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意思吧？”
菅原武之點開其中一場比賽，隨后雙臂搭在座位兩邊，十指交叉地觀看起比賽。
“確實。”京極哲也倒沒有點開上面的十六張略縮圖。
盡管屏幕上顯示的界面有些小，但還是能看清楚基本的棋局狀況。
【阿爾法陰陽棋人工智能已啟動】
【用戶：不死的黑騎】
藍光矩陣隨即浮現(xiàn)在京極哲也的視界中，接著，他開始在腦海中下達著指令。
【錄像功能已啟動】
人工智能立刻鎖定屏幕上的十六張實時更新的對局略縮圖，將其逐一進行錄像。
這是京極哲也在上個月發(fā)現(xiàn)的新功能，他的阿爾法不僅可以將棋局錄像無內(nèi)存限制的保存下來，同時還能提供各方的破解思路。
他這段時間幾乎每天晚上都會用職業(yè)聯(lián)賽的錄像進行分析，以阿爾法的解析角度來進行鉆研和學習。
“川端先生，不點開看看比賽嗎？”
菅原武之注意到他沒有點開任何一場比賽，有些好奇地問道。
“我這樣看就可以了?！?p> “是嗎？”菅原武之的視線從京極哲也臉上掃過，他倒也沒有多說什么，繼續(xù)看起自己今天晚上押注的比賽。
【檢測到非正常棋局】
【是否應用規(guī)則補丁】
京極哲也望著眼前彈出的提示框，不禁又一次感嘆起阿爾法人工智能的強大之處。
【請選擇手動或自動模式】
京極哲也猶豫了一會兒，他不知道手動模式是不是也能在腦海里自動調(diào)用，于是他選擇了自動模式，正好能夠測試下阿爾法的規(guī)則分析有多強。
【自動模式已啟用，正在進行分析……】
【已應用新的規(guī)則補丁】
【新建規(guī)則補丁1：有棋子離場時，雙方交換執(zhí)棋權(quán)】
“好厲害……”
京極哲也看著阿爾法幾乎是立刻就分析出眼前棋局的增添規(guī)則，不由得在內(nèi)心贊嘆道。
隨后他還啟用了錄像分析功能，阿爾法開始了一邊錄制對局，一邊分析對局的功能，等到錄制結(jié)束以后，整場棋局也會被分析完畢。
看著眼前的十六個運算框，京極哲也甚至不禁開始懷疑起阿爾法會不會因為過載而待機。
似乎是能檢測到他的擔憂，阿爾法在他視界的左上角顯示出一個類似于進度條的圖標。
下面的小字標注著“運算占用”。
看著那不足0.01%的占用顯示，京極哲也便放下心來。
不愧是人工智能。
他暫時不想浪費時間看眼前還在緩步進行的棋局，于是他調(diào)出自己之前錄制的職業(yè)聯(lián)賽錄像，開始研究起來。
“情況不太妙啊……”
這時，菅原武之的聲音從他耳邊傳來。
京極哲也朝著他那邊看去，屏幕上顯示的棋局中，陽棋似乎正占據(jù)著不小的優(yōu)勢。
“菅原先生，你更看好陰棋嗎？”京極哲也問了一句。
“并不是，我今天晚上在陽棋的執(zhí)棋棋手身上押注了一百萬円。”菅原武之搖搖頭，同時拿起手邊的玻璃酒杯。
“一百萬円？”京極哲也突然就明白為什么那么多新生棋手想要往地下棋臺里面鉆了。
“雖然今天只是隨便玩玩，但沒有想到第一局就‘打黑’了，看樣子運氣不太好啊。”
隨著冰冷的酒液流入喉嚨，菅原武之自嘲般地笑了笑。
打黑是地下棋臺里的黑話，意思是押注失敗。
一百萬円的押注原來在他們眼里只是隨便玩玩嗎？
京極哲也想著自己時薪五千円的工資，不禁笑了笑。
接著他下意識地開口道：“現(xiàn)在陽棋的優(yōu)勢不是挺大嘛，倒也不用悲觀?！?p> “川端先生，你好像忘了這里是地下棋臺，現(xiàn)在他確實是優(yōu)勢，但也許下一步，優(yōu)勢就變成對方的了?！陛言渲f著，隨后放下酒杯。
每當場上有棋子離場時，雙方交換執(zhí)棋方。
京極哲也想起這個獨屬于龍炎棋臺的規(guī)則，不免感慨著這些地下棋臺為了追求刺激的對局，動的心思還真不少。
“抱歉，下意識就把這當成正常棋局了?！本O哲也輕笑著。
這時，陽棋的一枚棋子被陰棋斬于馬下，按照規(guī)則，雙方需要立刻更換執(zhí)棋方。
只見屏幕里的棋盤開始自動調(diào)轉(zhuǎn)著方向，先前有著大好優(yōu)勢的陽棋執(zhí)棋方，現(xiàn)在只能用著劣勢的陰棋了。
而京極哲也同時朝著比賽區(qū)望去，十六張桌子中，靠近右上角的一張棋桌開始于原地自動扭轉(zhuǎn)起來。
雙方棋手也都站起身來，隨著棋桌的旋轉(zhuǎn)而繞圈，互相調(diào)換著椅子。
“這么正式嗎？”京極哲也望著比賽區(qū)的這一幕，不禁嘀咕了一句。
“地下棋臺雖然不像正規(guī)聯(lián)賽那樣被外界認可，但是這里私下的規(guī)矩要比正規(guī)聯(lián)賽還要更多。”
菅原武之此時正在品嘗著香烤多寶魚，似乎對棋局的興趣不太大了。
“原來如此?！?p> 京極哲也點了點頭，從他進來以后，確實能夠感受到比起正規(guī)聯(lián)賽，地下棋臺的規(guī)矩一點也不少。
“川端先生不試試嗎？”菅原武之望著他面前的托盤說道，上面的黑松露芝士蛋糕和生椰拿鐵仍未被動過。
“怎么試？”京極哲也還以為他問自己要不要去試試下棋。
“川端先生，你可真幽默。”菅原武之咀嚼著嘴里的烤魚肉，搖搖頭笑道。
京極哲也這才明白自己會錯意了，連忙說道：
“進來之前已經(jīng)吃過東西了，現(xiàn)在倒是對棋局更感興趣?！?p> “沒關(guān)系，最近天氣涼了，蛋糕倒是不會那么快融化?！陛言渲謴目爵~上切下一塊肉，“不過烤魚不趁熱吃的話，就不美味了。”
京極哲也沒有再答話，只是點了點頭，轉(zhuǎn)而又將目光看向自己屏幕上的分析界面。
十六個分析框圖里，已經(jīng)有六個彈出了“存在必勝法”的提示。
因為新增規(guī)則的不確定性，京極哲也倒是對阿爾法分析出的必勝法感興趣起來，于是他隨手點開其中一局，由阿爾法為他演示著必勝法的過程。
全息棋局當即投射在眼前，隨后又彈出新的提示框圖。
【請選擇陰棋方或陽棋方】
看來在這種規(guī)則下，雙方都存在必勝解嗎？
京極哲也望著眼前的棋局，陽棋此時正處于很明顯的劣勢中，于是他選擇了陰棋。
【正在演算必勝法】
在他選擇完畢后，全息棋局立刻開始演示起來。
從演示開始的第一步起，每斬下一枚棋子，全息棋局便人性化地為他旋轉(zhuǎn)一次棋盤。
以此代表著執(zhí)棋方的更換，方便他更好的觀看必勝法的演繹過程。
接著，阿爾法的必勝法將龍炎規(guī)則的美妙之處詮釋得淋漓盡致。
自從陰棋方開始走棋后，便不斷通過斬棋、換方、斬棋的循環(huán)方式，始終掌握著執(zhí)棋權(quán)，并且直到斬下陽棋方的“命定”獲勝時，陽棋方都沒有走過一步棋。
從阿爾法接手后，整場棋局自始至終都是陰棋方的獨舞。
視線再度從全息棋局中轉(zhuǎn)到屏幕的略縮圖上，此時棋局里的陰棋方是實實在在的劣勢，不僅沒有辦法通過斬下陽棋的棋子來獲得陽棋的執(zhí)棋權(quán)，而且自己的“命定”眼看著就要被斬于馬下了。
這顯然也是一場看上去無力回天的棋局。
“說起來，菅原先生?！本O哲也的目光從棋局上收回，轉(zhuǎn)頭看向一邊坐著的菅原武之。
“怎么了？”
“這些人，通常都是怎么成為地下棋手的？”京極哲也直視著他的瞳孔，似乎別有用意。
而菅原武之自然也明白他話語和眼神中藏著的意思。
他把刀叉放在托盤上，取來邊上放著的餐巾紙擦拭著嘴唇，然后才開口道：
“川端先生，你對地下棋臺的規(guī)矩有所了解嗎？”
“并不太懂。”京極哲也輕晃著腦袋。
“是嗎？”菅原武之把餐巾紙扔到腳邊的自帶的垃圾桶里，“之前我跟你說過，地下棋臺的規(guī)矩并不比正規(guī)聯(lián)賽要少，但是與此同時，地下棋臺也可以是不講規(guī)矩的?！?p> “不講規(guī)矩？”京極哲也細細揣摩著這句話。
“是的，或者說，在地下棋臺里，有兩樣東西是凌駕于規(guī)矩之上的存在，有這兩樣東西之一，你就可以無視地下棋臺的規(guī)矩?！?p> “這兩樣東西呢，其中一樣我想你大概也能猜到，那就是金錢，只要你有足夠的資金，包括棋局規(guī)則、賽制流程等一系列東西都可以由你所定?！?p> 菅原武之說到這，故意停下來似的，并沒有接著說下去，他望著京極哲也那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像是在等他接著發(fā)問。
“那么，這第二樣東西呢？”
“棋技，超乎他人的棋技?！陛言渲菩Ψ切Φ卣f著，屏幕的光映著他成熟穩(wěn)重的五官，和那精心修剪的絡(luò)腮胡。
“原來如此，但是這和我問的問題似乎并不相關(guān)?！本O哲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菅原武之還是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
那就是該如何成為地下棋手，或是如何參加地下棋臺的比賽。
“我可以給你舉個例子，如果你，川端清隆先生，倘若你有足夠擊敗場上所有人的棋藝，那么假使你心血來潮，想要這次比賽的獎金，你覺得你該怎么辦呢？”
“找到龍炎棋臺的負責人，然后報名參賽？”
“哈哈哈，這里是地下棋臺，你說的那是正規(guī)聯(lián)賽的規(guī)矩，我們假設(shè)比賽已經(jīng)開始，參賽人員都已經(jīng)固定下來了，那么你該如何參賽呢？”
菅原武之笑了笑，隨后把玻璃杯里殘余的冰酒一飲而盡。
“還請菅原先生指教?！?p> “不用那么客氣，如果你想?yún)①惖脑?，有兩種方法，一種是給出足夠的資金，讓龍炎棋臺的負責人破例讓你加入?！?p> “那么另一種呢？”見菅原武之并沒有說完，京極哲也不免又問了一句。
“那當然是直接上去，然后踹翻整個棋臺?！?p>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菅原武之說這話時，眼睛似乎閃過著某種光芒。
“把他們每個都打贏嗎？”
“倒也不用那么麻煩，一般來說，無論多少人參賽的棋局，想要中途殺進來的話，通常會在決賽或者四強賽的時候入局，這樣只需要打贏兩個人或者四個人，會更節(jié)約時間?！?p> 從菅原武之的話里，京極哲也似乎明白了，這種事情并不是沒有先例，或許這種踢館式的行為在整個地下棋臺都算是常見的。
但是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他還是問了一句：“這種事情發(fā)生得多嗎？”
“據(jù)我所知，只有過兩次?！陛言渲匦麓蜷_商品列表開始點餐，“一次是在1995年，地下棋臺的‘詭棋人’，從東京到大阪的神河棋臺殺局，一個人打贏了四強賽的所有棋手?！?p> “還有一次是2006年，一個叫做鬼龍院颯天的自由棋手，跑到北海道的黑川棋臺殺局，不過他失敗了?！?p> “失敗的話，會怎么樣？”京極哲也追問道。
“如果殺局失敗的話，就必須背負兩到四倍的獎金債務，當時黑川舉辦的是年末總賽，獎金是一千五百萬円，鬼龍院颯天需要賠付四倍債務，也就是六千萬円。”
“那他最后怎么樣了？”
“年代太過久遠，我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處理結(jié)果是怎么樣的，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鬼龍院颯天自那天殺局失敗后，倒是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p> “原來如此，那么今天的比賽獎金是多少？”
京極哲也若有所思，同時也感受到了地下棋臺這樣不見天日的地方，盡管有著詳細的規(guī)則，但是想要做不遵守規(guī)則的那個人，倒是必須承擔起極大的風險。
“今天？今天就是個小比賽，貴賓席都沒來幾個人，獎金大概還沒我的押注多。”菅原武之擺擺手，似乎一百萬円根本就不算錢。
這時，最后一位十六強棋手也被淘汰了，八強賽的名額當即出現(xiàn)在屏幕上，京極哲也的眼神也當即閃過一絲異色，隨后又不禁淺笑起來。
“怎么？川端先生旗下有人想要試試嗎？”菅原武之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的笑容。
“菅原先生，能請您幫我個忙嗎？”京極哲也注視著他的瞳孔，語氣有些鄭重。
“川端先生請說，如果是能辦到的事，我倒不介意助人為樂?！陛言渲乱庾R翹起二郎腿。
“能麻煩菅原先生幫忙轉(zhuǎn)告龍炎棋臺的負責人，就說今天晚上有人要來殺局了?！?p> 京極哲也說話的語氣很平靜，眼神也見不到幾分漣漪。
昏暗的環(huán)境下，菅原武之覺得這雙眼睛似乎藏著不可言喻之物。
“沒問題，川端先生是想在四強賽還是決賽的……”
“可以的話，最好是現(xiàn)在?！本O哲也打斷他時仍舊神色冷靜，可那話語中卻潛藏著暗勁。
“好！舉手之勞！川端先生不必謝我。”菅原武之露出興奮的笑容，就連說話的力度也加重了幾分。
“我現(xiàn)在親自去轉(zhuǎn)告他們?！陛言渲酒鹕韥?，剛要邁出步伐，隨后又轉(zhuǎn)身問道：“不過川端先生，你的棋手叫什么？雖然棋技高超可以無視規(guī)矩，但殺局總歸還是要有個名字的?！?p> “一定要名字嗎？”京極哲也側(cè)目而視，隨后視線又落在他眼前的分析報告中。
“就算是地下棋手也都有個棋名，上個世紀的棋手都會取個自己喜歡的稱號當作棋名，到了本世紀，棋手通常都會取假名來作棋名?！陛言渲忉尩?。
“我這個人比較喜歡復古風格，那就叫……”京極哲也思考了一下。
“不死的黑騎。”
“是那個正規(guī)聯(lián)賽的天才棋手嗎？”
“好像是?！?p> “地下棋臺的棋名不能和正規(guī)聯(lián)賽的職業(yè)選手撞名，名字和稱號都不行，這是默認的規(guī)矩。”菅原武之搖搖頭表示不行。
“是嗎，那就叫死の騎（死騎）吧?！?p> “我知道了，那趁現(xiàn)在八強賽還沒開始，暫時失陪了?！?p> “麻煩你了，菅原先生?！?p> 菅原武之離開了觀眾席，朝著黑不見底的走廊出口邁去步伐。
可他越走，越覺得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他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京極哲也那遮得嚴嚴實實的臉。
“我這個人比較喜歡復古風格……”
難道說，他就是今天來殺局的人？
死騎嗎？有趣。
而京極哲也則坐在觀眾席上，鎮(zhèn)定自若地看著眼前的錄像分析結(jié)果。
十六場比賽，每場陰陽雙方都有多種必勝法。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