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榮安坊清冷了下來。
無涯書肆的大門早已掩上，劉掌柜在柜臺后噼里啪啦的打著算盤。
過了片刻，劉掌柜停下動作，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心中震撼不已：“本錢這就收回來了？”
“什么本錢？”
一個聲音響起，溫道元推門而入。
“東家？您來的正好！”
劉掌柜愣了一瞬，然后急切道：“您快來看，我們賺大發(fā)啦！”
“不就是一部話本么，這才賣幾天，還能賺多少？”
溫道元不以為意，走近接過話本翻看。
幾個呼吸后，溫道元雙眼瞪如銅鈴：“九百七十兩？！”
劉掌柜咧嘴一笑，眉眼盡是得意。
“一兩七一本……不對??！”
溫道元看著掌門蹙起了眉頭，疑惑道：“這么短的時間，便是請人日夜不停抄錄，也不可能有五百之?dāng)?shù)。”
“是印刷的，制版雕刻花了三天，不然能賣更多?！?p> 劉掌柜解釋道，“只有送去您那里的那本才是請大家抄錄的。”
“印刷本？難怪?！?p> 溫道元這才釋然的點了點頭，頓時贊許道：“不錯，你是越來越有眼光了，書肆交給你，老夫放心?！?p> “主要是東家慧眼識人?！?p> 劉掌柜得了贊許，心里頓時跟吃了蜜一樣。
溫道元搖頭失笑，放下賬本道：“老夫此來不是和你算賬的，而是想見見那蘇不知?！?p> “呃……”
劉掌柜心中咯噔一下，問道：“以您的身份，找蘇不知干嘛？”
那個話本名家清泉居士也是，進來就要找蘇不知，一副不收他為徒誓不罷休的樣子。
可問題是，他不認得蘇平啊……
雖然見過很多次了，但除了長相之外，也就知道姓蘇而已，他上哪給人介紹去？
“老夫的身份怎么了？還不能與人結(jié)交了不成？”
溫道元擺了擺手，道：“老夫只是想問問《公子入贅》的后續(xù)他打算怎么寫?！?p> “哦哦……后續(xù)情節(jié)？”
劉掌柜瞪大了眼睛，突然笑了：“您早說啊，昨兒一大早就送過來了。”
說著，劉掌柜回身，從柜子里抱出一只精美的箱子，箱子還上了鎖。
“什么意思？”
溫道元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眼睜睜的看著劉掌柜開鎖，取出幾沓紙張。
“正要跟東家稟報呢?！?p> 劉掌柜將三部話本不同的話本在柜面上一字排開，“一旬前書肆與蘇不知立契，墊付梓行費用，吃兩成利，《公子入贅》只是其中一部，后續(xù)部分昨日送來的。”
溫道元看著面前三部不同的話本，沉默了很久。
“東家？”劉掌柜狐疑的看著溫道元。
“這三部都是不完整的？”
溫道元的語氣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當(dāng)然了。”
劉掌柜興奮無比道：“東家您不知道，那蘇不知不僅會寫話本，更會賣話本，就您來的前不久，這里還烏泱泱坐滿了人求著書肆趕緊出后續(xù)呢，就是因為這個分卷售賣，嘿嘿，每一卷的末尾都在重要情節(jié)前停住……”
看著劉掌柜滔滔不絕，越說越興奮，溫道元的臉色卻異常難看。
這特么得是什么樣兒的人，才能想出這種缺德帶冒煙兒的法子？
損不損啊！
想起自己這幾日所受的折磨，溫道元就氣不打一處來。
對蘇不知這個名字，也深惡痛絕起來。
“東家？”
劉掌柜察覺到不對，果斷的住了口。
“這個蘇不知人在哪？”
溫道元瞇著眼問道。
書肆有法子賺的更多，他自然不會阻止。
但這同樣也不妨礙他上門，跟蘇不知來個‘友好交流’。
“呃……小人不知?！?p> 劉掌柜尷尬的回答道。
“得了吧！”
溫道元嗤笑一聲，“就你那幾斤幾兩，能寫出這種話本來？”
“?。俊?p> 劉掌柜茫然，反應(yīng)過來后趕緊解釋：“東家誤會了，小人的意思是不知道蘇不知在哪?！?p> “嗯？都立契了，連人家在哪兒都不知道？”
溫道元皺了皺眉，“要是那蘇不知不寫完跑了，無涯的招牌不就砸了嗎？”
“這個東家您放心。”
劉掌柜咧嘴一笑，“八成利，他舍不得的，哪怕后面亂寫，也有不少了?！?p> “這倒也是?！?p> 溫道元沒有反駁，“說說那蘇不知。”
當(dāng)下，劉掌柜便將蘇平從挑刺《長恨盡》開始，一直到完成交易所發(fā)生的事情粗略說了一遍。
“有趣，看來此人不僅擅寫話本，于經(jīng)營之道也頗有獨特見解。”
溫道元點了點頭。
應(yīng)該是個飽經(jīng)世事的智者。
“東家，這三部話本是立契定下了，若是之后那蘇不知又有新話本，小人該如何應(yīng)對？”
劉掌柜連忙問道。
東家一年四季看不到幾次人，有些事情還是要提前詢問，省的誤事。
“只要不太過分，盡量滿足他的要求?！?p> 溫道元擺了擺手。
對于書肆的經(jīng)營，以及錢財這方面，他一向都不怎么在意，要不然也不會一整年都來不了幾次，一應(yīng)事宜全權(quán)交給劉掌柜。
那個蘇不知既然這么會寫話本，哪怕將利潤全部予他又何妨？
甚至倒貼一部分都可以。
只要自己能有話本看就行。
“另外，下次見到他，你催他多寫一些出來?！?p> 溫道元瞇著眼，食指在柜面上的話本敲了敲，“怎么梓行老夫不管，但這個罪，老夫不能受，你明白嗎？”
“呃……明白，明白?！?p> 劉掌柜忍不住想笑，連忙又道：“抄錄本已經(jīng)備好，我這就替您取去?！?p> 說著劉掌柜就要轉(zhuǎn)身去內(nèi)堂。
“不必了?！?p> 溫道元開口，將柜面上的原稿收進懷里，“抄本你留著，另外每次有后續(xù)送來，盡快送去老夫那里，老尹會放你進去。”
“好嘞，東家慢走?！?p> 劉掌柜應(yīng)聲，目送溫道元往外走去。
只是將出門之際，溫道元突然回過身。
“不了，還是不要送進國子監(jiān)……老夫每三天來一次。”
送去國子監(jiān)，萬一被尹東丘發(fā)現(xiàn)，那豈不是少了一大樂趣？
溫道元的嘴角隱隱浮現(xiàn)一絲殘忍的笑意。
如何擺脫痛苦？
那自然是看到別人比自己更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