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北風(fēng)，似一雙無形的大手，輕撫著一家小破院，卷起瓦片上的灰土。

　　在低矮帶有煙囪的泥墻房左側(cè)，兩棵楊樹光禿禿一片的聳立著。

　　在兩樹之間，連接著一條有大拇指粗細(xì)的麻繩，拉伸的稍微有一些下沉的弧度。

　　上面的衣服，失去了護膚的柔軟，那堅硬如鐵的質(zhì)感，全然給人一副神兵利器的視覺體驗。

　　堂屋內(nèi)。

　　“老三16歲，能去哪？出去打工誰會要他？”

　　“也不上學(xué)了，天天就知道在家打游戲，這樣下去人都要廢了！”

　　今是元宵節(jié)。

　　剛送完大兒子和二女兒去車站的李東河，回家后就開始和媳婦廖梅商量著老三李陽的去處。

　　可才說了沒幾句，護犢子的廖梅就像炸了毛的貓似的，死活不同意。

　　“哼，等再過兩年，等李陽成年了我再出去?！绷蚊芬凰κ?，氣憤的坐在凳子上，雙腿一并，猛地別過頭，不去看李東河。

　　見廖梅開啟油鹽不進的模式，李東河邁了兩步繞到她面前，繼續(xù)做著媳婦的思想工作，只不過在語氣上變得不再那么強硬，近乎商量的口吻道：

　　“你看看，咱家大的去學(xué)了廚，二的呢，也是今年剛出去打工。這倆個人一個掙一個花。如果你再不出去，一年到頭來光靠我一個人，家里哪還有什么錢啊！你難道還想著等過年回來跟鄰居們借錢過年呢？丟不丟人！”

　　聞言，廖梅眼珠子一轉(zhuǎn)，但依舊沒有吭聲。

　　這么多年都這樣過來了，也不差這兩年了。

　　“你再看看隔壁，房子都起來了，現(xiàn)在咱家里就中午那一會時間才有太陽...你忘了？你上個月幫我洗的衣服，到現(xiàn)在還都還沒干呢！”

　　...

　　隨著天空的顏色逐漸發(fā)生變化，在大院門右側(cè)的房間內(nèi)。

　　李陽躺在硬邦邦的床上，身上壓著兩層厚實的被子。

　　他睜著丹鳳眼，看著上面露著紅瓦片和房梁木柱的房間發(fā)呆。

　　怎么回事?

　　我居然聽到了老爸老媽在說話！

　　一定是在做夢...

　　他緩緩坐起身，目光看向斜對面靠墻位置的床上。

　　床上面只鋪了一層泛著霉菌的褥子。

　　床頭處的被褥下貌似墊了衣服，平鼓著像是坐墊一樣，前面窗戶下面是一臺大頭白色的電腦顯示屏。

　　這電腦……好熟悉啊。

　　不就是自己在一所職高學(xué)校買的二手電腦嘛。

　　這件事他到老了都不會忘記，這破電腦，買回來后一連網(wǎng)他就后悔了。

　　上網(wǎng)卡的要死！

　　說實話，那時候要不是家里窮，他都想一拳頭鑿穿它了。

　　印象中，這臺電腦現(xiàn)在還在老家里放著，自從出來工作之后，每年過年回家的時候就去看一眼，滿滿的回憶。

　　電腦旁邊，是一臺紅色的電話機。

　　在電腦沒買回來之前，里面的鬼故事基本上聽了一遍，那配音給人身臨其境的感覺，比現(xiàn)在的小說配音要好很多。

　　還有歌曲，也經(jīng)常聽。

　　但一個月下來，當(dāng)去交電話費的時候，那也是蹭蹭的在往上漲。

　　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李陽還在感慨著這場夢的真實。

　　掀開被子帶起一片霧狀的灰沫，李陽只身秋衣秋褲下了床。

　　整個腳面塞進了鞋里，露著后腳跟踩在鞋后跟上，像是穿高跟鞋似的，踩著鋪著紅磚的地面朝著門口走去。

　　他詢著父母爭吵的聲音打開門。

　　迎面的冷風(fēng)，像是在炎熱的夏天開著18度的制冷模式懟著臉吹一樣。

　　瞬間精神抖擻。

　　掃了一眼院里，全是被凍結(jié)變得硬邦邦的泥地。

　　還有那被腳擠壓出圓條泥塊，看著像屎一樣躺在上面，遍地都是。

　　此時的天邊，夕陽西下，天一半灰蒙，一半橘紅。

　　看了一眼堂屋前的房檐，李陽不知冷暖的走了過去。

　　堂屋內(nèi)。

　　李東河正在廖梅身前蹲著身子，背對著院子，還在做著思想工作。

　　而這時，廖梅看到了李陽，看著他只穿著秋衣秋褲出現(xiàn)在了門口，正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們。

　　“哎呦！你咋不穿衣服就出來了，再給感冒了?！?p>　　廖梅急地四下找東西，突然眼睛定在了李東河的軍大衣上，二話不說給他扒了下來，走到李陽身邊，將大衣從李陽的右肩繞道左肩，趕緊給他裹上，推搡著道：“大冷天的，趕緊進屋?！?p>　　李陽皺著眉頭不為所動，眼睛定定的看著廖梅：“媽？”

　　廖梅從李陽口氣中聽出了些許的不對味，回頭看了一眼李東河。

　　李東河身高馬大，一站起身給人一種壓迫感，轉(zhuǎn)身質(zhì)問道：“這都幾點了你才起床！昨天晚上是不是又玩了一夜的游戲？等會電腦就給你砸了！”

　　李陽將目光轉(zhuǎn)移到了李東河的臉上，眉頭緊鎖：“爸?。俊?p>　　李東河愣了，是被李陽那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愣的。

　　半個小時后......

　　“我告訴你，想讓我出去，想都甭想，除非陽陽到了18歲?！?p>　　青瓦低矮的廚房里，廖梅掀開鍋蓋，那濃厚到看不透的白煙頓時像是爆炸現(xiàn)場一樣，瞬間騰起，沖向屋頂。

　　李東河蹲在廚房門口，抽著煙后背椅著斑駁破舊的木門，看了一眼對面開著門的西房。

　　里面，李陽披著自己的軍大衣像是丟了魂似的在床邊上傻傻的坐著。

　　被李東河說的剛有了些松心的廖梅，此刻一副堅毅的神色，縱使李東河再怎么勸自己，她也不會改變主意。

　　一個抽著煙不說話，一個生著悶氣忙著做飯。

　　兩人陷入了沉默。

　　李東河抽完一根煙，將煙頭按壓在地上碾滅，眼角余光撇了一下西屋，剛要轉(zhuǎn)頭對廖梅說些什么，猛地又一回頭。

　　他看到西屋內(nèi)的李陽正猛扇著自己耳光，還屢起袖子張嘴就朝胳膊上咬，要知道，自家老三可是滿嘴的大虎牙啊。

　　他嚇得趕緊起身朝著西屋走去，并呵阻道：“李陽，你干什么！發(fā)什么瘋！趕緊住嘴！”

　　手臂上凹陷的青黑色的牙印處流出鮮血。

　　李陽抬起臉，看著怒氣沖沖走來的老爸，眼淚奪眶而出，喃喃道：“這...不是夢！”

　　......

　　吃飯的時間。

　　一家三口圍著四方桌而坐。

　　廖梅給李陽盛了一碗湯圓，沒有湯的那種。

　　而李東河碗里，除了一目了然的兩顆湯圓外，剩下的全是湯。

　　李東河瞅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李陽的碗里，轉(zhuǎn)頭看向廖梅想要言語，一看到廖梅那吃人的眼神，只好縮著脖子低頭喝起了湯。

　　廖梅自己碗里也只有3顆湯圓。

　　廖梅注視著李陽，發(fā)現(xiàn)李陽從不哭后，就一直在笑著盯著自己。

　　那笑中帶淚的模樣，廖梅心里一陣酸涌，是越看越是心疼。

　　廖梅拿著筷子點了一下李陽的碗邊，溫和的催促道：“陽陽，快點吃，不夠你爸碗里還有?！?p>　　一聽廖梅這話，

　　李東河脖子一梗，眼珠子微微偏向碗里。

　　緊接著二話不說，趕緊拿起筷子先把碗里僅有的兩個湯圓給扒進了嘴里。

　　李東河剛放下碗，就見李陽端著碗朝著自己的碗口上傾斜，筷子一推，好幾顆黏在一起的湯圓就入了自己的碗。

　　“爸，你多吃點?！?p>　　正當(dāng)二人對李陽的舉動而一臉錯愣對視的時候，李陽將碗移動到廖梅的碗里，將僅剩的湯圓全部倒了進去。

　　“媽，每年吃湯圓，你啥時候見我吃的超過兩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