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值得嗎?
“文修院發(fā)生什么事了?”不少距離稍近的弟子都感覺到了一股很強的靈氣波動。
“不知道啊?得罪大能被人滅門了?”
“去看看,這么大陣仗,怎么說也是真意境出手。”
“文修院不是只有幾個三品嗎?哪來的真意境高手。”
“所以說被人滅門了啊?!?p> 光武學(xué)院的弟子,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向這個不問世事的小院子匯集。
文修院之中,陳尚武從白虎背上一躍而下。
一股不遜色于先前的靈氣,從韓非的頭頂匯入。
滋潤著干涸的識海,順帶磨滅著文添出力之后竹簡真靈的氣息。
仲白和墨染都有些難以置信,一時間也沒有給院長問好,陳尚武這最看不起文道的武癡會出手,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之前也不是沒有拜訪過陳尚武,可他倆連旭日樓的大門都沒有跨進去過。
也對,院長諸多事務(wù)纏身,文修院這種小門小戶,確實也上不了陳尚武的議事桌。
陳尚武沉聲,“除文添外,你們?nèi)?,三息之?nèi)立下大道誓言,今日之事不經(jīng)文添許可,不可對外透露半字?!?p> 說罷想了又想,對著那四處亂逛的白虎,“老伙計,也包括你?!?p> 白虎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多少年出生入死,還信不過我?!?p> 卻還是照做,第一個許下大道誓言。
文添有些意外,這白虎居然還能口吐人言,也不知道自己那小書蟲什么時候才能學(xué)會說話。
“這么大的動靜兒,也瞞不住啊?!蹦緞傉f半句,就被六品謫仙的威壓壓得癱坐在地。
“動作快點,沒有多少時間了?!标惿形涓杏X到了有人在迅速逼近。
仲白,墨染,包括剛剛復(fù)蘇的韓非,都立下大道誓言。
“文添,我不知道你身上那是什么力量,只希望,在你成長起來之前,切記低調(diào)?!标惿形涑啡ニ诌_之時才悄悄布置的陣法,末了補充道,“不然,哪怕是在光武學(xué)院,我也不能保住你?!?p> 他抵達之時,正巧聽見那句,驚世駭俗的“沉舟側(cè)畔千帆過”。
那一瞬間,陳尚武眼前一亮。
閑暇之時便會寫寫書法穩(wěn)定道心的他,其實并不是看不起文道,他只是看不起一切無法踏足六品的道罷了,只是看不起文修院這幾個老弱病殘罷了。
至于韓非大限將至?連隕落用起來都夸張了吧。
光武學(xué)院一年戰(zhàn)死多少個三品?都數(shù)不清楚了。
不入四品真意境,上了戰(zhàn)場,也不過就是馬前卒和沖鋒衛(wèi)士罷了。
文添,會有希望突破四品嗎?
陳尚武起身,神色如常。
路天涯御劍而來,落在院長身后半個身位,“師尊,這點小事,您也到了?”
陳尚武輕描淡寫地說道,“碰巧路過,這韓非畢竟也是我那一輩的老人,總不能一個人凄涼地死在這文修院里?!?p> “剛才那動靜,是師尊所為?”路天涯問道。
他剛剛感到了一陣不弱的波動,但因為陣法遮掩,沒有看太分明。
“不錯,不過也是為他續(xù)了七天的生命,七天后,塵歸塵,土歸土?!标惿形湔Z氣平淡,臉上不見絲毫悲愴神色。
死亡?
早就司空見慣了。
這話倒是不假,文添為韓非續(xù)上了五天的生命,他陳尚武也就做個順水人情,又續(xù)上了兩天。
“圍觀的學(xué)生已經(jīng)被疏散了。”路天涯稟告道。
他心里有許多疑惑,但并沒有問出口。當?shù)茏拥?,少問多做,才是正道?p> 有時候知道太多,也可能是自尋煩惱。
蘇輕羅,方佩聯(lián)袂而至,看見院長也是有些意外,方佩要開口,卻被蘇輕羅拉住了手腕,暗地傳音,“情況復(fù)雜,先看看情況。”
莫輕歌從一匹成年健美的青驄馬上下來,看到院子里這么多人,也是一愣,文添這人脈可以啊。
看著后面抱著春天一臉無辜的白小溪,氣就不打一處來。
“渣男!一個都還不夠嗎?!?p> 御醫(yī)館的大夫,挎著一個快散架的藥箱,從瘦成騾子的馬上下來的時候,差點腳步不穩(wěn)跪在地上。
“院長,院助,蘇長老......”大夫蔣青從胸前顫巍巍取下圓框眼鏡戴上,“你們怎么都在這里?”
“抓緊看病人吧?!甭诽煅拇叽俚?,“御醫(yī)館出勤一直這么慢嗎?明天讓館長來旭日樓喝喝茶?!?p> 身為旭日樓的管家,路天涯的權(quán)利,要超過旭日樓本身。
御醫(yī)館之流的輔助機構(gòu),召之即來。
“一定轉(zhuǎn)達,一定轉(zhuǎn)達。此處太難找了,路上耽擱了許多功夫?!笔Y青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我一個三品的小醫(yī)生,腿腳再快能快到哪兒去,再說了,原本不是說隨便來走個過場,然后就讓他們自行準備后事嘛?
平日里舅舅不疼姥姥不愛的文修院,怎么會吸引這么多人的目光。
蔣青的靈是一根黑白摻雜的絲線,分出六個細支,分別連接在韓非的四肢和左右胸口。
文添差點沒繃住,要不是場合不合適加上心情還是有些壓抑。
這蔣青的靈,感情是個心電圖?
上古心電圖。
“韓非并未得病,只是,年歲太高,這個軀體的生機已經(jīng)被無限透支。奇怪的是,他體內(nèi)有股不屬于他生機,暫時止住了頹勢。”蔣青嘆了口氣,雙手攤開,“想必是院長出手吧,我御醫(yī)館,回天乏術(shù)了。
“仲白你別攔著我,我有問題問蘇長老。”墨染一肚子憋屈沒地方發(fā),“師兄是吃了你們學(xué)院煉制的寂滅丹,才進入彌留狀態(tài)的?!?p> 韓非皺眉,抄起旁邊的茶壺就砸向墨染,“說的什么屁話,要是沒有輕羅,我早幾百年前就入土了?!?p> 墨染沒有躲開,任憑茶水淋了一身,他心里難過,以后師兄砸自己的機會,也著實不多了。
“韓非,就別替我們學(xué)院開脫了?!碧K輕羅嘆了口氣,“如果丹藥成分正確,按理說,不會衰敗的如此之快。此丹藥配方由我親自調(diào)整,全程幾乎都在我監(jiān)管之下煉成。”
“這是有人,要砸我煉丹學(xué)院的招牌???”蘇輕羅略一沉吟,面向陳尚武,“院長,建議此事徹查,我一定會給光武學(xué)院一個交代,否則,以后還有誰敢服用我們出品的丹藥?!?p> “天涯督辦此事。”陳尚武吩咐道,轉(zhuǎn)而就要騎上白虎。
文添的眉頭皺了起來:“敢問蘇長老,可有丹藥,救韓非長老性命?!?p> 韓非依舊命懸一線,可看樣子,無人愿意插手。
仲白補充道,“我文修院,愿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蘇輕羅搖搖頭,“若是有別的法子,當初也不會讓他服用寂滅丹。至少以我五品煉丹師的水準,煉不出這種丹藥?!?p> “靈藥,天材地寶?大千世界,總有能夠續(xù)命的吧?!蹦疽粋€勁兒地追問。
“且不說這天材地寶是何等罕見,就算有,用在這樣一個三品修士上,你確定,文修院付得起這個代價?!甭诽煅囊彩侨碎g清醒,一針見血。
還有更難聽的話,路天涯們悶在了肚子里。
花費那么大的代價,就為了救一個三品的垂垂老矣的修士?值得否?
“怎么說話呢?什么叫這樣一個?!蹦颈瘧嵔患?。
路天涯也懶得再糾纏:“剛剛戰(zhàn)爭學(xué)院回報,伏牛山脈發(fā)現(xiàn)金仙遺跡,你們的學(xué)長學(xué)姐正在外圍駐守。外有上古大陣,三天會陣法會到達一個低谷,屆時進入。遺跡進入條件還在摸索。文添,如果不死心,符合條件,膽量又足夠大,可以參加明天的選拔,碰碰運氣。”
文添點頭,“一定。”
內(nèi)心還隱隱有些向往,倒不是對金仙遺跡有多好奇,純粹是上輩子愛玩密室逃脫,如今有機會,那一定得嘗試一下。
“都散了吧。”陳尚武被這群人惹得心累,“金仙遺跡,可不是那么好闖蕩的。”
眾人陸續(xù)散去,莫輕歌和白小溪從頭到尾也沒找到說話的機會,身為新生的他們,自然也沒有過多的辦法。
云夢域或許會有辦法,但憑借兩人現(xiàn)在的交情,憑什么請得動她背后的存在。
無論是文添,還是文添的師尊,都還遠遠不夠格。
韓非躺在藤條老椅上,笑得如癡如醉。
人之將死,便沒有太大的顧忌,率性自然,完全照著自己的性子來活。
“好詩啊,文兄!”韓非早已無暇考慮生死,只剩下欣喜。
文添加入文修院這段時間,給他們帶來太多的驚喜了。
韓非麻溜進了屋,用有些發(fā)顫的手,展開一張宣紙。
反復(fù)調(diào)整握筆姿勢,一筆一劃,把“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寫到了紙上。
沒有理會其他三位師弟的勸阻,韓非狀若癲狂。
“師兄,還有什么心愿嗎?”最為剛毅的仲白,也不禁紅了眼眶。
修士戰(zhàn)死沙場是常態(tài),能壽終正寢者少之又少。
韓非能死在文修院里,從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幸運。
“沒什么心愿了,唯一的遺憾,是沒辦法看著文添成長起來了?!表n非捧著那寫著詩的宣紙,愛不釋手,“文添你也放心,就算沒有院長囑托,今天的事情,我們也一定會三緘其口?!?p> 韓非看向文添,猶如風(fēng)中殘燭一般,“文添啊,就沒必要再為了我,去什么金仙遺跡了。等你再成長些再說吧。剛?cè)雽W(xué)的青瓜蛋子,功法都沒學(xué)一部,闖遺跡不是找死嗎?”
“我會量力而行?!蔽奶睃c點頭,“那啥,師兄們我還有些事情,你們早休息?!?p> 有些事情,自己決定了便去做,不后悔就好。
文添說罷一溜小跑出了文修院,希望莫輕歌和白小溪這兩位姑奶奶,還沒有走遠吧。
剛出了竹林,便聽到兩個人的交談聲。
“你輸了,你說文添半個時辰內(nèi)一定會出來的,現(xiàn)在馬上就要到了?!卑仔∠е禾?,言語里有說不出的得意。
“文添腿腳慢,加上心眼不好,說不定已經(jīng)到了,躲在暗處偷聽我們講話呢?!蹦p歌四下張望,有些嘴硬心虛。
白小溪將信將疑,把春天放在地上。
春天輕輕落在地上,四處嗅了嗅,一眼便找到文添所在的方向。
踩著貓步,一癲一癲,朝著文添的方向款款而來。
文添撓著頭,“好巧啊,兩位,嘮啥呢這是?!?p> “你看吧,你看吧?!蹦p歌露出了勝利者的姿態(tài),看向文添的神色略有嫌棄,但考慮到文添此時心情應(yīng)該極差,也就沒有怪罪他讓兩位佳人在此枯等。
“說罷,找我們啥事?”白小溪把一塊上品靈石扔給莫輕歌,有些慍怒地問道。
“本來是想問問有沒有救韓非師兄的辦法,但路院助似乎指明了一條道路。剛剛你們也聽到了,金仙遺跡,組隊嗎?”文添直奔主題,他實在沒有太多時間耽擱。
“好?!蹦p歌沒有絲毫猶豫,就算文添不找她,她也會拉文添入伙。
闖遺跡,實力強倒還不是首要,知根知底才關(guān)鍵。
想到就連白小溪都不知道文添的前景和底細,莫輕歌心底就涌現(xiàn)出一絲欣喜。
“沒問題?!卑仔∠泊饝?yīng)得干脆利落,“有春天在,我約莫有二品云泥境巔峰的戰(zhàn)力?!?p> 莫輕歌倒有些意外,馴獸師和陣法師此等借助外物輔助的,戰(zhàn)力的確不容小覷,“尋常的云泥境不是我對手?!?p> “那就說定了,今日謝過各位了。”文添沖著莫輕歌和白小溪拱了拱手,“下次有需要,能力范圍內(nèi),盡管開口?!?p> 莫輕歌冷哼一聲,心想到底誰欠誰的,每次呼來喚去的,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那就不廢話了,我要回去提升下戰(zhàn)力?!蔽奶砑贝掖蚁腚x開,目前看情況,是自己最弱了,總不能遇到危機爆發(fā)一次,然后便喪失戰(zhàn)斗能力,任人宰割吧。
“不出意外明天就要選拔了,確定來得及?”莫輕歌絲毫不留情面地潑著冷水。
“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了?!蔽奶淼纳碛耙呀?jīng)沒入了竹林之中。
慢慢長夜,注定不眠啊。
臨陣磨槍,又快又光!
文添一個人在黑夜中前行,踩著沙沙的落葉,心里思緒萬千。
當務(wù)之急,首先是要拿到入場券,然后便是要在那萬分兇險的金仙遺跡中,存活下來。
“找仲白師兄聊聊吧?!蔽奶泶蚨ㄖ饕狻?p> 韓非師兄斷然會勸說自己放棄,墨染師兄武道修為尚淺,而且是個口無遮攔的性子。
只有仲白師兄,不僅穩(wěn)重,更是自稱在三品之前,穩(wěn)壓駱長河一頭的存在。
文添給仲白傳訊,而后在竹林僻靜之處坐下。
很快,仲白悄無聲息地快步趕來,見面就是那句,“決定好了?”
文添點點頭,“師兄可有適合我的功法?!?p> “有什么需求?”
“和師兄聊天就是輕松,要那種短時間容易掌握,最好是能爆發(fā)出越階戰(zhàn)力的?!蔽奶碇苯亓水?shù)卣f出了自己的需求。
太高深精巧的,需要水磨功夫去鉆研的,以及需要太多悟性的,統(tǒng)統(tǒng)不適合他。
武道天賦?還沒有什么機會印證,只知道前身的很弱就是了。
“禁術(shù)?”仲白皺眉,語氣嚴厲,“你可知道,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力量?!?p> 文添未免有些太急功近利了。
可仲白轉(zhuǎn)念一想,仲白這么做,不還是為了韓非師兄,為了那虛無縹緲的一線生機。
“有,要么是折損肉體,要么是折損識海。”仲白欲言又止。
他在想,用一個文道的未來,換韓非師兄或許多個一年半載的壽元,真的明智嗎?
文添笑了,“都可以。”
自己的識海寬廣入海,肉體近乎完美,什么禁術(shù),簡直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嘛。
“真的?”仲白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功法不能給你,你太莽撞了,你可知道,竊取的力量,是用你的前途和未來潛力交換的?!?p> “師兄無須多言,我文道不搏命,也不會有未來?!?p> “值得嗎?”仲白莫名有些感動。
文添起身,黑色鱗片覆蓋全身,輕薄甲鎧瞬間披掛。
“來,讓我看看三品無敵的戰(zhàn)力?!?p> 說罷,如同一頭蠻龍,向著仲白沖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