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威武不能屈
“文添,醒醒,外面好像出事了。”韓非像個勤勤懇懇的老管家,在門外等著貪睡賴床的公子。
文添從床上猛然驚醒。
就差一點,他就夢到自己成為文道祖師,帶領(lǐng)文道走向輝煌,成為孔子一樣的萬世先師了。
昨夜喝了那名為浮生的茶,睡得尤為的沉,整個人也徹底放空下來,以至于日上三竿,還在床上呼呼大睡。
“何事?。俊蔽奶砻悦院?,還帶著些起床氣,“老鄭和眾生和尚出事了?”
韓非搖搖頭,把文添掛在旁邊架子上的青衫遞給他,“不是,是你惹的事?!?p> “嗯?”文添不緊不慢穿好青衫,“陰陽和尚找來了?”
“金仙!外面有個金仙!”韓非師兄輕呼!
“師兄你演技真差!”文添笑了,“大早上的,韓師兄,別開玩笑。金仙?你說個謫仙我都還更信一點?!?p> “沒開玩笑,人就在樓下大廳里?!表n師兄有些著急了,“說實話,金仙深不可測,我們在這交談的內(nèi)容,指不定人家在樓下都聽得清清楚楚?!?p> “你就當(dāng)我信了吧。”文添起身,整理了下青衫旁邊的褶皺,“瑤光城城主,也不過是謫仙境吧,你告訴我樓下站著一個金仙,還是找我的?”
韓非面色古怪,示意文添噤聲,氣得他差點都想上去捂住他嘴了。
沒睡醒吧,說的是什么胡話!
什么叫,也不過謫仙境吧......
搞得你自己多厲害一樣!
“燕云碧城主,也在樓下?!表n非已經(jīng)有些崩潰了,“不信自己去看!”
文添將信將疑地把窗戶打開,探出個腦袋。
霎時間感覺被一頭涼水從頭澆到腳,徹底清醒下來。
客棧樓下。
一個老婦人和一個中年白發(fā),雄姿英發(fā)的中年人,仰頭看著文添。
神情玩味,顯然是把剛才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什么破客棧,還夸下??谧詭Ц粢絷嚪ǎWo(hù)隱私天衣無縫。”文添腹誹,“連個謫仙都防不住,還好意思吹噓。”
文添偷摸摸探查了一下二者的修為。
均是深不可測!
比陳尚武毫不遜色,甚至,更高一頭。
心中頓時涼了大半。
韓師兄,誤我?。?p> 平時說話太不靠譜,如今說真話也如此沒有信服力。
“好狂的后生,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大膽地窺探我?!崩璐笕税逯鴱埬槪坪跻讶挥行┎粣?。
那白發(fā)將軍應(yīng)該便是燕云碧了,替文添打著圓場,“主要黎大人實力渾然天成,威壓絲毫不外露,站在這客棧門口,與普通人無異。不知者無罪,再說了,文添也并未做什么不恰當(dāng)?shù)氖?。?p> “他最好是!你這小子也倒真會為自己人開脫?!崩璐笕似沉艘谎垩嘣票?,“那文修,愣著干嘛,還不下來。要我和燕城主上去請你不成?!?p> 燕城主也笑笑,態(tài)度倒是比黎大人好上不少。
“這就來這就來?!蔽奶砜刹桓逸p易怠慢,對面可是金仙,比鳳棲侯都要高一個層次的存在!
如此近的距離,倘若金仙執(zhí)意出手,那么就算燕云碧有心保他,恐怕也來不及吧。
文添一邊急匆匆下來,頭腦卻在急速思考。
這個金仙出現(xiàn)的時機(jī),未免也太過巧合了。
會不會和院長的失蹤有關(guān)系,會不會就是藏在幕后的黑手,亦或者,只是馬前卒?
不不不,太過荒唐了。
能讓金仙當(dāng)馬前卒的勢力,還用得著搞這些彎彎繞繞,直接開啟國戰(zhàn)不就行了?還犯得著欲蓋彌彰地去算計一個云泥新生?
快到一樓的時候,文添放慢了速度。
把自己的卷軸藏于袖口,同時輕輕撫摸了一下劉冰清留給自己的保命印記。
管這卷軸能否對金仙造成實質(zhì)上的傷害,也管不了謫仙的全力一擊能否在金仙出手下留下性命,有這兩者,總會安心一些。
“我就不信,光武帝和三清域的域主能容忍一個金仙,在瑤光城殺人?!?p> 文添努力調(diào)整著氣息,裝作鎮(zhèn)定自若,朝著客棧外走去。
迎接他的,肯定不是什么輕而易舉的東西。
他把自己穿越以后的點點滴滴甚至都回憶了一遍,在想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才讓如此一尊龐然大物,找上門來。
伸手不打笑臉人,文添先對著那黎大人和燕城主行了兩個讀書人的禮儀。
“在下,光武學(xué)院文修院文添,云泥境修為?!?p> 文添自報家門,尤其強(qiáng)調(diào)了一下自己的修為。
潛臺詞很明顯。
就看看黎大人這個八品,會不會自降身份,對一個二品的晚輩出手。
就看看燕云碧這個口碑不錯的城主,是否會護(hù)衛(wèi)城中修士的安全。
“西楚國,黎初?!崩璐笕嘶貞?yīng)道。
西楚!
聞?wù)呓泽@。
那是光武帝國的友鄰,一個歷史更悠久,國力更雄厚的龐然大物。
劍閣,正是位于西楚!
正因兩國交好,彼此的一些天驕精英,才會選擇彼此走動,跨國歷練。
“瑤光城,燕云碧?!毖喑侵饔行?,語氣也有些不太耐煩。不再有先前的儒雅隨和。
黎大人是金仙里少有精通治愈的幾位,又是鄰國來客,也是恰巧游離此地,才得以請來看看母親的病情。
可誰知黎大人非要找一群光武學(xué)院的學(xué)生,還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
一個是得罪不起的修行界前輩,一個是光武帝國風(fēng)評最好的古老學(xué)院,也不知怎地,就產(chǎn)生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交集。
好在這瑤光城里遍布他的眼線和門人,要找一群沒有刻意隱藏行蹤的大搖大擺的學(xué)生,還是再容易不可。
程天雷、沐雨、韓非、向南歌四人來到客棧門口。
程天雷和沐雨這才明白,文添所說的有大風(fēng)險,或許真的不是一句空話。
這小子,怎么到哪兒都能遇見大拿?
尋常散人、真意也就算了,還是這種戰(zhàn)力飆到天際的頂級高手。
“后悔沒?”沐雨輕輕對程天雷傳音。
“還行吧。”程天雷嘴硬,實際上腸子已經(jīng)悔青。
當(dāng)阻力大到一定程度,便不再是磨礪,而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不知二位,找我有何貴干。”文添也有些納悶。
這倆人就往那里一戳,也不怎么說話,真不知道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聽說,你讓我家小主子,自己來見你?!崩璐笕丝催@文添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終于率先開口。
文添一怔,心中恍然,原來是這一茬。
金仙總不至于因為自己上去打了個招呼,就滅我滿門吧。
“是有這么回事。”文添也不否認(rèn)。
“你怎么知道,我們在天涯客棧?!崩璐笕俗穯枴?p> “不知道,原本只是尋個住處,偶然真靈有感,覺得客棧中有人與我有緣,便上去看看?!蔽奶聿槐安豢?,如實回答道。
“是覺得在光武帝國,文道孱弱,想來我西楚求學(xué)?”黎大人高位者姿態(tài)盡顯。
“不曾。文修院很好,光武學(xué)院,也還湊活。”文添謝絕。
“你覺得你的文道天賦很強(qiáng)?強(qiáng)得過小主子?”黎大人冷笑道。
“不曾?!蔽奶頁u頭。
這金仙修為高,但是,文化水平低啊。
和她爭論,未免落了下乘。
“小主子想見你,隨我走一趟?!崩璐笕擞媒鹣傻目谖?,命令道。
“我說過,如果想知道那詩的下半首,要她親自來見我。”文添微笑和煦如春風(fēng)。
他竟然忤逆了金仙的意志。
燕云碧眉毛一揚,這讀書人,水平不知道怎樣,口氣很狂啊。
韓非和程天雷都驚了,紛紛傳訊勸阻。
這文添瘋了嗎?
甩什么小性子,也太不穩(wěn)重了。
眼前是金仙,恐怕光武帝都奉為上賓的金仙。
如此說話,就不怕丟了姓名嗎?
“直白點,讓小主子來見你,你還沒有這個資格?!崩璐笕艘讶挥行┎粣?,“你這種云泥境,能讓老朽親自來一趟,已經(jīng)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p> 孫檣櫓說此子狂傲,心高氣燥,今日一見,果然讓人拳頭發(fā)癢。
“年輕人,我想讓你明白一個事情。剛剛那句話,并沒有和你商量的意思?!?p> 黎大人威壓綻放,沒有刻意針對誰,可眼前眾人,都如墮冰窟,渾身靈力凝滯,念力寂滅,竟然讓人生不出一絲反抗的念頭。
燕云碧沒有阻攔,只是驅(qū)散了圍觀的群眾。
文添感覺仿佛又回到了道藏山,渾身僵直。
巨大的恐怖彌漫心頭,死亡,似乎一線之隔。
“還是不愿意去嗎?”黎大人十分強(qiáng)勢,“何必呢,既然結(jié)果一樣,為何非要給自己找麻煩?”
文添感覺周身運轉(zhuǎn)皆停滯,還是不愿意松口。
“最后問你一遍,去還是不去。”黎大人站在那里,就已經(jīng)是無數(shù)修士難以企及的高峰了。
“不去?!蔽奶砻嫔珣K白,哪怕腿已經(jīng)有些大展,哪怕身上冷汗直流,哪怕袖中的卷軸,已經(jīng)失去了和自己的感應(yīng)。
久違的,普通人的感覺。
只有竹簡真靈,還和他保持著微弱的聯(lián)系,不離不棄。
“富貴不能淫?!?p> 文添嘴唇微動,嗓子眼傳來腥甜。
“你說什么?”黎大人周身已經(jīng)有風(fēng)暴在凝聚。
文添整個人被壓得匍匐在了地上,卻單膝跪地,做著最后的掙扎。
膝蓋已經(jīng)被磨得血紅,骨頭茬子戳進(jìn)了瑤光城零散分布的碎石路上。
燕云碧陷入天人交戰(zhàn)之中,身為城主,如果任由黎大人在城中胡鬧,他的臉面,他在光武帝國中的名聲,可就徹底臭了。
可母親重病在床,眼下這黎初,是最大的希望了。
母親的性命,還是一世的罵名?
孰重孰輕?
“貧賤不能移。”
文添微微起身,嘗試著站起來,卻終究被那浩瀚無邊的壓力壓在了地面。
“威武不能屈!”
文添目眥欲裂,雙眼瞪得通紅,溝通竹簡真靈,喊出了最后的宣言。
文道,雖弱,但不可欺!
燕云碧和黎初同時抬頭,他們都感覺到了一股,可以稱得上是震撼的力量。
文道從天而降,化為屢屢光輝,籠罩著文添。
一縷清風(fēng)拂過,將他緩緩?fù)衅稹?p> 將他文人的骨氣和風(fēng)骨托起。
“大道之力!”黎大人大為震撼。
身為金仙的她,都未曾觸碰到的大道之力。
居然會如此偏袒一個,只有云泥境的新生。
“你就真的不害怕嗎?”黎大人收起了威壓。
文道雖弱,也是大道之一,也會沾染因果。
殺一個文添,恐怕比殺一個散人還要麻煩得多。
“我若屈服了,便不是文人,便不再有風(fēng)骨,便只能步步退讓,便會一步一步忘掉我的初心。”
文添從地上站起,膝蓋血肉模糊,卻不至狼狽。
“若因此錯過機(jī)緣呢?”黎大人發(fā)問,“你可知道得到小主子認(rèn)可,能為你今后,帶來多么大的便利?”
“如果資源要靠低頭屈膝來獲得,我寧可不要?!蔽奶碚x凌然。
“可你是何等身份,不應(yīng)該屈膝嗎?”
“達(dá)者為師!”文添絲毫不讓。
文道加身,使得他,宛如圣人!
哪怕只是空殼圣人,沒有戰(zhàn)力,自??皯n的圣人。
“好吧?!崩璐笕藦氐资諗繗庀?,“看來,你和我西楚,沒有緣分。”
“后會有期。”文添拒絕的十分灑脫,連瑤光城主都不禁側(cè)目。
這文修,好大的魄力和心性。
外物不亂其心,堅定而豁達(dá)。
“燕城主,我回去和小主子復(fù)命,至于你母親的情況,過過再說吧?!崩璐笕嗽谖奶磉@里碰了壁,對治病救人有些興致乏乏。
燕云碧欲言又止,猶豫再三,最終也只說了一個“好。”
黎大人眉頭緊鎖地回去復(fù)命,誰知道這姑奶奶,知道被文添拒絕之后,會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燕云碧被黎初扎扎實實地敷衍了一波,心情自然也是極差。
可論把脾氣撒在文添身上,也確實不是他的風(fēng)格。
正要離去,卻被文添叫住。
“燕城主?”文添開口。
盡管剛才全程燕城主并未怎么開口,但單是站在那里,本身便是一種態(tài)度。
“何事?”燕云碧回頭。
“您母親的病,或許我可以試試?!蔽奶碚\懇地說道。
他也稍稍轉(zhuǎn)變了之前的態(tài)度。
不知不覺已經(jīng)樹敵太多,再不拉攏幾個強(qiáng)者,恐怕哪天也會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好。”燕云碧破天荒讓文添試試。
要是沒有剛才那一出,他絕對不會把自己母親的性命,交給一個毛頭小子去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