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鳳棲侯提溜著文添的后脖頸,像拎著一只得了雞瘟的小雞崽,出現在眾人面前。
“沒有什么天材地寶,就是一個泥胎境渡劫?!眲⒈鍖⒛俏奶韥G給曹奎,也懶得和這些人多廢話。
曹奎穩(wěn)穩(wěn)接住,“帝使大人,要不要處死?”
劉冰清氣得柳眉倒豎,白了曹奎一眼,“可以?!?p> 這個新收的下屬哪里都好,就是腦子不太夠用。
曹奎剛抬起手掌,韓非和墨染都還沒來得及動身,宋柏青還沒來得及好言相勸,便聽到了劉冰清的后半句話。
“他死了,你就隨他去吧?!?p> 曹奎瞬間后脊背發(fā)涼,這大喘氣喘得,差點自己就把自己暗害了。
韓非也老腰一閃,他差點兒就暴起拼命了。
刀都拔出來了,結果發(fā)現是友軍。
都說這鳳棲侯生性頑劣,喜怒無常,今天可算是領略到了。
“宋長老,貴院可否給我安排了住處?”鳳棲侯望向一旁依舊在承受威壓的宋柏青,“不好意思,忘記收了神通?!?p> 宋柏青已近虛脫,鳳棲侯的意念,對于未入六品的他,太過沉重。
終于解脫,宋柏青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許久沒有受過如此磨礪,感覺靈氣和念力,都比先前更加凝實了一些。
“回帝使大人,學院最高規(guī)格的青山別院,已經為您收拾妥當?!彼伟厍嗯刂浦韲岛吐晭?,力求每一個字都平穩(wěn)地吐露。
他幾乎全部的勁力,都拿來抵抗那如山的威壓。
如今有些脫力,感覺無比的虛弱。
“曹奎,把他給我?guī)У角嗌絼e院,仔細看著,另外找?guī)讉€人好生照料著。”劉冰清吩咐完畢,打了個優(yōu)雅的哈欠,“我困了,回去歇息了。”
“帝使大人,這泥胎境,哦現在是云泥境的臭小子,和您在一個別院,恐怕不太妥當。”曹奎提醒道。
“我一個謫仙,怕什么?是怕窺探還是怕他對我動手動腳?”劉冰清已然有些不耐煩,“我不喜歡有人反駁我,照做便是?!?p> 曹奎點頭,再不敢多話。
“敢問帝使大人,文添他,發(fā)生什么事兒了?”韓非不顧墨染阻攔,還是忍不住詢問到。
“你的人,問我?”劉冰清笑笑,“他不是尋常晉級,或者說,更像是做了些不為人知的事兒,順帶著晉級的?!?p> “那,還有救嗎?”韓非憂心忡忡,愁眉不展。
念力寂滅,若不能及時恢復,肉體也會腐朽。
“看他造化了?!眲⒈逡矝]有明說,“只能說,他很幸運,若不是他和那金仙遺跡牽扯極深,今日我斷然不會救他。”
韓非跪地,行了一個十分隆重的大禮。
劉冰清倒是有些意外,“你四品真意境,換做其他地方,也算不小的修士了,又是極罕見的文道。何至于此?這小子,是你弟子?”
“不是?!表n非搖頭,頭磕在地上,依舊沒有抬起,“更像是知己,謝過帝使大人,救我?guī)煹苄悦??!?p> 劉冰清揮揮手,“別來這一套?!?p> 內心卻有些感動,自己修行這么多年,還未曾有人,愿意為自己長跪不起。
她貴為皇親國戚,修煉資源從未斷過,雖也歷經磨難,但都不涉及生死。
劉冰清其實理解不了,為什么晉級云泥境,要搞到幾近神魂俱滅的下場。
竹林外圍觀的學生,開始陸續(xù)散去。
對他們而言,不管文添是走火入魔還是就此隕落,都關系不大。
熱鬧看夠,也就各回各家。
曹奎帶著文添去往青山別院,宋柏青也急著去旭日樓通知其他長老。
鳳棲侯一人不知去了何處,也沒人敢過問。
竹林恢復了從前的喧囂,一時間,只剩下韓非和墨染二人。
“師兄,需要設法聯系仲白回來嗎?”墨染從地上扶起韓非,輕聲問道。
“不必了,喊他回來也沒用,再者說,這小子現在到了什么地方,我們哪能知道?!表n非掃了掃身上的塵土,“這個孩子修行不易啊,磨難太多,對自己又那么狠,真希望能看到他登臨絕巔那天啊。”
“登臨絕巔,我們文道,會有那么風光的一天嗎?”墨染不敢去想,攙著韓非,往文修院走去。
“這小子真是天才。”韓非感慨道,“這才幾天啊,都云泥境了,墨染,你說是你先四品,還是他先四品?!?p> “打擊人了啊師兄,不過,文添這次真還能挺過去嗎?”墨染一直是悲觀主義者,文添念力衰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復。
“如果是你,我估計也在張羅著葬禮了吧?!表n非顯然還在為之前給他預先準備的葬禮耿耿于懷,“是文添,我相信他可以再度站起來。你記得文添說過的那句話嗎?”
“哪句?”墨染看向自己的師尊。
實在是師弟金句太多,不知道哪句用在這里合適。
“那些殺不死你的,只會讓你更強大?!表n非一字一句地說道。
墨染點點頭,“是這個道理,不過,師弟真能作死啊?!?p> “怎么說話呢?”韓非不樂意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和仲白晉升云泥境,都和喝水一樣?!蹦拘U是委屈,“這小子凈愛整些驚心動魄的?!?p> “你那云泥境,和文添能比嗎?我甚至都相信,他可以憑借自己的二品,去戰(zhàn)你的三品?!表n非對墨染嗤之以鼻,“你那么能耐,自己突破三品呢?!?p> “開什么玩笑?!蹦臼且稽c兒都不信,“戰(zhàn)爭學院現在,估摸著都沒能打得我的云泥初期罷?!?p> 墨染避重就輕,絲毫不去提突破三品的事。
韓非卻十分篤定,“真到了那一天,你可別哭?!?p> 師徒二人,也算在痛苦之中找些樂子了。
青山別院。
文添被安置在了西側的偏房。
枕著溫潤寒涼的玉枕,睡得不省人事。
房間里浮現著忽明忽暗的陣法,那是陣法學院長老連夜為文添搭建的。不僅可以凝神聚氣,還可以清新安神、鎮(zhèn)壓心魔。
旁邊的香爐里,燃著幾百枚靈石一根的凝神香。
偏房外,有兩名女修站崗值守,正趁著鳳棲侯不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沐雨,你為什么愿意給這文修院的小師弟站崗啊?”煉丹與筑器學院的蘇苗,實在太過無聊,向著這個之前見過面但是沒有過多交集的同門問道。
“看上師弟了,想結成道侶唄?!便逵甓褐鴺纷?。
“鬼才信,都是四品真意境的修為,找一個剛入云泥境的道侶?更像是找了個大兒子吧?!碧K苗吐槽道,“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若不是這次帝使別院除這文添以外,只能有女修進駐,接觸帝使大人這種事,怎么會輪到我們?”
“是啊,這可是謫仙境,又是難得一見的女謫仙。隨口透露幾句修煉心得,估計就夠我們進階的了?!?p> 沐雨見蘇苗如此坦誠,也沒有再藏著掖著。
二人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女謫仙也。
一尾火鳳凰焚天而來,沐雨和蘇苗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炙熱,仿佛靈力、念力都被一并點燃。
那鳳凰聲勢浩大地落地,化為火焰焚盡。
鳳棲候劉冰清穿著一襲紅裙,浴火而來。
真是逼格拉滿,場面給足。
“他情況怎么樣?”劉冰清問道。
“學院已經把所有有助于念力恢復的天材地寶,都盡數挪到這偏房之中了。不過能不能恢復,還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沐雨匯報道。
“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守在門口,沒有任何人進去?!?p> 劉冰清并沒有因為兩人的回答而滿意,反倒是責問道:“我讓曹奎找人來,不是讓像看犯人一樣看著他的。”
劉冰清一把推開房門,“明天開始,你們倆不用來了?!?p> 然后一個人進了屋。
蘇苗和沐雨不知道哪里觸怒了這位喜怒無常謫仙,也不敢詢問,都沒有離開,退到了中間的庭院之中。
上面的意圖,問就沒意思了,要靠自己揣摩。
揣摩對了是將功補過,揣摩錯了,再滾也不遲。
劉冰清進了屋子,關好房門,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屋中的陳設。
“應付差事,陳尚武不在,壓箱底的好東西都藏著掖著。”劉冰清坐在文添床邊,看著那張帥得媲美哥哥的帥臉,抬手揮出一道陣法,將這西側偏房徹底隔絕。
“我知道你聽不到,但是呢,有些話也沒人能說?!?p> “哥哥想邁出最后一步,登臨傳說中虛無縹緲的修士第九境,圣人境。早就與我疏離?!眲⒈遄匝宰哉Z,手掌都有火焰繚繞。
“圣人境?就那么有吸引力嗎?父皇也是,姐姐也是,現在連哥哥也不管不顧?!?p> 劉冰清從儲物空間拿出一杯酒,自顧自地斟滿一盅酒,兀自飲下。
“有時候還挺羨慕你,四品真意境活了幾百歲的老頭,為了求我救你,都愿意長跪不起?!?p> 劉冰清一杯接一杯,喝得是上好的花酒,唇齒間花香四溢。
“人人都羨慕我是女謫仙,可到了我這境界,上不能再進一步,下也并無什么退路。每天也只能找著由頭四下逛逛,打發(fā)打發(fā)無聊時光?!?p> 劉冰清一伸手腕,紅色的紗裙如涓涓細流一般滑落,她把一杯酒送到文添面前,想順著那微微張開的嘴唇,送入文添口中,卻理智地止住。
“差點直接送你歸西了?!眲⒈迥樕戏浩鸺t霞,搖了搖酒壺,對著壺嘴,一飲而盡。
能讓謫仙喝醉的酒,對云泥境來說,無疑是最毒的藥。
劉冰清突然站起,整個人有些暈沉,一下子沒站穩(wěn),摔在了文添的身上。
胸口也露出一大片雪白,身體也微微彈起。
這個貴為鳳棲侯,修為直指六品謫仙的女人,還是第一次這么趴在一個男人的胸口。
劉冰清也沒有著急第一時間起來,反正這房間里,就她一個醉醺醺的人,和一個植物人。
從小她便是華麗的金絲雀,在深宮之中長大,和帝前禁衛(wèi)交手,吃的是山珍海味飛禽異獸,喝的提純煉化過無數次的瓊漿玉液。
無人能近身,也無人敢近身。
光武帝國的謫仙就那么幾位,除了自己的哥哥,都是些胡子拉碴、看著就倒胃口的老頭子。
更是無一人入她鳳棲侯的法眼。
礙于他的身份,從小宮里上上下下,對她都是敬而遠之。
光武帝更是個寵妹狂魔,等閑男子,包括那些諸侯王卿的青年才俊,統統止步。
她從一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直接變成了風姿綽約的老姑娘。
“不管發(fā)生什么,應該,都不會有人知道吧?!?p> 劉冰清徹底忘了那些賢良淑德的宮廷禮儀,感覺自己的心跳,靈力流動的速度,乃至念力波濤拍打識海壁壘的力道和頻率,都在加速。
“真好看,比哥哥還好看?!眲⒈鍦惖迷絹碓浇?,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三千青絲滑落,在文添的臉上彎曲成一個曖昧的弧度。
劉冰清的臉,湊得越來越近,近到如果文添醒著,一定會感到劉清熾熱而坦率的呼吸。
“你說,我親你一下,你會不會發(fā)現,哥哥會不會殺掉你。”
劉冰清嘴上說著,身體已經開始付諸行動。
湊得越來越近,轉眼間,朱唇就要覆蓋上文添的嘴唇。
就,只要再有那么一個瞬間。
文添就可以成為,空前絕后的,以云泥境修為,一親謫仙芳澤的小白臉。
就在劉冰清終于下定決心,要做出她這百年來,最離經叛道的舉動時,她看到文添的喉頭,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頭也稍稍側過了一些。
讓她劉冰清,沒有那么好下嘴.....
劉冰清酒勁兒瞬間消散,一股令人的駭人靈氣轟然爆發(fā),把除了床鋪的一切,撕成碎片。
劉冰清瞳孔火紅,眸子里繞著兩只火鳳凰,頭發(fā)浮在空中,像是沼澤里吐著信子的毒蛇。
她一手掐住文添的喉嚨,將起從床上托起。
“三息時間,自己睜開眼睛!否則,我并不介意現在就殺掉你。”
劉冰清有些歇斯底里,手上的勁道也加大了一分。
她對力度的把握妙到毫顫,甚至還根據文添的修為做了調整。
多一分就能掐死,少一分也得讓文添喘不過氣來。
她惱羞成怒,三分是因為文添這廝裝睡,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
七分是因為,這廝居然敢嫌棄自己!明明裝死就可以占便宜的事兒,非要躲開。
她一個謫仙,曾經光武帝最愛的妹妹,居然被嫌棄了?
從前多少美麗的辭藻被用來形容自己,風華絕代,貌美如花,雖然多少有些是看著自己和哥哥的身份說的,那也至少有八成是真的吧。
那她的初吻,豈不是這輩子都送不出去了?
“三,二,一!”劉冰清毫不遲疑地加力。
“咳咳咳,帝使大人,輕點輕點?!蔽奶砟槤q得像是豬肝,這娘們兒手勁兒倒還真大。
劉冰清面若寒霜,隨手一丟,像丟一個垃圾,將文添扔在了陣法上。
“剛才的話,你到底聽到了多少?”一縷火焰襲來,燒著了文添的褲腿。
“稟告帝史大人,您說什么?”文添開始裝傻,其實從劉冰清進門那一刻,他就已經醒著。
其實他一直想找個合適的機會,自然點蘇醒,可一但醒來,這屋子里琳瑯滿目的寶物,馬上自己就無福消受了。
誰知道這鳳棲侯都謫仙境了,怎么心智這么不堅定!如此不拿自己當外人!
“當真?”劉冰清將信將疑,不再像是個醉酒的女子,而像個風華絕代的女帝王,“什么時候醒的?”
“弟子迷迷糊糊之中,聞到一股醉人的酒香,而后睜眼看到您絕美的容顏,這才醒來。”文添一邊說著好聽的漂亮話,一邊偷偷去觀察劉冰清的臉色。
見那冰山般的面龐沒有絲毫緩解。
文添繼續(xù)著油嘴滑舌:“而且,我有感而發(fā),臨場做了一首詩。”
“這樣?!眲⒈宓臍鈩蓍_始回落,一直停滯到了二品初期,“講吧。若是我還滿意,此事好商量。若是不合我心意......”
文添輕了輕嗓子,“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劉冰清一言不發(fā),面色沒有絲毫改善。
雖說聽起來比那些舞文弄墨的遷客騷人、宮中編纂好上一些,但是著實達不到讓她眼前一亮的地步。
文添故意放慢語速,吊足了劉冰清胃口。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p> 這十個字一出,鳳棲侯的神色變了。
嘴角微微上揚,眉毛也輕輕上挑,正欲發(fā)話。
卻被文添這個狗膽包天的人伸手制止。
“還有?”劉冰清瞬間了然。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p> 文添再抬頭,鳳棲侯已經笑靨如花。
鳳棲侯隨手一揮,一套筆墨紙硯出現在面前:“寫下來?!?p> 文添暗暗松了一口氣,這次危機,應該是過去了。
依舊用那種看起來賞心悅目的蠅頭小楷書寫,末了遞給鳳棲侯。
鳳棲侯妥善收好,而后臉色又是一變。
“你說你剛剛才醒,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帝使的?!?p> 劉冰清將裙子下擺扎起,露出雪白的大腿,“真能裝啊,從竹林出來的時候你就醒了吧,或者說,有人悄悄告訴你,你昏迷后的一切?!?p> “連我都敢騙?我已經自封修為,允許你還手,今天不把你揍服了,我就不叫劉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