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父
宋逸辰踏著濃濃的春意回到了家,只是那份被濃烈的節(jié)慶氣氛襯托的寂寥充斥著每一個角落,是因重逢后卻依舊如隔千山萬水般的無奈抑或是瘋長的思念,他幾次拿起手機想打給郁文,但最終還是沒有勇氣,他不敢打給郁文,他希望郁文是快樂的,又希望她并不是那么快樂,他怕她的她快樂從不是由他而獲得,也怕她快樂的世界里從此再沒有他的影子,七年,甚至更久,久到郁文剛剛出生,他是如此喜歡這個粉嫩的小團子,這個被大人們說成是‘妹妹’的小東西似乎已經(jīng)鐫刻在了他的生命里,怎么說忘就能忘掉,當(dāng)他看到林靖宇眼里滿含的愛意流瀉而出時,他嫉妒的發(fā)狂也痛的凌亂,盡管他因為思念總會徹夜難眠,但這七年終歸是錯過了,他能怪誰呢?怪郁文那時決然的消失?還是怪命運這般捉弄他?都怪不得!他懂郁文,所以,他就選擇不糾纏,只做她的兄長,但那覆水難收的情感和無藥可救的執(zhí)念就讓自己攬于胸懷之內(nèi)吧,就這樣終其一生又如何?只此一人,再無人可入眼入心了,何苦去牽連無辜之人受害呢?那種數(shù)著分秒度過的日子都過來了,現(xiàn)在這樣可以在觸目可及的地方守護(hù)她已經(jīng)是一種幸福了吧!
臨行前他們見了一面,得知郁文會在林靖宇家過年,他不免失落,原本計劃著帶她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xiāng),去回顧那些值得回憶的過往,他的父親宋紹文曾經(jīng)是郁文的高中班主任,母親夏詠荷曾是林幽蘭無話不談的知己好友,當(dāng)初郁文處理父母的后事時,他們?nèi)膛惆樵谧笥?,只是后來郁文走后也隔斷了與他們的聯(lián)系,很長一段時間郁文的精神狀態(tài)不好,她把自己圈禁在一個自己設(shè)定的情景中,不愿意走出來,外婆帶她做心理治療,稍有好轉(zhuǎn)時,外婆的死再次讓她跌進(jìn)之前的情景中,她怕痛苦,怕孤獨,所以選擇遺忘,遺忘所有跟父母,跟外婆有關(guān)的人和事,直到秦澤寧的出現(xiàn)才真正治愈了她,即使只有短短的半年時間,但他給予郁文的愛是可以沖破黑暗的光明,帶著槐花盛開的芬芳。
宋逸辰手機握在手里,緊了又緊,終于鼓足了勇氣時,來電的鈴聲卻突然響起來,看到來電號碼他蹙了兩天的眉宇終于舒展開了。
“喂,阿文,新年快樂!”他嘴角無法抑制的笑意無邊漫延。
“逸辰哥,新年快樂!宋老師還有荷姨都好嗎?”
“嗯嗯,都好,一直在念叨你,還不停地問你為什么這么久都沒有音訊?”宋逸辰也無從知道個中緣由。
“有很多事情一言難盡,逸辰哥,正好我有一件事情要找荷姨,能把電話給她嗎?”對于宋逸辰剛才問道的事情,她婉轉(zhuǎn)回避了,因為不美好的回憶會讓更多的人替她擔(dān)憂,悲傷。
“可以,稍等一下!”宋逸辰不免有些失落,這一通電話并不是為他而來。
夏詠荷接聽電話的瞬間眼淚就流了出來,“阿文,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為什么杳無音訊?你知不知道阿姨有多想你,有多擔(dān)心你嗎?”
郁文就怕面對夏詠荷此刻這種激烈的情緒,進(jìn)而引發(fā)出滯留在回憶中那些痛苦的往事?!鞍⒁?,對不起,讓您一直為我擔(dān)憂,爸媽走了之后我的情況不太好,跟外婆回去了一直在看心理醫(yī)生,外婆也只陪了我兩年也走了,所以我不敢面對以前的一切,選擇自我逃避,阿姨,我現(xiàn)在好了,您不要擔(dān)心?!?p> “阿文,我的孩子,都是阿姨不好又勾起你的傷心事了,你的爸爸媽媽不在了,你就是我們的孩子,怎么可以自己承擔(dān)那些痛苦呢?我們永遠(yuǎn)都是一家人,記住了嗎?”
“阿姨,謝謝您!有時間我回去看您,好嗎?”
“好、好,阿姨等你!”
“阿姨,我想問您一件事,不知道您是否了解?!?p> “阿文,你說說看是什么事情?!?p> “媽媽還在的時候有沒有跟您說過她下鄉(xiāng)那時候的事情?”
“你怎么突然問起這個?”夏詠荷驚訝也有些許慌神。
“阿姨,我在這邊遇到一個人,他說是媽媽的摯友,他叫喬木,您認(rèn)識嗎?”
夏詠荷聽到這個名字突然感覺掩藏了二十五年的秘密再也守不住了,“孩子,你見到他時,他有說什么嗎?”
“沒有,但是我感覺……”
“感覺什么?”
“感覺他跟媽媽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他開了一家餐廳,說是紀(jì)念故人,餐廳里所有的一切都跟媽媽緊密相關(guān),我很感謝他,但我想知道原因?!?p> “孩子,雖然你長大了,但是有些事情你知道了也不一定會理解,我可以告訴你我了解的,但是你知道了之后千萬不要陷入這件事情的困擾當(dāng)中可以嗎?”聽到之前郁文說的她曾經(jīng)有過心理問題不免會擔(dān)憂。
“沒事阿姨,我可以承受?!?p> “想想你媽媽我們兩個認(rèn)識都已經(jīng)三十四年了,你媽媽剛剛來到這里的時候是個非常有朝氣的小姑娘,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很惹人喜歡,別看她年紀(jì)最小只有十五歲,但她卻是一個飽讀詩書的才女,自然她就會吸引很多人,我喜歡她的才情,所以我們成為了知己,同時有兩個男孩都暗暗的喜歡著她,就是你的爸爸和喬木,那時候他們的情感是懵懂的,也是相互依偎取暖而建立起來的,直到七年后知青返城的浪潮涌來,喬木才把真實的情感對你媽媽表白出來,而你的爸爸卻選擇了默默守護(hù),你的媽媽戀愛了,那是青春最美的時光,但是,有一天我看到你媽媽哭了,喬木也滿眼含著淚,我不知道為什么,再后來,喬木獨自一人走了,你媽媽卻留在了這里,之后的兩年,喬木會來看你的媽媽,但是每次見面之后你媽媽都悄悄流淚,原因她沒有說過,他們最后一次見面是煙雨時節(jié),等他們分開的時候你媽媽撐著油紙傘在巷口凝望了好久,一個月后你媽媽突然告訴我她懷孕了,我當(dāng)場就懵住了,那個年代未婚先孕意味著什么,那會毀了一個女人的一生,我們無人可尋,無計可施,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你爸爸,聽到這個消息他只說了一句話‘幽蘭,別怕,我娶你’。在你出生之后他視如己出,無比珍惜跟你媽媽在一起的每一天,阿文,喬木——是你的親生父親。喬木和你的媽媽沒能在一起的原因我無從知道,這也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在葬禮上我見到了喬木,但是他說遵從幽蘭的心愿,不到迫不得已就不要讓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你那時候的狀態(tài)是不是都沒有察覺到他也曾來過這里?”
雖然郁文一度認(rèn)為這復(fù)雜的關(guān)系背后會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但這樣的結(jié)局卻攻陷了她的心防,喬木是她的親生父親,這樣一個毫無防備沖進(jìn)她意識里的消息炸的她腦袋嗡嗡作響,驟然的眩暈讓她周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林靖宇看到郁文不停顫抖搖晃的身體,趕緊將她抱進(jìn)懷里,不停的喊著她的名字,她似乎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模糊看到一張臉,還有他一張一合的嘴。手機從她的手中滑落,林靖宇拾起,對方傳來的是擔(dān)憂的詢問,他只簡單的回答說:“抱歉,阿姨,阿文有些不舒服,稍后聯(lián)系您?!?p> 掛斷電話,林靖宇把郁文抱到床上安撫,“寶貝,看著我,不要不說話,難受就哭出來,不要嚇我,好不好?阿文,看看我?!?p> 他捧著郁文的臉,她的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只盯著一個地方看,似乎要看穿些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沒在她的眼里。
林靖宇最怕她這樣的眼神,就像兩年前在醫(yī)院初見時那般,他坐在床邊又將郁文攬入懷里,輕撫著她的脊背,喚著她的名字,“郁文,郁文,郁文……看到你這樣我的心好疼,真的好疼,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讓我替你分擔(dān),好不好?你忍心我這樣揪著心擔(dān)憂嗎?寶貝,我真的看不了你這樣,寶貝,跟我說句話,好嗎?求你,快點跟我說句話……”
突然郁文哭喊著說:“為什么,為什么他會是我的父親,他粉碎了我十八年的美夢,為什么?”
聽到這樣的哭訴,林靖宇終于舒了一口氣,只是這句話的內(nèi)容著實讓他震驚,親生父親?是誰?這盤旋在他心間的疑問,他不敢問出口。
“為什么他讓媽媽懷孕,卻又讓她嫁做他人妻?為什么明明在我身邊七年卻不見我?為什么逃避了責(zé)任卻還要裝作深情?”
“寶貝,深呼吸,別太激動了好嗎?我們?nèi)フ宜粋€答案,對媽媽,對你都公平的答案,好嗎?”林靖宇此刻已經(jīng)了然她口中的這個親生父親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