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炒面,好久不見
“喂,這里是曹家,您哪位?找誰呀?”
一聽到那賤兮兮的聲音,韓智的眼淚出來了。
他和曹勉一起長大,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都是同班,出了校門依舊是兄弟。
他以為他們會做一輩子的好兄弟,可是曹勉二十八歲那年,因為肝癌去世。
“智哥,不讓接班算了,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死你!”
“智哥,你就是好面子。我家的錢又不臟,你怎么就不用呢?”
“智哥,別哭喪著臉好嗎?不就是判八年嗎?好好改造,出來之后一起開公司賺大錢!”
“智哥,對不住了,兄弟先走一步,不能再陪你了。痛了這么多年,如今一下子解脫了,也挺好……”
韓智想起來與曹勉之間的點點滴滴,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炒面,好久不見?!?p> 炒面是曹勉的外號,除了韓智可以當面叫,其他人不行,誰叫曹勉就跟誰急。
“哦,智哥,甚事?”
曹勉心里嘀咕,周五下午在學校門口分手,現(xiàn)在是周六下午,不過一天沒見,怎么就好久了?
但韓智說好久就是好久,兄弟嘛,就算他說煤是白的,也不能反駁。
上一世,自己就是好面子,和身邊人太客氣,到后來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這一世,韓智要改變。
起碼不會跟曹勉客氣:“炒面,我們家的情況你知道,在辦公室里住著憋氣,你家老院的房子還空著嗎?我想搬過去?!?p> 曹勉遲疑了一下,問道:“你后媽一起過來嗎?”
韓智最不喜歡和同學談論家事,尤其是談論后媽,因此曹勉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有點兒小心翼翼的。
“當然,我們是一家人?!?p> 韓智訓了曹勉一句:“什么后媽不后媽的?一會見了面,記得喊姨?!?p>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曹勉瞅瞅窗外,西邊的確有太陽,不過是夕陽,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韓智好像改變了許多,如果不是聲音太熟,曹勉肯定懷疑電話那邊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智哥?
“早就讓你搬過來,可是你就是不肯?,F(xiàn)在好了,咱兄弟兩個住的更近了。你們先收拾東西,等會我讓我爸開車過去拉?!?p> 此前他一直想幫韓智,但每一次都遭到拒絕。
難得韓智開一次口,曹勉自然滿口答應下來。
曹勉的父親叫曹國強,是跑貨運的,家里有三輛東風,兩輛解放,在小小的石壕縣,屬于萬元戶,先富起來的那一批人。
曹勉剛放下電話,曹國強就問:“韓智打電話有事?”
“他們一家想搬到咱家老院去住。”
“咋不早說?老院已經(jīng)租出去了?!?p> “我不管,我已經(jīng)答應智哥了。”
曹國強一陣頭大:“人家剛交了三個月房租,說好明天就搬過來?!?p> 曹勉梗著頭,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爸,別說我不給你機會。離家出走,輟學,或者把老院給智哥一家住,三選一,你自己選,我不逼你?!?p> 這叫沒逼我?
就差沒拿起菜刀架在老子脖子上了!
曹國強欲哭無淚。
他知道自己寶貝兒子的脾氣,倔得像頭驢,只得乖乖就范了。
接下來,曹勉讓他開車去幫韓智搬家。
曹國強不想去。
倒不是心疼那點兒油錢,而是他剛剛喝了半斤醴泉大曲,酒后開車,容易出事。
曹勉拿起茶幾上的鑰匙:“你不去我去,不就是開個車嗎?你以為天底下就你會開呀!”
“你等會兒,我打電話叫個司機和你一起去還不行嗎?”
曹國強再一次慫了。兒子還沒滿十八歲,沒駕照,開出去萬一讓交警抓了,鬧到學校,事就大了。
曹家雇了好幾個司機,曹國強挑了個老成穩(wěn)重的,由曹勉帶路,去了醫(yī)藥公司。
一直折騰到晚上八點多,才算收拾停當。
怎么著也算是喬遷之喜,韓澤就近找了個小飯館,點了幾個菜,要了一瓶醴泉大曲。
司機只喝了一小盅,意思一下。
其余的酒,韓澤打算自己承包了。
一來心里高興,搬出來了,自己在單位終于能挺直腰桿做人了。
二來嘴饞。
韓智可不想讓父親多喝,給曹勉使了個眼色,他們兩個一人一茶杯,而韓澤只有半茶杯,剛好二兩。
韓澤沒喝美,還想要一瓶,但想起和兒子之間的約定,又被馬淑芬悄悄擰了兩下胳膊,就老實了。
司機開車回去了。
他本來要帶曹勉一起回去的,可這小子死活要和智哥臏足夜談,就只好由著他了。
說是老院子,其實蓋了不過七八年。
上房是九十多平的套間,兩室一廳,沒有廂房,只是門洞兩邊還有兩間房,一間做廚房,另一間放雜物。
這在石壕縣城,屬于很常見的布局。
韓澤和馬淑芬住在上房主臥。
兩口子睡不著,聊天的話題當然是那個突然改變的兒子。
韓澤說了與兒子之間的約定,然后問馬淑芬怎么看。
馬淑芬不假思索:“我相信小智,他從來就不是信口開河的人。”
韓澤搖了搖頭,都說女人是感性動物,果然如此。
自己這媳婦平時也算精明,可是被兒子兩聲媽一叫,徹底淪陷了。
他也想相信兒子,可是兩萬塊錢數(shù)目太大,他一個高三學生,想要在一個月之后拿出這么多錢來,比母豬上樹的難度還大。
韓麗一個人住在次臥。
小丫頭沒心沒肺的,吃飽喝足之后,呼呼大睡。
韓智和曹勉把雜物間收拾了一下,貼了小虎隊、王祖賢等人的壁紙,把曹勉當初睡過的大床抬過來,再加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簡簡單單。
韓智并排卷了兩個被筒,和曹勉一人一個。
反正第二天不用上學,兩個人一直聊到凌晨三點多。
大多數(shù)都是韓智在說,曹勉在聽。
從曹家祖上起名的藝術,曹操、曹丕、曹真、曹爽,四個名字展現(xiàn)和諧生活真諦,再到自己和父親的一月之約,反正什么都聊。
曹勉聽得云里霧里,這四個名字挺正常呀,怎么就展現(xiàn)和諧生活真諦了。
“兄弟你還是太單純,你把曹字當做公因式提走,然后把剩下的四個字連起來讀?!?p> 提取公因式,曹勉學過。
照做之后,不禁目瞪口呆。對韓智的敬仰,更加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了。
不過他還是不看好韓智的一月之約。
“智哥,你玩呢?我們家五輛大貨車,拉一個月貨,都掙不了兩萬塊?!?p> “這個山人自有妙計?!?p> 韓智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