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試探
四月初五，莽達任命莽白為主帥，率領五萬緬軍沿伊洛瓦底江逆流而上，進軍蠻莫。
四月十八，緬軍抵達蠻莫下游四十里的梅勒，派遣使者向明軍勸降。
朱由榔在來信上寫了“爾要戰(zhàn)，便戰(zhàn)”五個大字，讓使者帶回，然后開始戰(zhàn)前的最后準備。
五天前，明軍徹底清空了城內的土著和行商，他們或前往上游的猛拱，或回到附近的村寨。
朱由榔一向重視居民和商人帶來的繁榮，但大戰(zhàn)在即，他可不想這些人中藏著思線留下來的內應。
城墻也進行了最后一批物資補充，雖只有不到兩丈高，但對弓箭和火槍來說，卻彌足珍貴，不但讓他們射得更遠，還讓他們有相對穩(wěn)定的裝填、射擊環(huán)境。
碼頭一帶所有貨物被清理干凈，昂貴的柚木插入江邊灘涂，作為阻止大船靠岸的梅花樁。做出這個決定時，朱由榔的心又狠狠地流了一次血。
如果這些木材在戰(zhàn)斗中被損毀，可是要賠的。他算過，如果全部損毀的話，他要為這幫木材商人免除五年的商稅。
天威營的三百火槍兵，三百刀盾兵則被布置在土城側后的營盤中，他們的任務是威脅從側方攻城的緬軍。
營盤沒有城墻保護，只能由最精銳的部隊駐守。
明軍的幾個高層將領，把整個蠻莫城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然后等待緬軍到來。
堅守十天！
這是李定國信中的要求，對于晉王的計劃，他們深信不疑，打算徹底實施。
四月十九，緬軍出現(xiàn)在蠻莫城外。
緬軍主力在一里外列陣，同時派出大量輔兵砍伐竹木，準備在江邊灘涂修建一個簡易碼頭。
他們隨行戰(zhàn)船里有大量輜重補給，還有幾門大口徑火炮，如果沒有碼頭，是很難卸下來的。
碼頭還要一兩天才能修好，莽白決定對土城先來一次試探性進攻。如果明軍一戰(zhàn)即潰的話，就不用把大炮搬來搬去了，怪累的。
五千緬兵提著盾牌，扛著攻城梯，在火槍兵的掩護下，向下游這一側的城墻緩緩靠近。
臨敵的這一側，朱由榔布置了由五百名俘虜構成的火槍手隊伍。
張仙保就是其中的一員。
十多年前，他曾經是闖營的一個娃娃兵，后來在陜西被俘，憑著對火器使用方面的天賦，神奇地成了吳三桂標營的火槍手。
短短三十年的生命中，他先是一個反賊，然后又成了一個漢奸，現(xiàn)在則是一個即將被赦免的罪犯。
十多天前，他被告知參與此戰(zhàn)，將被視為在國難之際挺身而出的英雄，戰(zhàn)后他將被赦免所有的罪過。
如果愿意繼續(xù)打仗，可以直接升為戰(zhàn)兵；不愿繼續(xù)打仗，則可以在永昌或蠻莫購買一塊土地，從此做個農夫。
打了十五年的仗，他已經厭倦了，每次看到敵人在槍下跪倒，他都有點想吐。
他想在永昌買一塊地來種，那里的冬天不太冷，很適合生活。
“準備……”
他舉起了手里的槍，瞄準了一個敵人。
“開火！”
槍聲響起，十五丈外的一個敵人手中的盾牌被子彈擊穿，腦袋被打出一個大洞。
張仙保迅速后退，熟練地清理槍膛，重新裝入火藥和彈丸，用通條壓實，等待下一次射擊。
朱由榔等人在城樓上，注視著緬軍的進攻。這次緬軍比上一次的強多了，在遠程壓制下，并沒有特別慌張，保持著推進的速度。
畢竟是正規(guī)軍，絕不可以輕視，所有明軍將領都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城墻上的火槍部隊也表現(xiàn)得很勇敢，他們不但沒有亂開槍，而且還在開槍很好地完成了下一步準備工作，開出了第二槍，第三槍……
朱由榔注意到，有幾個士兵表現(xiàn)得特別好，射擊時很穩(wěn)，而且每次都是最先完成下一次射擊準備。
緬軍損失了兩百多名緬兵后，終于摸到了城墻，還沒等架起梯子，就被石頭砸得頭破血流。
緬軍一千火槍兵也加入了戰(zhàn)場，他們在十五丈外向城墻上齊射，打得城上碎石亂飛。
靳統(tǒng)武揮了揮手，一直躲著的精銳弓箭手從墻后冒出，將箭矢射向城下火槍手。
十五丈距離很短，弓箭手不費什么力就能瞄準并射出箭矢。對方火槍手輪換的間隙，弓箭手都能射出兩到三箭，然后再躲到墻后，等待下一輪槍響。
在弓箭手的幫助下，城上的遠程火力漸漸占了上風，敵人的三段射擊也開始名存實亡。他們發(fā)現(xiàn)在弓箭手的干擾下，很難保持齊射的節(jié)奏，只好開始自由射擊。
不過攻城梯還是立了起來，長長的梯子非常沉重，一旦搭上，鐵鉤便牢牢掛住城頭，推都推不動。
明軍對破解這種古老戰(zhàn)法很有心得，推不動就不推，十幾個長槍兵守在梯口，上一個扎一個，可以造成極大殺傷。
城墻爭奪戰(zhàn)打了小半個時辰，緬軍都沒能取得一個缺口，爬梯也開始磨磨蹭蹭。
看見附蟻攻城沒什么效果，莽白果斷地結束了這種毫無意義的試探，鳴金收兵，將精力轉向修建碼頭和營寨上。
城上明軍初戰(zhàn)告捷，很多士兵忍不住歡呼起來。有幾個步隊因表現(xiàn)出色，得到了皇帝的夸獎。
對于口頭鼓勵，張仙保并不太在乎，倒是送上城墻的飯菜，讓他很滿意。
一碗白米飯，一條咸魚，還有一些咸菜，這是他十幾年來享受過最好的伙食。
無論明軍還是清軍，操作火器的士兵都被視為輔兵，待遇比戰(zhàn)兵差得多。朱由榔在戰(zhàn)前把所有火槍手通通升為戰(zhàn)兵，這極大提升了他們的士氣。
為了多吃幾天白米飯，也要把城守好。張仙保暗暗下定了決心。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
“思線……你不是說明軍戰(zhàn)斗力很差，用詭計才將你打敗的嗎？”莽白在帳內向思線吼道。
思線嚇得跪了下來，叫屈道：“大王，我說的都是實情啊，不信你問趙將軍?！?p> 說著，他抬頭看了一眼趙良棟、王進寶和孫崇雅。
這三人以莽白客卿的身份，隨軍前來蠻莫。
孫崇雅本來就覺得明廷要亡，犯下大罪后，更沒有什么前途可言，甚至連保命都很成問題。所以被趙良棟俘虜后，他馬上就選擇了投降。
到了阿瓦后，這三個人很快結交了莽白，進而見到了緬王莽達。
趙良棟以大清特使的身份，邀請緬國與大清會獵滇西。在他的描述中，明軍已是奄奄一息，更沒什么戰(zhàn)斗力可言，只不過倚靠山區(qū)地形負隅頑抗罷了。
孫崇雅也以明降將的身份贊同了趙良棟的觀點。
他的意見很有說服力，畢竟他的部隊被趙良棟一擊即潰，這是很多緬兵都看到的，做不了假。
他還將明軍中各將領的矛盾描述得栩栩如生，什么李定國和馮雙禮翻臉，沐天波和馬吉翔不和等等。
永歷皇帝更被他貶得一文不值，是一個懦弱無謀，色厲內荏的昏君。
至于磨盤山手刃敵酋的事跡，只不過是明軍的宣傳戰(zhàn)罷了，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他們的說法很合莽白的胃口，莽白也極力促成了這次出征。
“大王明鑒，現(xiàn)在守城的，大多是蠻莫降兵。只要我們多圍攻幾日，城內必然生亂，到時我軍就可以輕松下城了，”孫崇雅斷然道。
見莽白將信將疑，王進寶提出了一個作戰(zhàn)計劃。
莽白聽后，對他稱贊不已。
“大清的將軍果然智勇雙全，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