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潤物細無聲，殺人也無聲
“二位，打擾一下，我叫小千?！毙∏Ф酥鴥杀骰鹣扇俗恚┥韺δ莾晌粍驼f，順勢將兩杯酒放到桌子上。
男劍修瘦弱如柴火，一雙小眼睛似老鼠一般雞賊，小千放酒的功夫，男劍修貪婪的目光已經(jīng)將小千上三路下三路來回打量了好幾遍，“弄錯了，我們沒點這些，不然既然是姑娘送來的，就當我們點了。”
真沒想到這骯臟黑暗如下水道的幽冥洞天，也有此等充滿異域風情的熱辣姑娘。
男劍修的手已經(jīng)借著桌子的掩護，伸向了小千骨肉勻停的大腿。
小千裝作無意間挪動了位置，搖搖頭，用手指了指身后：“是那邊那桌貴客送的。這流火仙人醉，可是我石爐酒館絕佳的妙品，號稱仙人也流連，二位請慢用?！?p> 小千不知是怕被揩油還有預感有事發(fā)生，三步作兩步離開了大堂。
男劍客疑惑：“師妹，莫非是有人看上了你？”
酒肆送酒，能為何事？
“別扯這些沒用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p> 二人順著目光看過去，文添和楚夢蛟笑容可掬，舉杯到與眉眼齊平，一副友好交流的模樣。
“你認識？那女子生得倒是可愛?！蹦袆π薜谝环磻褪俏錁O大陸來的舊相識。
哪方勢力的腦殘？哪有外來者如此大張旗鼓，還舉杯慶祝？慶祝被這些赤焰部落的蠻夷用數(shù)量堆死嗎？
真不怕被周圍人發(fā)現(xiàn)，然后被群起而攻之，之后將尸體掛在城門上？
“那女修未曾見過，男修有些面熟?！迸畡π薮蛄课奶?。
青衫發(fā)髻，道家眾人，還是方士一脈的翹楚？
“你覺得是這方世界的土著，還是武極大陸的敵手。”男劍修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p> “會不會是想結(jié)盟。這幽冥洞天大小部落眾多，為了謀取最大的利益，必須聯(lián)手。”女劍修也有些驚疑不定，“等等，他們過來了。”
文添在前，楚夢蛟隨其后。二人拿著酒杯，推開喝得醉醺醺的酒鬼，以及在賣力兜售酒水的男女侍者。
“素雅，怎么辦？確定不是仇家？”男劍修握緊了腰中劍，傳音道，“會不會單單是赤焰部落的人？只是單純地想過來交個朋友。”
“周康，靜觀其變?！迸畡π薅诘剑叭缛羰浅嘌娌柯涞脑囂侥?？”
文添和楚夢蛟已經(jīng)到了二人面前。
周康和素雅二人渾身肌肉繃緊，靈力調(diào)動到極致，隨時準備爆發(fā)。
“在下夢龍，我姐姐夢凰。”文添自報家門，“見二位風姿卓絕，不知道有幸喝上一杯。”
“不方便，謝謝?！彼匮乓琅f面無表情。
周康看了素顏一眼，也沒有再講話。
“那夢某想問一個問題，有了答案我便離開?！蔽奶響B(tài)度依舊很是恭敬。
旁邊幾桌的客人朝著這邊瞟了幾眼，也沒在意，像這樣搭訕認識姑娘的橋段，每晚這里都不知道上演多少次。
“我為什么要回答你？”素雅的忍耐已經(jīng)到了極限。
眼前這男修，哪里來的底氣！敢和自己這般說話。
修為不過二品中段，離那巔峰都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
素雅乃是三品中段的劍修，一劍砍翻一個二品，也不是太困難的事。
這夢龍，若不是武極大陸哪個愣頭青故意搗亂，便是這赤焰部落的井底之蛙，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貨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楚夢蛟眉頭一皺，氣勢爆發(fā)，三品中期修為顯露無疑。
素雅微微正色，這夢凰的實力，估摸和自己不相上下，也不知這二人是何關(guān)系。
“說說看?！敝芸狄膊幌氚褑栴}鬧得太大。
“二位，可認識仲白啊?！蔽奶砑坠庀蛉战瘅[體已經(jīng)全面覆蓋，語氣森嚴，不怒自威，“二位和那周劍，又是什么關(guān)系？”
“原來是你。”素雅幡然醒悟，“文修院文添！”
可惜楚夢蛟已經(jīng)將此間言語隔絕。
素雅所說的話，半個字都傳不出去。
文添聽到素雅如此回答，殺心漸起。
周康腰中劍瞬間出鞘，斬向文添頭顱，怒罵道：“我們兩個三品，還殺不了一個文修院的不成。”
那股熟悉的靈力氣息，撲面而來。
“果然是雙刃劍靈。”文添汗青豎劈下去，將那劍刃橫擋?！?p> 霎時間云霧翻騰。
軒轅九劍，云海式。
云氣翻騰，氣勢如海，掀翻了附近幾個酒桌。
“告訴我，你們對仲白做了什么？”文添怒火中燒。
若不是文添方才無意間探聽道素雅的發(fā)言，都不知周劍父親周問，已經(jīng)得知兒子死訊，并將其全然怪罪在了自己身上。
墨染在學院尚且安全，而在外游歷的仲白，自然成了周問那一脈爭相截殺的目標。
“和我比劍，你還嫩了些?！敝軇σ皇角镲L掃落葉，向著那云海迎擊，“想知道仲白下落？很快你們就要到下面再見了?！?p> 醉漢們罵罵咧咧，正要找那罪魁禍首，卻見劍意翻滾，讓人膽寒，酒勁兒醒了大半，也不離去也不插手，反而坐在地上看熱鬧。
言語隔絕隨之破碎。
“喂，用這個?！背趄詠G過來一把蔚藍長劍。
文添汗青右手換到左手，接過那蔚藍長劍。
云海式威力迅速翻了一番。
素雅劍刃出鞘，如梨花帶雨，目標也是文添。
楚夢蛟用手徒手接住素雅的劍，瞳孔豎立，有些許被無視的惱怒：“你的對手是我！”
“肉身一脈？”素雅笑道，“我當是誰，皮糙肉厚的小雜種，化不了龍的泥巴蛟?！?p> 素雅一劍蕩開周圍桌椅擺設，再一劍化為兩道白虹，轟向楚夢蛟。
劍有雙刃，斬世間敵。
素雅是周問門下天資最卓絕的劍修，初入二品便在外游歷，大大小小的生死危機也經(jīng)歷了數(shù)次，和那尚未能窺見劍道門檻的周劍，豈能相提并論。
赤焰城主不在，他們四個，便沒有太大的顧忌。
楚夢蛟和素雅纏斗十幾個回合，漸漸沒了興致。
那素雅一直用劍法遠程襲擾，根本不給自己近身的機會。
自己所學功法皆是近戰(zhàn)為強，被放風箏，未免也太過難堪。而且畢竟是在文添的面前的第一次出手，怎能打得如此灰頭土臉？
楚夢蛟嘶吼一聲，黑蛟真靈顯現(xiàn)，肉體瞬間強化了一倍有余。
“姐就不陪你玩兒了”楚夢蛟極速迫近。
“怎么可能？”素雅想不明白。
武極大陸的靈，在此方世界應該會引發(fā)異動才是啊。
“再藏著掖著，你要死了?！背趄匀馍戆缘罒o比，硬抵著劍氣，擂了素雅左胸一拳。
拳震蕩的氣機，連帶著空氣一起嗡嗡作響。
素雅胸口微微塌陷，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倒飛出去。
“孽畜。”素雅怒罵了一聲，那邊文添和周康居然也斗得難舍難分，略作斟酌，咬咬牙。
“橫豎也是一死，還怕什么暴露，大不了放棄這赤焰部落。”素雅用手臂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全力催動雙刃劍靈。
劍，百兵之主！無冕之王！
雙刃劍靈透體而出。
素雅再出劍，便不似之前羸弱。
劍光四溢，劍氣滿屋。
一劍梨花落。
楚夢蛟胳膊皮開肉綻，血花飛濺，連連倒退。
再一劍春潮生。
楚夢蛟左腿被劍氣削下一塊兒血肉，行動受阻。
又一劍雨驟起。
楚夢蛟只覺渾身陰冷酥麻，傷口處如百蟻啃噬。
素雅一時，占據(jù)上風！
這邊素雅和楚夢蛟激斗正酣。
那頭文添和周康也是針鋒相對。
云海式固然強，但需要蓄力，也需要不俗的劍道理解。
可周康的劍法密如群蜂，間不容發(fā)，文添根本沒有蓄力的機會。
周康已經(jīng)觸摸到一絲真意門檻，所使劍招，都帶著一絲回蕩的意味。
每次文添的劍和周康的劍碰撞之際，除去首次的鋒銳，其后的震蕩，才最為致命。
湛藍長劍蜂鳴，傳遞回文添手掌，手臂和整個身體。
文添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協(xié)同共振，尤其是心臟。像是一個過熱的老式蒸汽機，隨時有炸膛破碎的風險。
每接幾招，文添都會咔出幾口鮮血，好在肉體總能緩慢恢復。
吳江楓的那枚不知名種子，似乎也能加速恢復的進程。
周康的劍意，很像是，那種地下埋了很久的老壇陳釀，入口柔，后勁兒極大，若是一時興起喝多了量，一定把你的五臟六腑攪和得一塌糊涂。
用現(xiàn)代物理學來說，這周康就是一個應力制造大師。
應力是指，物體由于外因（受力、濕度、溫度場變化等）而變形時，在物體內(nèi)各部分之間產(chǎn)生相互作用的內(nèi)力。
周康的劍，居然能讓文添內(nèi)部的臟器相互作用，彼此沖撞，且勁道久久不能散去。
“那試試春雨式?！蔽奶泶钦克{長劍上的顫動逐漸平息，開始催動春雨式。
“來，看看你還有什么花招?！敝芸捣€(wěn)操勝券，暫緩了攻勢，像個逗弄著耗子的橘貓。
文添念力內(nèi)視識海，再次告誡了書簡真靈，“可以盡情發(fā)揮，不可勾連文道。否則你我今天要一同死在這里?！?p> 楚夢蛟曾說，一旦連接大道，任何靈的偽裝，都會原形畢露。
“了解?！敝窈喺骒`浮現(xiàn)出兩個字。
文添全力催動竹簡真靈，漆黑的竹簡一亮相，就迎來石爐酒館吃瓜群眾的一陣驚呼。
“好酷的靈，書簡，陣法？方術(shù)？還是文道?！?p> “如果是文道，我赤焰部落真出了個讀書人！”
“可得好好結(jié)識一下，看以后誰還說我赤焰部落沒有文化。”
“天街下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p> 文添輕念，沒有文道加持，誦念詩詞改變周遭環(huán)境的能力依舊保留，但其效果也大打折扣，無法對御靈巔峰修士造成實際的傷害。
對于文添來說，通過詩句直接擊潰敵人，需要文道的全方位支持，但如果只是借此體會春雨式的含義，自然不需要文道插手。
文添不再一味抵抗，開始尋找那玄而又玄的心劍合一。
他開始出動出擊，強忍著那已經(jīng)將虎口崩裂的“振”字真意雛形，開始還擊。
雖然主動出擊要比被動抵抗承擔更多的傷害，但大丈夫一往無前，怎能一味抵抗。
劍與劍不斷的碰撞與糾纏中，文添漸漸看出了周康的跟腳。
雖然那綿延不足的勁道，實在難纏?？膳c此同時，周康的殺伐能力有所欠缺，顫抖了該有數(shù)十回合，無一劍可以直接威脅文添性命。
自己那頑強的生命力，堪堪和劍傷持平，雖然身體狀況一直在變差，但還在還能撐上一段時間。
“時刻讓我疼痛，但又不會有性命之憂，這不是最好的沙袋？”文添自言自語。
漸漸地，文添的眼神里只剩下了劍和對面的周康。
文添的劍越舞越快，劍氣如同初春的雨，細如牛毛，卻又無孔不入，潤物細無聲。
“一個老爺們，舞起劍來軟綿綿的，也不怕別人笑話?！敝芸蛋l(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難以找到文添的破綻，越來越多的攻擊落在了虛處，但還是佯裝鎮(zhèn)定，妄圖用言語干擾文添。
可那文添的劍法，就像是老太太拿著癢癢撓，幾次僥幸破開自己的防御，只留下幾個淺淺的血痕。
“切，沒意思，你看人家姑娘家家打得多熱鬧，倆大老爺們打了半天一口血沒吐。”
“是啊，你們擱著談情說愛呢？”
“誒不對啊，誰特么往我酒水里噴吐沫，一個幽晶一杯呢！是不是你小子?”
“不是，你伸手感受下，下雨了?！?p> “酒肆老板嗎？屋頂漏雨都不翻修一下?！?p> 越來越多的人察覺到了淅淅瀝瀝的春雨，在酒肆燥熱的氣氛下，愈發(fā)煩躁起來，像是粘附在身上的汗，說不出來哪里不舒服，但就是很不舒服。
文添開始慢慢聽不到周圍的聲響，也漸漸地忘記了楚夢蛟還在和素雅交戰(zhàn)。他宛如置身與一場無邊無際的春雨，周康的劍柄傳來的振動就像是滾滾春雷。
雖然現(xiàn)實中距離上次拔劍似乎還是斬殺周劍那次，但文添早已在軒轅大殿的虛幻空間里，揮劍了數(shù)萬次。
文添視野里，周康的動作越來越慢，劍招漏洞百出，劍意也不再似之前那樣高深莫測。
“就這樣吧?！蔽奶砀杏X春雨式已經(jīng)催動到了極點，再難寸進。
一劍斬出。
了無生息。
周劍先是有一瞬間的慌張，而后哄堂大笑。方才他意識到文添在戰(zhàn)斗中進入了人劍合一的境界，費盡心機都未能打斷。
可現(xiàn)在文添竟自己退出了這個境界，朝自己揮劍。
然后，放了個啞彈？
“毫發(fā)無損？”周康笑道，“你的劍法，還差了太多火候。”
“是嗎？”文添果斷收劍入鞘，以憐憫的目光看向周康。
方才出劍那一瞬，他便有預感，四品之下，皆可殺。
周康感覺身上有些癢，低頭一看。
不知什么時候，細密的雨絲已經(jīng)在他身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傷口。
而后一聲宛如瓷器碎掉的聲音。
周康的識海肉身，轟然碎裂。
那無數(shù)次看似未造成損害的細小劍傷，在最后那一劍的引動下，劍意轟然爆發(fā)。
潤物細無聲的春雨，殺人，也近乎無聲。
石爐酒館霎時變得寂靜無比，就在剛才，他們親眼目睹一個二品中段，瞬殺三品御靈巔峰的詭異畫面。
素雅親眼目睹周康隕落，不再與楚夢蛟纏斗，原地丟下一個瓷瓶，一股彩色煙霧將楚夢蛟籠罩，令其暫時失去感知能力，而后朝著出口方向遁走。
就在文添都覺得即將放虎歸山之際。
二樓包廂里一躍而下一頭渾身染著火焰的三頭獅子，將本就和楚夢蛟斗得兩敗俱傷的素雅撲倒在地，一口便啃了素雅的頭顱，然后發(fā)出一聲嘹亮的獸吼。
血漿濺了身旁喝酒的人一身，卻無人敢聲張。
無他，這位爺大家都認識。
當今赤焰部落中，實力最強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