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覺悟者

　　大殿寬大宏偉，富麗堂皇，正中央是一尊巨大的渾身鎏金的拈花含笑佛祖塑像。

　　頂部掛著功德經(jīng)幡，鮮明絢麗的精美壁畫，無聲地向世人傳遞著慈悲解脫。

　　佛像的背后是一塊到頂紫檀屏風(fēng)。

　　繞過屏風(fēng)，只見一條長長的甬道，燭火照明，打磨光滑的石壁上同樣描繪著精美的畫像，記錄著佛祖生平事跡和億萬萬功德。

　　穿過甬道，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處小型大廳，大廳中央地面，一個圓形圖案內(nèi)刻畫著一副巨大的“卍”字符號，兩側(cè)則是擺放著不知名的塑像。

　　其他寺廟側(cè)立在佛像兩側(cè)的神像多為比丘，而這里塑像神態(tài)各異，但很明顯不是神像，反倒像是普通人。

　　只是這些人像明顯地帶有古印度人的面部特征。

　　由于這座大廳在墻壁兩側(cè)鑿開了不少壁洞，借由自然光照進(jìn)室內(nèi)作照明用途，陰雨天就會略顯得昏暗，所有兩側(cè)人像前也各點燃了一排蠟燭。

　　燭光影影綽綽，平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大廳正前方有一塊影壁，燭光綽綽，看得不甚明了，兩側(cè)有兩根柱子，影壁和柱子都用明黃色的綢布遮蓋著。

　　影壁前，一位身著僧衣，模樣瘦弱年邁的僧人坐在輪椅上。

　　輪椅前擺放著一把椅子。

　　此處的場景，有似曾相識之感，與我在肯尼亞見過的洞穴規(guī)模和內(nèi)部樣式極度相似。

　　我心里泛起疑惑，臉上卻沒顯露出來。

　　我站在甬道和大廳接連位置，故意裝作在欣賞兩側(cè)的壁畫，并未立即往里走，我在觀察，也在試探。

　　我并不清楚，德高望重的拉杰上師邀請他來金寺的目的，更不知道這次出行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

　　杰茜之前有過提醒，金寺的人也參與到了人皮印記的爭奪中。

　　“老衲腿腳不變，還請季先生上前一敘?！被璋档氖覂?nèi)，傳出一道蒼老沉穩(wěn)的聲音。

　　依然用的是漢語，只不過比知客僧流暢太多，字正腔圓，播音主持未必都有這般標(biāo)準(zhǔn)。

　　老和尚的話似乎帶有奇異的作用。

　　我分明感受到原本干燥陰冷的房間頓時變得溫暖，猶如春風(fēng)拂面，原本心中還有些忐忑不安，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覺得內(nèi)心安寧，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只覺得面前這位老和尚就是我長久以來迫切尋找著的心靈歸宿。

　　然而我手心一熱，一股刺痛從掌面?zhèn)鬟f到全身，瞬間我清醒了過來，臉色微變，暗暗驚道：“好一個老和尚！”

　　室內(nèi)光線不甚明亮，遮住了我臉部神情的變幻。

　　我臉上重新浮現(xiàn)出崇敬的神色，繞過地面中央的萬字符號，來到老和尚面前。

　　整個大廳除了我二人和模樣光怪陸離的人形塑像外，別無其他侍從。

　　拉杰上師慈眉善目一臉微笑地望著季然：“季先生請坐?！?p>　　我雙手合十，微微鞠躬行李：“上師有禮了！”說罷，便坐了下去。

　　我的手不動聲色的摸索著椅子的質(zhì)感，心里道：“果然是這樣！這把椅子和肯尼亞火山下發(fā)現(xiàn)的椅子的材質(zhì)一模一樣?！?p>　　拉杰上師微微一笑，仿佛并沒看到我的小動作，說道：“貴客遠(yuǎn)道而來，未曾遠(yuǎn)迎，失禮之處還請見諒?！?p>　　我連忙起身道：“小子是晚輩，理應(yīng)前來參拜上師，豈有讓上師迎接的道理?！?p>　　我其實并不喜歡這種虛頭八腦的交流方式，但還是非常有禮貌地繼續(xù)道：

　　“小子昨日才到帕坦，便承蒙上師邀請，來貴寺內(nèi)院，心底歡喜之余，也甚是忐忑不安，如有失禮之處還請上師恕罪。”

　　拉杰上師哈哈大笑起來，洪亮的聲音簡直不似百歲耄耋老人，他說道：“先生不必多想。老衲請貴客前來，確實有要事相托！”

　　我心中略松了口氣道：“請上師直言?！?p>　　上師直言道：“在此之前，可否讓老衲看一看貴客的左手掌面？”

　　我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地驚慌起來，這老和尚怎會得知我手心的秘密？

　　我迅速地把知道秘密的人梳理了一遍，都是身邊非常重要的人，不可能會把這個秘密透露出去。

　　上師低頌佛號，告歉道：

　　“唐突之處，還請貴客見諒。貴客應(yīng)知曉數(shù)日前發(fā)現(xiàn)的轉(zhuǎn)經(jīng)筒，以及里面的人皮印記一事？”

　　季然點點頭：“略有所知，這也是也前來帕坦的因由?！?p>　　上師：“貴客有所不知，這張手掌人皮本就是敝寺內(nèi)院圣物，四百年前，被一伙賊人盜走，從此下落不明。

　　圣物遺失也間接加快了金寺的衰落，更是為之后的分裂埋下了伏筆。老衲所托一事，也與這印記有關(guān)，所以在這之前，想先看一看貴客掌心?！?p>　　我訝異：“怎會如此？大師為何有此一說？”

　　上師微笑著，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接著說道：

　　“前陣子發(fā)現(xiàn)了其蹤影，敝寺派人多方交涉，用了不少珍稀之物作為交換，昨日才迎回了圣物。

　　可即便這樣，仍有人覬覦，暗中伏殺了敝寺僧人，妄圖搶奪圣物。

　　幸好僧人早有所提防，將圣物藏在身上，又用假物蒙蔽了殺手，才使得那些人未能得逞。聽聞當(dāng)時貴客也在案發(fā)現(xiàn)場。”

　　我了然點了點頭，心想難怪會發(fā)生昨日的槍擊案件，后來中年僧人在死去的駕駛員身上找到的東西，想必就是那件圣物。

　　同時我也在想，我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進(jìn)入了金寺的視線，眼前這和尚似乎非常篤定地認(rèn)為我手心也有著同樣的印記。

　　如果說我昨天才踏入尼泊爾的土地，就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手心的秘密，顯然也不太可能，畢竟我戴著手套，也沒有在脫下手套后去催動印記的能力。

　　倘若在這之前，他們就已然知曉了這個秘密，那豈不是說明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被他們掌握了某些情報，細(xì)思極恐。

　　拉杰上師微笑著望著我，絲毫沒有百歲之人應(yīng)有的暮年狀態(tài)。

　　眼神如新生嬰兒一般清明澄凈，洞徹人心。而這微笑更是像極了端坐在大殿中央的佛祖，亙古不變。

　　或許這就是覺悟者的能力。

　　我心底迅速地思量一番：“貴寺圣物目前何在？”

　　拉杰上師從袖口取出一方錦帕，遞給我。我略微猶豫了下，考慮著要不要接下錦帕。

　　最后還是小心翼翼地接過了它，輕輕掀開，里面包裹著的是一小塊薄薄的，質(zhì)地柔軟的肌膚組織。

　　攤開后，確實是人的手心掌面皮膚，掌紋清晰可見，沒有半點損傷。掌面上分明有一枚與我手心一模一樣的印記。

　　“這！”

　　我下意識地將要伸出手與之做比對，強(qiáng)自克制著身體沒有顫抖，饒是之前有過心理準(zhǔn)備，親眼見到時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我看到有一道極其微弱的綠光在這枚印記上閃過，若不是我仔細(xì)觀察著，斷然是注意不到。

　　興許是覺得我仍然有所顧忌，于是說道：“貴客可以將老衲身后墻面的遮蓋物扯下，看看能有什么發(fā)現(xiàn)?！?p>　　我疑惑地站起身來，走了過去，一把扯掉了遮蓋在石壁上的黃布。

　　一塊四四方方黑曜石制成的石壁，壁面打磨得可照出人影，而在這面重達(dá)數(shù)噸的石頭上卻可有一個圈和一個等腰長三角形構(gòu)成的幾何圖案。

　　我心慌意亂，趕緊又撤掉了邊上一根柱子上的綢布。

　　這根柱子竟然與2013年在肯尼亞隆格諾塔火山遠(yuǎn)古人遺跡里發(fā)現(xiàn)的那根花崗巖石柱在大小和高度上完全一致。

　　另一根石柱亦是如此。

　　我站在石壁前，呆呆地看著那個幾何符號，沉默不語。

　　我猛然地意識到，當(dāng)年石柱被搶奪，會不會就是眼前這道貌岸然的老和尚所為？

　　隨后又想到，既然我會有這般猜測，金寺未必不會想到，卻依然讓我看見。

　　這虛虛實實的套路，讓我犯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