宮觀連翻齋醮。薛振鍔困居后山數(shù)月,好容易得了契機(jī),與殷素卿結(jié)伴下山好一番游蕩。

  待回得山門,卻聽聞武師兄竟稟明掌門真人,要下山游歷。

  武振川癡迷以武入道,性子看似寡淡,實(shí)則助益薛振鍔良多。思及此一遭武師兄不知何時歸山,薛振鍔便邀了殷素卿、劉師兄夫婦、王師兄等,做了東道為武師兄送行。

  菜肴是李玉蓉烹制,酒是上好的菊花白,武師兄酒到杯干,轉(zhuǎn)眼一壇子菊花白下肚,豪氣頓生,擲杯朗聲道:“此一番下山,是為會遍天下英豪,融萬般技法,尋那以武入道之機(jī)!不入道、不回山!”

  言罷大笑而去,縱身墜下山崖。

  隔日便有信報傳來,武振川于山門外三棒擊傷清微宮大弟子李天南,隨即醉伏于野,李天南折服于其技,看護(hù)其至天明。待武振川醒來,感念李天南仁厚,當(dāng)即以十三路醉棍相傳,一時間引為美談。

  昨日與宴人等面面相覷,薛振鍔憋悶良久,才嘟囔道:“武師兄這是撒完酒瘋不好意思了罷?”

  王師兄頓時應(yīng)承:“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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