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卡牌與勇氣

　　太空電梯極速滑過軌道，與經歷過酸雨腐蝕與時間侵蝕的纜繩相撞，發(fā)出嘈雜的聲音。

　　電梯廂的三人沉默不語，誰也沒有開口的意思，白愁看向窗外，遠處的天空中突然亮起無數(shù)的紅點。

　　那是什么？

　　白愁剛想開口，其中的一個紅點筆直地朝他飛來。

　　隨著紅點的靠近，對方原本被云層遮蔽的形體也顯露出來，那是一個拖著藍色焰尾的尖錐形飛行器，因為高速飛行與空氣摩擦產生的熱量，飛行器的金屬外殼被燒得通紅。

　　被發(fā)現(xiàn)了？

　　不，如果被發(fā)現(xiàn)的話，就不會只是這一臺飛行器，也許是因為發(fā)現(xiàn)太空電梯還在運轉，所以前來偵察。

　　白愁抬起右手，無形的數(shù)據(jù)流匯聚在指尖。

　　“讓我來?！焙绽驍嗔怂酉聛淼膭幼?，“你的動靜太大，我可以偽裝成一場意外?！?p>　　金發(fā)的女神抬起食指在面前水平滑過，五張純白的卡片憑空浮現(xiàn)在面前，她點中位于最左端的一張卡片。

　　一聲類似于睡夢中的呢喃在太空電梯中回響：

　　“我見那白鹿行于荒野，其后有野獸隨行，那野獸無形無質，名曰死亡?！?p>　　話音剛落，遠處的飛行器上迸射出一片電火花，金屬外殼上被炸開一道口子，在大氣壓的作用下，數(shù)不盡的零件從破口中飛出，像是飛濺出的血液。

　　這是數(shù)據(jù)操縱？

　　在數(shù)據(jù)視野下，白愁能夠看到一層灰色的物質如同泥漿一樣覆蓋在飛行器的數(shù)據(jù)表面，其中一部分泥漿滲入到飛行器的數(shù)據(jù)團中，影響著數(shù)據(jù)流動。

　　他原本以為赫拉的攻擊類似于詛咒之類的法術，但現(xiàn)在看來完全不同，普通的咒術雖然也能造成效果，但是它攻擊的是物質層，而不是數(shù)據(jù)層。

　　兩者雖然接近，但并不相等，物質層的損壞并不會影響數(shù)據(jù)層，只有融入混沌之后，數(shù)據(jù)才會徹底消失，相反數(shù)據(jù)層面的問題則一定會反映到物質層面。

　　又觀察了三分鐘，他才確認赫拉影響數(shù)據(jù)層的方式和他的數(shù)據(jù)操縱并不相同，赫拉的方式是在飛行器對應的數(shù)據(jù)體上額外添加新數(shù)據(jù)，而他的數(shù)據(jù)操縱是直接修改數(shù)據(jù)體本身的數(shù)據(jù)。

　　兩者相比，顯然是他的數(shù)據(jù)操縱影響的程度更深。

　　“這是什么？”白愁看向赫拉，“神明特有的法術？”

　　“萬象牌，泰格拉斯人的技藝，我們引導思維的力量，并借此扭曲萬物，從中獲取到我們想要的一切，用你們星球上的話來說，愚蠢的唯心主義者?！?p>　　我們？這是連裝都不裝了？

　　白愁之前就懷疑眼前的赫拉到底是不是古希臘傳說中的天后。

　　或者說地球上流傳下來的神話，是否只不過是古人對于不理解事物的牽強附會。

　　也許傳說中的神明其實就是外星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至于她所謂的用心靈扭曲物質，反而十分普通，邪神信徒人均擅長這種能力。

　　“你想要做什么？”白愁問道，同時下意識地看向赫拉頭頂?shù)拿Q。

　　綠色，仍是友好關系。

　　“經過我的觀察，你們并非邪惡之人。”赫拉面容嚴肅，“我覺得我們有進一步合作的空間，所以提前表達我的誠意?！?p>　　“你是我見過最具有創(chuàng)世牌天賦的人，即使在泰格拉斯的歷史中也絕無僅有，我可以教你制作創(chuàng)世牌?！?p>　　白愁：“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

　　赫拉：“允許我和我的子民遷徙到這個星球，這個星系的環(huán)境適中，我們需要在這里短暫停留并修好移民艦?！?p>　　“好?！卑壮铧c點頭。

　　這是一個合則兩利的提議，這樣的話，在對抗李天沖的時候，赫拉也能成為助力。

　　這個星系對于他暫時沒有任何作用，畢竟他又不可能將地球人全部遷到這個星系里面。

　　最起碼現(xiàn)在不行，以人類的科技水平暫時還無法把這顆死亡行星改造成宜居的星球。

　　“合作愉快?！?p>　　“合作愉快。”

　　在墜落的飛行器照耀下，皮膚粗糙布滿老繭的手掌與白皙纖細的手掌交疊在一起。

　　天空電梯依舊在不斷上升，赫拉又趁機使出一張新的創(chuàng)世牌：林宿之墻。

　　白茫茫的霧氣從她的周圍逸散而出，然后瞬間消失無形。

　　只是在白愁的數(shù)據(jù)視野下，整個電梯廂外覆蓋了一層新的數(shù)據(jù)與周圍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

　　“這張牌可以將電梯廂從外部的世界隔絕，但缺點是我們也無法與外界溝通，任何信息的變化都打破這種狀態(tài)?！焙绽忉尩?。

　　與此同時，白愁看到窗戶外陰沉的天空已經消失，只有白茫茫的霧氣在流動，偶爾能看到霧氣中蔓延出的綠色根系。

　　“這就是創(chuàng)世牌的特性，有得必有失，我們永遠只是世界演變的記錄者，我們可以校正世界的演變，卻無法憑空創(chuàng)造一個新世界?！焙绽f道。

　　白愁回應道：“有得必有失，與其說是創(chuàng)世牌的特性，不如說是世界運轉的規(guī)律，你不可能要求一個東西，既長也短，既大也小。既然選擇了好處，就要接受隨之而來的壞處?！?p>　　赫拉露出一絲微笑：“你確實很有天賦?！?p>　　白愁眉頭微皺：“這應該是每個成年人都懂的道理，問題是你隔絕了內外的交流，我該如何將飛行器的事告訴李雪?！?p>　　“我已經說過了，而且監(jiān)視之眼也會將采集到的信息實時傳達給李雪。”顧青青的回答解除了他的疑慮。

　　女孩總是這樣默不作聲地解決問題，白愁懷疑任何事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但是如果你不問她的話，她又不會說，而她不說的原因很簡單－－懶。

　　她認為和其他人溝通的過程過于煩瑣，索性就獨自解決。

　　既然她已經將消息傳達給李雪，白愁也就不再擔心，以李雪現(xiàn)在的實力，即使對抗不了這么敵人，也能順利逃走。

　　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趕到星球要塞中解決掉李天沖，不然的話，一個火力全開的冰冷太陽信徒，足以用戰(zhàn)爭機械構成的海洋將他們淹死。

　　電梯廂正在緩緩減速，廂體內的物體也騰空而起，仿佛沒有重量一樣在半空中飄動。

　　伴隨著“咔噠”一聲輕響，電梯廂上方的固定卡扣撞入攔截索中，也因為這次碰撞，林宿之墻的遮蔽效果隨之解除。

　　白愁按下艙門的開關，封閉艙門的液壓裝置傳來一聲悲鳴后，便紋絲不動。

　　他又按了幾次，發(fā)現(xiàn)無效奏效后，只能一腳踹在艙門上，在一道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后，破舊的艙門打著旋朝遠方飛去。

　　呲的一聲，就好像氣球漏氣一樣。

　　電梯廂內的空氣瞬間順著破口溜走，連帶著積攢許久的塵土污漬也一同飛出去，彌散在空中，像是一團污濁的云霧。

　　“看來這里的空氣已經跑光了?！卑壮钫f道。

　　隨后他便從電梯廂內走出來，每一腳都好像踩在蹦床上，輕而易舉地就可以飄出很遠的距離。

　　以他現(xiàn)在的身體而言，空氣不是必需品。

　　另外的兩個女孩也從電梯廂內走出來，同樣毫無防護。

　　“看來已經有人攻擊過這里?！?p>　　白愁指了指隧道上方的破口，破口的邊緣十分光滑，看起來像是被能量物質燒灼之后留下的痕跡。

　　從這個破口處，還能看到不遠處飄在一片碎石之中的半截戰(zhàn)艦。

　　“往前走500米，然后右轉是這個基地的控制室，我們先到那里看看?！闭f完，顧青青丟出一個監(jiān)視之眼。

　　這個小圓球剛落在半空中，便彈出一個全息投影，上面展示的正是這個基地的布局，也不知道顧青青是從哪里找到的這個東西。

　　在地圖的指引下，一行人很快來到控制區(qū)，這里和外部相同，已經被破壞殆盡，敵人的攻擊甚至擊穿了頂部最為堅固的裝甲層。

　　幾具尸骨被安全索固定在座位上，他們的面容依舊栩栩如生，臉上掛滿汗水凍結成的冰霜。

　　白愁能想象到當初的畫面，被擊穿裝甲層之后，控制室內的氣體急速流失，同時也帶走人體的熱量，在失去賴以維持生存的熱量之后，人體內部的水分迅速凝結成冰。

　　在尚未體驗到窒息，或者因為內外部壓強差異而爆炸之前，這些人便已經成為一具具冰雕。

　　白愁走到坐在高位的冰雕前，這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即使已經失去生命，老人依舊怒目圓睜，無魂的軀體內似乎還在跳動著憤怒的火焰。

　　白愁見過他，老人正是之前的歷史記錄中對抗星球要塞的那位老將軍。

　　白愁微微欠身，向這位抵抗到最后的老人致以敬意，就在這時，他發(fā)現(xiàn)老人的右拳緊握，掌心之中似乎藏著什么東西。

　　白愁嘗試想要將那個東西取出來，試了幾次都無法在不破壞老人的遺體的情況下將這個東西完整地取出來。

　　他只能在心底向老人道歉，接著微微用力將老人的手指掰斷，然后將那個東西拿出來。

　　這個東西呈長方形，通體由未知的金屬構成，扁平的身體上雕刻著類似于數(shù)字一樣的花紋。

　　這是什么東西？

　　白愁無法確認，但一定是相當重要，不然老人也不會牢牢將它握在手里。

　　可惜的是白愁無法將其數(shù)據(jù)化，這個星球上的人和物，他都無法數(shù)據(jù)化，強行數(shù)據(jù)化只會導致對方直接泯滅。

　　但是對于地球上的任何物體就沒有這種疑慮，也不知道是這顆星球的特殊之處，還是地球的特殊之處。

　　“讓我來看看?！鳖櫱嗲嘧哌^來。

　　白愁將其交到女孩手里，三人之中只有她對這種科技造物非常熟悉。

　　顧青青將這塊金屬條放在手心，眼睛中閃過青色的流光，片刻之后，她將一旁正在投影地圖的監(jiān)視之眼拉過來，在后者身上隨意地戳了幾下。

　　監(jiān)視之眼的眼球位置便投射出一道光線，光線接入金屬條中較細的一端，很快原本的地圖投影消失，一個聲音響起。

　　因為真空之中無法傳聲，所以聲音是直接傳入白愁的腦海中。

　　聲音的主人難掩疲憊地說道：“基地中的材料已經三天沒有獲得補充，工程師們已經無法修復破損的戰(zhàn)艦，食堂昨天就已經斷糧，連玉米蟲罐頭都被吃得一干二凈?！?p>　　“在這15天內，我們的艦隊向那個要塞發(fā)動了203次進攻，但每次都被對方擊退，即使有部分戰(zhàn)機僥幸穿過對方的部隊防御層，也無法擊穿要塞的能量護盾?！?p>　　“我們已經嘗試過多種裝備，無論是實體武器抑或能量武器都無法對護盾造成有效的傷害，甚至有士兵攜帶強磁約束內爆彈依舊撞擊護盾，也不過是爭取到持續(xù)不超過三秒的護盾失效時間?！?p>　　“現(xiàn)在艦隊已經無法組織進攻，所以經過全體指揮官一致同意，近地軌道基地將直接撞擊敵艦?！?p>　　“愿明天的太陽照常升起?！?p>　　“記錄完畢，記錄員：近地軌道艦隊最高指揮官，雷?！?p>　　音頻到此結束，監(jiān)視之眼晃了晃滾圓的身體，接著在半空中投影出一連串在不斷變動的數(shù)字。

　　“看來老人最后沒有成功?！?p>　　白愁長嘆一聲，心中除了些許惆悵之外，竟然還有一種莫名的情緒涌出，仿佛一簇燃燒的火苗，在暴雪之中搖曳，卻未曾熄滅。

　　這種情緒名為勇氣，是猿人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用雙腳丈量著大地，是燧石撞擊產生的一縷火苗，照亮原始人眼中的黑暗。

　　是人類的第一次航海，第一次飛行，第一次將80千克重量的物體扔出賴以生存的地球搖籃。

　　“也許也沒有失敗?！鳖櫱嗲啻驍嗔税壮畹乃季w，她將金屬條安裝到老人遺體前的凹槽處。

　　震動感從白愁的腳底傳來，隨后蔓延到整座控制室，最后整個近地軌道的基地都在震動，就好像垂死的巨獸從地上站起來，準備向敵人發(fā)出最后一搏。

　　監(jiān)視之眼將光線接入到眼前的控制臺中，連綿不斷的聲音在在場所有人的腦海中響起。

　　“授權已激活，正在啟動最終協(xié)議?！?p>　　“自體檢測完成，當前損失已匯總，裝甲層損壞程度為78%，動力艙室已破損，引擎最大出力下降15%，燃燒容量降低50%”

　　“正在對基地人員進行點名，艾里克，無應答?！?p>　　“怯薛斯，無應答?！?p>　　……

　　“雷，無應答?！?p>　　“全體成員已殉職，協(xié)議繼續(xù)執(zhí)行，航向已確認，準備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