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透著橘紅,許是老天偷喝了誰珍藏多年的紅酒。
我正搬著自己的一大摞書呼哧呼哧地爬著樓梯,新的班級在五樓,我不想來回兩趟,就決定一次性把書都搬上來,但是這么多書,都快有我半個身子高了,搬起來著實是吃力。
就在我快要搬不動打算歇一歇的時候,她突然從后面趕了上來,用銀鈴般的嗓音對我說:“我?guī)湍惆嵋稽c吧?!?p> 我打量了她一眼,看著她與眾不同的眼睛,這才想起來原來是新班級的同班同學(xué)。
我還記得她在臺上作自我介紹時的情形,說話雖有些嚅囁,聲音也很小,但嘴角卻總掛著一抹笑意。
“行小詩。”
這是她的名字。好可愛的女孩子,連名字都這么可愛,這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
這一大摞書壓在我的手上,讓我說話都有些費勁,但是因為男生的自尊心作祟,我還是拒絕了她的好意:“不用了,這都是小問題?!?p> 說罷,我費力地抬起左腳,又上了一層臺階。
她也有趣,見不能幫我,卻也不走,就站在我身前兩三個臺階的一側(cè),靜靜看著我搬,好像在給我加油打氣一般。
我被她這樣看著,也不知哪里又生了點力氣出來,搬起書邁著沉重的步子慢慢往上挪去。
兩人也不說話,就這樣她看著我,我看著臺階,慢慢吞吞地走到了五樓。
就在我以為我終于要到了的時候,我雙腳突然一軟,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wěn),手上的書也一股腦摔到了樓梯上。
她見狀,趕忙過來扶住我的手臂,說:“你沒事吧?可別摔倒了。”
我感受著從她手掌傳過來的溫度,臉一時有些羞紅,緊張地不知道該怎么回話。
我只好擺脫她的手,先把手上這些書放回到班級座位上要緊。
我往身后瞟了一眼,她并沒有跟上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氣,但是又害怕自己剛剛是不是太不禮貌了,連句謝謝都不跟人家說。
我把書往自己桌子上一丟,便又趕回去想去收拾一下落在地上的那些書。結(jié)果一轉(zhuǎn)頭,她就在我身后,一張笑臉直愣愣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嚇得我渾身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但是看著她的笑臉又很快平復(fù)了下來。
她手上拿著我剩下的那些書,輕輕地放在我的課桌上。
“好了,終于都搬完了~”她略帶輕松地說道。
“謝......謝謝你。”我磕磕巴巴地說道。
她擺擺手,隨即就走回到她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又抬頭透過窗戶去看天色,天上的老頭好像是喝醉了,整片天都被他染成了絢爛的橘紅色。
我原以為,我跟她的交集就止于此了。直到有一次,我靈感涌現(xiàn),趴在桌子上寫詩玩,“霜星盞盞月殘扇,紅葉秋楓入酒寒。醉倚斜橋煙火盛,漫天繁爍與誰看?!?p> 她又突然從我身后啪的一下跳出來,看著我寫的詩說道:“這是你寫的詩嘛?寫的真好?!彼盐业谋咀幽闷饋恚瑑芍慌c眾不同的眼睛好像看到了寶藏一樣撲閃撲閃的。
不同于上次的拘謹(jǐn),聽到有人夸我的詩寫得好,我的小辮子不覺就翹到天上去了。“還行吧,我隨便寫的?!?p> 她轉(zhuǎn)過頭問我,“這首詩有名字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叫《無題》吧~”
我點點頭,“這名字挺好,你這么喜歡這首詩的話,那就送給你吧。”
“真的嘛?”她的語氣里帶著驚喜,我又點點頭,“那我就不客氣了?!?p> 說罷,她拿起我的詩轉(zhuǎn)身就走。
“哎哎,把我的本子給我留下來啊......”
從那時候開始,我便常常把自己閑暇時寫的詩送去給她品鑒,她也總是很捧場地夸上幾句,兩人的關(guān)系也慢慢熟絡(luò)了起來。
“小獅子”,這是我給她起的外號,這么可愛的女孩子,當(dāng)然也需要一個“可愛”的外號了。
偶爾,她也會對我的詩提出一點異議,“你這句“雨打孤月寒”雖然寫的挺好的,但是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她故作嚴(yán)肅地看著我說。
我一臉疑惑,把這句詩又在嘴中念了兩遍,也沒發(fā)現(xiàn)異樣,“有啥問題??”我問她說。
她嘆了口氣說,“你這詩寫的雖然不錯,但是也不能脫離生活實際呀,你想想,下雨的時候會有月亮嗎?”
我撓了撓頭,“下雨的時候沒有月亮嗎?這我還真沒注意過?!?p> 她篤定地說,“對啊?!?p> 我看著她的臉,明明是很嚴(yán)肅的表情,那雙奇特的眼睛卻不知怎么透露著一點可愛。
“噗哈哈?!蔽胰滩蛔⌒Τ雎晛怼?p> “你笑什么??”
“沒什么”......
再后來,學(xué)習(xí)壓力慢慢增加,我的空閑時間越發(fā)少了,跟她的聯(lián)系也變少了一些。但是偶爾還是會寫幾句詩,然后跑到她座位面前去,讓她好好夸獎我一番。
她則開始惦記起我寫詩的本子,總想讓我把這本子送給她,我當(dāng)然是不肯的。
高考前夜的那個晚自習(xí),班主任早早就下課了,大家也都收拾東西各自回家休息。
她神秘兮兮地走到我座位前,將一封信放到了我桌上。
我看著雪白的信封,問她:“這是啥?”
她把信封往我這挪了挪,“你自己打開看看就知道了?!?p> 我把信收下,感受了一下并不很厚,問她說,“我現(xiàn)在能打開嗎?”
她連忙拒絕:“不行,等你回家再看?!?p> “嗯,我知道了。”我把信封放進(jìn)了包里,“高考加油,小獅子!”
“你也加油,劉大詩人?!?p> 回到家之后,我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拆開。里面只有一張粉色的信紙。紙上是她的字跡,并不工整,帶著點胡鬧的俏皮。
上面只有一首詩——那首《路人》。我把詩一句句讀完,心間一顆稚嫩的種子被觸動。不知怎么的,淚水不自覺流了下來。然后少年開始嚎啕大哭。
過去這幾年,我都忘記自己當(dāng)時為什么會哭了。
為什么當(dāng)時自己沒有回復(fù)小獅子的信呢?我也不記得了。
就連我寫詩的那個本子,也不知道被我放哪里去了。
只有那首詩,刻在了我的心底。
高考過后的我,就徹底變成了一個網(wǎng)癮少年,終日打游戲。
她后來還試圖聯(lián)系我,催我寫詩,而我卻總是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
慢慢的,手機(jī)上便再也收不到她的消息。
在我看不見的深峽里,曾經(jīng)刮起過大風(fēng),可后來巖碎峽崩,便再也聽不見風(fēng)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