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凡是在玉漓香公主面前露臉的人,都會殞命,真顏供養(yǎng),這件事情,在前面十六位公主的生活里是從來沒有的,直到玉漓香這一代才開始,或許是仙國的要求越來越嚴格了?就連國王、王后、太子與玉漓香公主一起共進晚餐的時候,都是戴著面具,為了不讓玉漓香感覺到壓力,這些琴師、宮婢們的真顏供養(yǎng),就在所難免。
這個世界上,有人想要踏實、正常的生活,有人就要為此付出代價。只是,漓香宮向來戒備森嚴,連只飛鳥都落不下,這里面發(fā)生的事情,永遠都像一個傳說。
今日,司徒雅親身經(jīng)歷,親眼所見。龔潮生也絲毫不避諱,當(dāng)著她的面,處死了琴師,顯然,這種事情,在漓香宮已是稀松平常。
“司徒姑娘是聰明人,快進去吧?!饼彸鄙澚艘痪?,就見一個身著玉漓國膳食司明綠色官服,臉上蒙著綠紗的女人,從里面走出來,跟司徒雅擦肩而過,司徒雅側(cè)目看到她手里托著一只銀盤,銀盤里是五六只剛出生小鼠仔,小鼠還未睜眼,蹬著腿兒,身上澆滿了調(diào)料湯汁。
“司徒姑娘,您稍等一下?!敝宦狚彸鄙诤竺娼械?,就見他飛快地擋在那綠衣女子面前,道:“維鴆嬤嬤,公主殿下,她又拒絕了?”言罷,拿起盤子里的小鼠幾口就吞下去,只聽那小鼠發(fā)出吱吱的聲音,在他唇齒間慘叫,司徒邪惡心地捂住嘴巴,差點沒吐出來。
“可不是嗎?龔公公的愛護之心,奴婢感同身受,只是圣意難違····”維鴆嬤嬤瞟了司徒雅一眼,道:“看您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小鼠味道極好,鮮美細嫩,又有上等的湯汁佐料,那是何等的美味。”
司徒雅皺眉道:“這樣惡心殘忍的食物,看一眼就會作嘔,難道您竟給公主吃這些東西嗎?”
“您以為能吃這些食物的都是什么人?您這官階恐怕是見都沒見過吧?”維鴆輕蔑地冷哼一聲,對龔潮生訴苦道:“龔公公,您的勸勸公主呀,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寧愿被毒蟻啃噬,也不肯食用王上賜予的美食,今日是嫩雪鼠,明日是獼猴腦,您說,我是來呢?還是不來呢?”
“維鴆嬤嬤,您當(dāng)然得來呀,王上的命令誰敢違抗,再說了,您不來,還不得跟那獼猴一樣,被敲破腦袋呀,咱們這些做奴才一輩子就能做兩個字,服從。”龔潮生拍拍維鴆嬤嬤的手臂,就將一包金子塞在她袖子里,道:“公主呢?自小身體就不太好,說實話,真是吃不了這些大補之物,但是王上不知道呀,他愛惜公主,只想讓她吃好,咱們這身邊伺候的人,就得體諒不是,咱們要為公主遮風(fēng)擋雨,要讓王上安心,就得左右逢源·····”
“奴婢曉得,只要龔公公的意思明確,我自然以您馬首是瞻?!本S鴆嬤嬤從腰上拽下一只小瓶子遞給龔潮生,道:“這只毒蟻已經(jīng)吸了一個奴婢的血,萬一龔公公那邊交代不下去了,就說已經(jīng)處罰過了,想來王上日理萬機,不會在這小事情上認真吧。”
龔潮生笑道:“還是維鴆嬤嬤想得周到,我以為公主受了傷,既然沒事,司徒姑娘,您快進去拜見公主吧。”
“是?!彼就窖怕牭靡活^霧水,心道:“這兩人是唱的哪一出,公主吃個飯也要這么復(fù)雜,不吃竟然還要被毒螞蟻啃噬?”司徒雅不敢耽擱時間,匆匆進入寢殿。
維鴆嬤嬤跟龔潮生望著司徒雅進入漓香公主寢殿,才走到外面回廊僻靜處,低低私語,只聽維鴆嬤嬤小聲道:“龔公公,您托我打聽的事情,我都問清楚了,昨夜,王上來漓香宮視察,詢問了漓香公主的茶點水果的情況,宮婢說,漓香公主喜食葡萄,王上就看了公主進食的記錄,然后發(fā)現(xiàn)公主比平時多進食了七粒葡萄,不由龍顏震怒,將當(dāng)時侍奉用餐的三十多個宮婢都杖斃了。然后,命人在公主的茶水里下了催吐藥,公主吐得渾身發(fā)抖,就是您進去時見到的樣子了。”
龔潮生氣得渾身發(fā)抖,道:“這些奴婢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這般不小心,你不知道,公主吐得那個慘,真是讓人心疼?!?p> “七個葡萄死了三十多個宮婢,下次她們就不敢偷奸耍滑,除非拿著脖子上的腦袋不當(dāng)回事?!本S鴆嬤嬤嘆氣道。
“維鴆嬤嬤,您打聽了嗎?漓香公主身上的傷沒事吧?”龔潮生關(guān)切道,他雖毒如蛇蝎,可是對漓香公主卻溫柔如春風(fēng)拂面。
“宮婢說,公主渾身上下都好好地,沒有一絲傷痕,可就是不知為何,一到半夜就腹痛如絞,疼的被子都讓冷汗浸透了,這樣疼過了兩個時辰,第二日就恢復(fù)如常,像好人一般。宮里的太醫(yī)都診治過了,誰也看不出毛病來?!本S鴆嬤嬤附在龔潮生耳朵上,道:“但是,我聽服侍的宮婢說,她觀察只要公主稍微任性,不按照王上的要求做好日常的事情,諸如飲食、運動等等細小之事,夜里就會疼得死去活來。她們查找哪里出了紕漏,只要找到毛病,按照王上的要求改正,這腹痛很快就能過去,所以,太醫(yī)們不是瞧不出公主犯了什么病,只是誰也不敢說出來,也不敢治療。”
“我知道了,這跟我猜想得差不多,哎,公主就是脾氣太倔了,規(guī)規(guī)矩矩老老實實的聽話,哪里還要吃這些苦楚?!饼彸鄙妇o扣,對公主的事情無比緊張,心里糾結(jié)難過,維鴆嬤嬤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知道他一定又上火鬧心了,安慰道:“龔公公,您也不要太焦慮了,這些年您為漓香公主擋了多少災(zāi),我這心里最清楚,好在這日子也快熬到頭了,等過了登仙大典之后,咱們這些做奴才的就都解脫了。”
“誰說不是呢?維鴆嬤嬤,您也快回去忙吧?!饼彸鄙克途S鴆嬤嬤離去,自己悄悄回到內(nèi)殿門外侍立,沒有公主傳喚,他是不能近前的,所以,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他要花些銀錢才能打探出來,尤其是膳食司,他們直接侍奉王上,被層層監(jiān)管,哪怕被抓住一點小辮子,都可能是滅族的慘禍,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多做一件跟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他跟維鴆嬤嬤那是過命的交情,他從王后酡顏素瑤手里救過她的命,所以,她也以命報答他,不惜以身犯險,跟他一道向王上隱瞞公主的膳食情況。
龔潮生立著耳朵也聽不見屋里的聲音,他心里可是緊張極了司徒雅,這是太子府有名的愣頭青,啥話也敢說,啥事也敢做,這要是闖出個禍?zhǔn)聛恚蠹叶嫉贸圆涣硕抵摺?p> 司徒雅自幼習(xí)武,讀書不多,從不知斯文為何物?但她對玉漓香公主的寢殿卻是記憶深刻,潔白如雪的寢殿,屋頂上鐫刻著一只只形態(tài)各異的仙鶴,翱翔在浮雕的青天白云之間,四壁皆是兩米多高水晶打造的密封魚缸,跟墻壁融為一體,給人一種仿若置身水底世界的錯覺,魚池里有海藻、珊瑚、扇貝、海螺,各類大大小小,形態(tài)各異,品種不同的魚類匯聚一堂。
進入內(nèi)室更有山石,古松造景,樹上的黃鸝,乖巧地站在枝頭,婉轉(zhuǎn)輕啼,琳瑯滿目,數(shù)不勝數(shù)的書籍字畫,占據(jù)著絕大部分空間。至于那些名貴家具,絕世無雙的紅寶石黃金踏步床,都默默退居書架之后,不像其他公主的寢殿,將貴重之物,放在最顯眼的地方。顯然,這些東西在漓香公主眼中,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物件,只有那些書籍字畫,才是她所珍愛。
司徒雅雖不懂欣賞,那些松云間煮酒,翠竹溪里烹茶,雪梅下吹笙,花鳥間偶得佳句的風(fēng)雅,但還是覺得賞心悅目,心情歡暢。
“屬下司徒雅拜見玉漓香公主,公主殿下吉祥如意。”司徒雅望著一位身穿公主朝服,頭戴鳳凰珠冠的少女側(cè)影,她正拿著一卷畫冊,坐在榻上看得入迷,室外那一大清早就此起彼伏地催魂鈴,似乎一點也沒影響到她。
司徒雅單膝著地,雙手交叉在胸前向公主行禮,心道:“玉漓香公主是不知道呢?還是習(xí)以為常?就算再膽大,每天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也該嚇瘋了吧?”
“起來吧?!庇窭煜惴畔庐媰裕D(zhuǎn)過身來,她容顏如畫,美得令人窒息。司徒雅在太子府可謂閱人無數(shù),無論是高貴美麗的太子妃鳳兮,傾國傾城的側(cè)妃魚裴,還是姹紫嫣紅的諸貴人,美人,就是將這些女子所有的美麗加起來,都不及玉漓香的一個回眸。
司徒雅不知用什么語言來形容她的美,只是覺得她來生倘若是個男子,只為一睹芳顏,哪怕舍棄生命也不冤,此刻她深刻地理解那些為仙茶大會打得頭破血流的男子們,其實一點也不傻。
漓香公主聲音純凈清脆,宛如雪山初融的泉水,令人渾身為之一振,她打量了司徒雅一眼,道:“太子哥哥最喜歡的白金狐面具都賞賜給你,看來你能力著實不錯??煺f說你們選中的人吧?”
司徒雅起身侍立,恭謹?shù)溃骸盎毓髟?,入選仙茶大會的人,仍舊是四國聯(lián)盟之一的王子,無論武功才學(xué)其他人無可比擬。”
“還是他們?又是我們。”玉漓香公主輕輕嘆息一聲,道:“花無蝶,是花之不幸,還是蝶之不幸?難道是天妒英才,才讓玉漓國的公主,只能與庸才相伴?近日,沒有新客經(jīng)過嗎?想當(dāng)年十六姐往生仙國的時候,定也像我今天一樣無聊透頂吧?!彼f著,頗有些失望地將手里的畫冊一扔,畫冊從榻上滾落,就在畫冊將要落地的一瞬間,司徒雅跪地一抄,將畫冊穩(wěn)穩(wěn)拿在手中,舉過頭頂,呈給玉漓香公主,道:“若說新人,真還有一位遠道客人,他才華橫溢,神機妙算,只是無意競爭,也不想?yún)⒓酉刹璐髸!?p> “此人可是神算晏芝?”玉漓香公主脫口而出,隨即站了起來,她拿起司徒雅呈上的畫冊,敲敲她的頭頂,道:“司徒雅,本宮就知道你最聰明,無論用什么辦法?仙茶大會一定要他參加?!?p> “公主知道此人?”司徒雅疑惑望了玉漓香公主一眼,急忙垂下頭,她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忙伏地請罪,道:“屬下罪該萬死,絕無冒犯公主之意?!泵λ合乱粭l袍子下擺,將布條纏在眼睛上。
“恕你無罪,山間清泉繞,石上綠苔生,缺一難成美景,你的臉上怎能缺了這雙眼睛?”玉漓香公主扯掉司徒雅眼睛上的布條。
“屬下愿為公主肝腦涂地,萬死不辭?!彼就窖刨橘朐诘?,嚇得渾身冷汗都冒出來。宮里的規(guī)矩,不能直視主子,更何況是最尊貴的玉漓香公主,那是挖眼的罪過。
“下去吧。”玉漓香公主輕輕道,她轉(zhuǎn)身走到御榻上坐下,淡淡道:“宣龔公公覲見?!?p> 宮婢急忙下去傳召,片刻工夫,就見龔潮生一路小跑著,躬身進來,跪地請安,道:“公主殿下,吉祥!”
“龔公公,你陪司徒雅去仙客來走一遭,既然神算晏芝到了玉漓國,我們就盡一下地主之誼吧?!庇窭煜愎鞣愿赖?。
“奴才遵旨?!饼彸鄙劼牬搜裕钦嫒缥謇邹Z頂一般,聲音都有些顫抖了,道:“公主殿下,只是王上有嚴命,無論何人,都不能在仙茶大會之前拜見公主,這是老祖宗那代就傳下來的規(guī)矩。”
“春聽黃鸝,夏聽蟬。秋來蟋蟀鳴玉階,龔公公想讓本宮聽什么聲音?”玉漓香公主蛾眉微蹙,盯著龔潮生,龔潮生只覺那玉漓香公主的眼光就像一把冰刀放在咽喉上。
“奴才這就去辦?!饼彸鄙鷱臎]見玉漓香公主發(fā)火,從小到大,她都溫雅和順,從不在意任何事情,任何人。
這神算晏芝,早就退隱江湖,他的事跡也鮮有人知,能接觸公主的人,一面就死,宮里的鐵面奴婢,從小豢養(yǎng)在鐵奴營,對外界一無所知。更重要的事情,即便是鐵面宮婢,也是輪值,公主身邊一個心腹都沒有,這些奴婢對于公主來說都是新人,沒有一位可以聊天,更不可能傳遞任何消息,公主身邊的一切,都嚴格地把控在自己手里,她又是如何得知神算晏芝之事的呢?一定是司徒雅,這多嘴的死丫頭,真是個闖禍精,就不該放她進來,這太子丹楓一向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司徒雅匍匐在地,只看見漓香公主那雙小巧美好穿著彩鳳祥云軟緞繡鞋的腳,輕輕放在寶石鑲嵌的翡翠流云金絲腳凳上,簡直美的像一件寶貝,令人無限遐想。心道,天底下怎會有這般美麗的女子,一顰一笑,從頭到腳,從里到外都美好的令人心曠神怡,神魂顛倒。
玉漓香公主慵懶地斜靠在榻上,又拿起書冊閱讀,就不再說話。
“司徒姑娘,還不快告退?!饼彸鄙鲅蕴嵝?,司徒雅才緩過神來,忙向漓香公主告退跟龔潮生匆匆出來。
漓香宮外的天氣格外晴朗,風(fēng)兒也似乎比平日清涼,司徒雅這時才感覺到自己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那般美妙的一個人,我至于如此害怕嗎?司徒雅想到自己在太子丹楓面前都不曾這般恐懼,不知為何在漓香公主面前竟這般膽怯。
司徒雅走得很快,后面的龔潮生顯然有些力不從心,只聽他氣喘吁吁,沒好氣道:“司徒姑娘走這么快,是急著會相好嗎?你這身武藝在太子殿下身邊前程無量,放在晏芝身邊可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p> 司徒雅聞言,見他話里有話,放慢腳步,道:“龔公公,何出此言?莫非早就留意了晏芝先生?”
“他下榻在仙客來,我想不留意也辦不到呀。”龔潮生邪魅的一笑,道:“只是,司徒姑娘這嘴巴也太快了,一眨眼工夫,就將消息傳到漓香公主耳中,讓她心里長了草,生出這些枝節(jié)來,難道您不知道,玉漓國的仙茶只能給四國聯(lián)盟的王子貴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