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陽謀
朱由榔眼中露出一絲兇光，冷冷道：“麻?？赡苁请抟娺^最奸詐，最陰狠的人之一。以后有機會，朕可能會忍不住殺了他。”
吳三省、黃元才大吃一驚，又大惑不解。在他們的印象中，朱由榔是一個很仁慈的人，就算對待清軍，能不殺都是不殺。
他們是實在看不出來，這個從頭到尾都恭恭敬敬，又送人又送船的麻福，到底哪里惹人恨了。
朱由榔緩了一下心情，問道：“除了我們和滿清，你們覺得誰最希望斷絕貿(mào)易，又是誰最不希望斷絕貿(mào)易？”
吳、黃二人立即就想到，最希望斷絕貿(mào)易的是武公悳。他可能真的很想當滿清的狗腿子，以實現(xiàn)自己立國的夢想。但最不想斷絕貿(mào)易的人，他們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來。
“最不希望斷絕貿(mào)易的人是麻福，”朱由榔揭開謎底，解釋道：“晉王平定云南以來，一直通過元江購買交銃，這幾個月我們又加大了采購量，前前后后怕買了幾千把。我們買一把交銃多少錢來著？”
“十三四兩左右，有時能達到十五兩。再貴我們就不買了，等價格慢慢降下來?！秉S元才這幾個月在元江買了很多交銃，對行情非常清楚。
“我們自己造一把火銃才多少錢？材料和工匠的費用，加起來絕不會超過四兩?！?p> 交銃這么貴，朱由榔早就想過自己仿制，也問過不少工匠，對成本非常了解。
“交銃質(zhì)量好，打得準，用得久。在戰(zhàn)場上多一把好槍……”黃元才立即解釋，自己買交銃是有道理的，絕對不是冤大頭。
朱由榔見他理解錯了方向，笑了一下，繼續(xù)道：“交銃和我們自己造的火銃，所用的材料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匠人的手藝和工序不一樣。所以一把交銃造出來，成本絕對不會超過五兩。他們造得多，成本只會更低。”
見兩人都有點不理解，他又詳細解釋了制造成本的概念，以及成本和售價之間的關(guān)系。
等兩人理解了這些概念，他接著又道：“交銃是軍火，不可能正大光明地賣給鄰國，只能靠走私。走私就要上下打點關(guān)系，否則被查到就是死路一條。
老街是過境的必經(jīng)之路，你們想想麻福坐在這個位置上，靠收賄賂賺了多少錢。除了走私，其他正經(jīng)商人也會給他上供，又是多少錢？”
這彎彎繞的關(guān)系，把兩人都聽愣了。良久，黃元才拍案大罵：“怪不得交銃會賣那么貴，原來咱們的錢，都被這老東西賺去了。”
“不對，麻福完全可以偷偷摸摸的放人過去，這里是他的地盤，武公悳不可能一直在這里監(jiān)視?！?p> “他剛才說得很清楚，下游還有好幾個巡檢司。武公悳既然發(fā)出了命令，就會去監(jiān)督執(zhí)行。巡檢們冒的風(fēng)險比以前更大，收的賄賂就會更多。每個巡檢司多收一兩，交銃到了元江就會貴五六兩。多收二兩，到元江就會貴十幾兩。一把交銃三十多兩，你還會買嗎？”
黃元才大聲道：“末將又不是真的冤大頭，一把槍三十多兩銀子，我們招募三十個士兵拿刀上去砍不行嗎?！?p> “所以要破解這個局，麻福要么想辦法說服武公悳重新倒向大明，要么把下游的巡檢司都干掉，換成自己的人?！?p> 說到這里，朱由榔把前因后果又重新想了一遍，覺得自己的推斷應(yīng)該沒問題。接著道：“最理想的方案，是借我們的刀，既把其他巡檢司干掉，又把武公悳干掉。這樣他恐怕還有機會坐上武公悳的位置?！?p> 吳三省又不懂了：“他這么想的話，直接告訴我們不就好了，為什么還要為難我們的人。他就不怕激怒我們，把老街城破了？”
朱由榔想起前世很多人都用過這招，哈哈大笑道：“這就叫打著紅旗反紅旗。武公悳的命令讓他不滿，他就把這件事做盡做絕，一個明商都不給過境，誘使我們來興師問罪。
他再做出一副恭順的樣子，把人和船都送給我們，把好感拉滿。他的船沒了，再也不能對我軍后勤造成威脅，所以我們也絕不會費勁去打他。如此，他就可以穩(wěn)坐釣魚臺，坐山觀虎斗了?！?p> 吳、黃二人這回真的呆住了，嘴巴久久都合不起來。
過了很久，吳三省突然跳了起來，大聲罵道：“這老賊，不是把我們也算計進去了嗎？”
“沒錯，我們就是他借刀殺人計里的那把刀?！?p> 朱由榔心中涌起了強烈的不甘之心，卻又拿對方一點辦法都沒有，接著無奈道：“最可恨的是，就算識破了他的用意，也不能拿他怎么樣。船總不能不要，武公悳總不能不打。明明看穿了他的計，還是得按他的劇本走，這就是陽謀的可怕之處?！?p> 說完，他在心里再一次為這個陽謀拍案叫絕。麻福為了賺錢，連自己的恩主都能出賣，心腸之惡毒，構(gòu)思之深遠，真是讓人毛骨悚然。
第二天一大早，明軍渡過元江，在老街城下列陣，裝模作樣地向城上放了幾輪空槍。老街士兵也紛紛以空槍回應(yīng)。兩軍打了半天，連一只蒼蠅都沒打死。
到了正午時分，也許大家都餓了，老街碼頭的士兵一邊發(fā)出慘叫聲，一邊向城內(nèi)撤退。碼頭上兩百多條船舶擺得整整齊齊，連一個守軍都沒有。
吳三省怕有詐，派人上船反復(fù)檢查了好幾遍，證實船里既沒有炸藥，也沒有漏水，只有幾十個明國商人和船工被綁在船上等待救援，這才放下心來。
他一聲令下，穿著明軍戰(zhàn)袍的船工向碼頭沖了過去，順順利利地把兩百多條船接回河口。
看著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得兩百多條船，連熟悉水路的船夫都給配上了，黃元才為自己前幾天的征船過程感到羞愧。早知道這里有兩百條空船等著，還費那么大勁找船干嘛。
吳三省找了個機會，偷偷來到朱由榔身邊，低聲問道：“陛下，我想了一晚上也沒想通，你是怎么想到他一直在收受商人賄賂，識破他的秘密的？你們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
朱由榔追憶往事，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卻拒絕回答。
“唉……這種事，你不會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