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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陸甕

第十八章 斷橋集

三陸甕 忘情時分 5161 2023-02-14 09:46:45

  三天未走出崇山峻嶺的白旻宇并未有任何焦急的樣子,反而走得越來越慢,甚至有時間在午后的樹上小憩一個多時辰。

  只需捉幾尾溪魚,擠掉內(nèi)臟,刮掉魚鱗,掛在腰帶上風(fēng)干,就夠吃個一兩天,遇上溪水深的地方,大可脫光了洗個澡。起先白旻宇擔(dān)心面皮會遇水脫落,誰曾想洗了幾次澡后,不但沒有脫落的跡象,反而越發(fā)和自身臉皮融為一體,不再如剛粘上時那么別扭了。

  這幅面皮就如此生根在白旻宇臉上,仔細(xì)在水面照一照,就會發(fā)現(xiàn)原先俊美又輕佻的他不見了,呈現(xiàn)出的小伙子是那么的...普通,毫無特點的面皮上生著一副小眼睛,寬鼻翼,趴鼻頭,嘴小且唇厚,不過白旻宇倒是十分滿意,因為這張臉的普通,才顯得出于四這門家傳手藝的不普通。

  這張面皮的樣子起碼像是那十六七歲的青年,并不符合白旻宇現(xiàn)在的年紀(jì),不過白旻宇身材修長,肩臂也夠厚重,只要少一些少年的多動與輕佻,多一份青年的沉穩(wěn)與擔(dān)當(dāng)即可,這也就是白旻宇走得慢的原因之一,總要將聲線練習(xí)得像那變聲后的青年,方可出山。

  當(dāng)然還有一個走得慢的原因,那就是需要一個身份。

  爹說舅舅是那小溟島上的土皇帝,那我就是那落魄至此的小王爺?

  不行不行,太大太大,而且身份與小溟島,最好不要有一絲牽扯。

  第四天清晨,白旻宇終于看到了天澤大陸的第一道炊煙,走近發(fā)現(xiàn)是一對年邁夫婦在生火做飯,煮的是某種谷子,搭配了某種已煮稀爛的動物內(nèi)臟,白旻宇走上前去給兩位老人作了個揖,問是否能討要一碗充饑。

  兩位老人打量著這位看著面善的小伙子,互相望了一眼后,眼中閃出一絲不安,最后還是老媼問白旻宇:“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來這深山老林做嘛子,聽你口音,不像是當(dāng)?shù)厝税 !?p>  白旻宇有些嗚咽,“大娘,我叫黃鳴,北邊海上過來的,家中老小本是做那海上運送貨物的長工營生,一場海嘯把東家的船掀翻了,我是抱著塊木頭才活著到了岸邊的,至于家人,我在海邊尋了兩天,不曾有所發(fā)現(xiàn)。”說完瞅著海岸方向不言不語。

  老翁這就打消了疑慮,并對白旻宇的話深信不疑,“對了對了!這幾天好大的風(fēng)!聽前面山腰上的老賈說起,海岸上擱淺了好多大魚,只是現(xiàn)在趕過去撿,怕是魚都臭了,這該死的海嘯?!?p>  白旻宇趕緊稱是,眼巴巴看著鍋里,老兩口會意,端出了一只新碗,盛滿后遞給了白旻宇一碗。

  老太太看著狼吞虎咽的白旻宇,心里疼惜,多好的孩子,瞧著就老實!遭了變故,能活下來真算老天眼開眼的造化,福大命大了。

  白旻宇吃罷也不多說,抹抹嘴就拿著老人家的柴刀往山林走去,半個時辰后,白旻宇不僅用腰帶捆回了十余斤柴火,手里還抓著只兩三斤樣子的雉雞,瞧得兩位老人心里歡喜。

  用罷晌午飯,白旻宇向兩位老人討教了附近的風(fēng)土人情后,就告別二老說要歸鄉(xiāng)上路了,臨走老媼又拿了個小布袋給白旻宇抓了把炒熟的豆子,白旻宇急忙道謝,三步兩揮手的去了。

  按照兩位老人的說法,此地名叫吃辣嶺,土壤適宜生長一種味道極辣的朝天椒,當(dāng)?shù)匕傩毡P山而居,并無村落,為得也是更方便種植這種椒類作為營生。

  繼續(xù)往西走了約有四十余里,終于看到了當(dāng)?shù)匚ㄒ灰惶幮℃?zhèn),外來人基本都是為買朝天椒而來,久而久之,就壓出了一條通往外面的平坦道路,白旻宇將順手在山里打到的兩只雉雞在一處屠戶處換了點銅錢,又在一處布點買了點黑色碎布的邊角料,佘了只針和一點黑線,臨出鎮(zhèn)子又買了些炒面放置在老媼送他的那只布袋里,往后看了一眼后,裹著星辰大踏步繼續(xù)西行。

  夜里白旻宇邊沿著馬道走著邊反復(fù)模仿鎮(zhèn)上人說話的聲調(diào)與語氣,近似于神經(jīng)質(zhì)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練習(xí),第二日清晨,白旻宇見四下無人,跳上一顆高樹,脫下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虎頭鞋開始縫縫補補,畢竟已是十六七歲的青年面皮,再穿一件如孩童一般的鞋子難免會惹人注意。

  這雙鞋對他的意義僅次于他這條命,或是說他現(xiàn)在這條命都是這雙鞋給的也不為過,這鞋除了遮蔽氣機(jī)外,還會隨著自己的腳的生長調(diào)整大小,可謂妙用無窮。

  左腳那只經(jīng)過縫補已無早先模樣,白旻宇滿意至極,就又拿起了右腳那只。

  接下來近兩年的日子里,白旻宇化名吃辣嶺黃鳴,沿著三洲國的邊境處游晃,打交道的無非都是些挑著餛飩擔(dān)子的走夫、走堂的茶博士、穿梭的斥候及一些個刀尖上討生活的馬賊,在小溟島數(shù)量稀少的馬,反倒在這里隨處可見。

  至于修士,見過兩次。一次是天上極高處一名著放題宗服飾的白衣弟子,這等高度凡人是極難看得到的,但是卻瞞不過白旻宇。

  而另一次,有些意外。是一出分贓不均的好戲。那天白旻宇趕不及去鎮(zhèn)里,便一如既往住在了林子里,天色已黑,隨便覓了一處山洞,確認(rèn)洞內(nèi)并無野獸盤踞后納頭就睡,約莫兩更天,急促的腳步聲沖著山洞而來,側(cè)身躺臥的白旻宇自然是聽了個清清楚楚,一個打挺起身后摸起身邊棍棒就快步繞到了山洞后方,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白旻宇屏住呼吸細(xì)聽,約莫是三人。不是輕功極好的練家子,就是難得一見的修士。

  “大哥,前面有處山洞,不如歇息一下再走?”一個粗獷的聲音講道。

  “是啊大哥,這已邁過踏江,到了三洲國境內(nèi),后面的點子也不會咬那么緊了吧?再不掏出點靈珠溫養(yǎng)下氣竅,我怕是要跑不動了?!蹦_步比較零碎的那個點傳出了尖細(xì)的聲音。

  “果然是修士!”白旻宇暗暗思量,往后緩緩?fù)巳ァ?p>  “那就稍事休息,半個時辰后繼續(xù)上路。”為首那位猶豫了片刻,帶頭向山洞里走去。

  三人并未有過多言語,幾步的功夫就躍進(jìn)山洞,還好白旻宇謹(jǐn)慎的性格使然并未在洞內(nèi)生火,否則或?qū)⒈蝗硕葜鸸馇臒o聲息摸過來宰了。

  白旻宇往后退的動靜很輕,配以虎頭鞋,足竅氣機(jī)能很好的遮蔽掉落地的聲音,大約退后二十余丈后,跳至一顆樹干上,側(cè)起耳朵傾聽里面的動靜。

  “大哥,給我兩粒靈珠,”尖細(xì)聲音的老三先開了口,“輕身符箓二哥用還行,我用氣機(jī)催動符箓消耗不輕的。”

  “三弟,你用兩粒靈珠可以,只是你一個二竅修士,裂開靈珠后竅穴能夠汲取的靈氣有限,怕是靈氣能轉(zhuǎn)換成的氣機(jī)不足一成,還是給大哥省點吧?!?p>  “二弟見外了不是,三弟是這次事成最關(guān)鍵的一個點,別說是兩粒靈珠,就是從這些物件中再多拿一成,我也是沒有異議的。”

  只聽兩聲琉璃碎裂的聲音后,山洞里就沒有絲毫聲響發(fā)出了。

  還好白旻宇耐心極好,一刻鐘后,山洞里才有了聲響,傳出了那名老三尖細(xì)的聲音:“大哥,二哥,雖說我?guī)湍銈儚年懠彝党隽诉@寶盒,但是里面是什么,你們兩位卻從未過多透露過,既然如今四下無人,能否讓小弟開個眼?”

  “說好到了斷橋集再打開看的,老三你猴急什么?”這粗曠聲音的老二似乎與這老三不對付,一直與這老三唱反調(diào)。

  “看看可以,老二或許也只聽我說起兩嘴,并未親眼看到過此物?!蹦俏淮蟾缢坪跻灿行┑靡?,笑著說完這些言語。

  “???竟是此物!”老三率先叫了起來,顯得極為興奮。

  “哼,大哥沒有提前與你細(xì)說,就是怕你這漏風(fēng)的嘴沒個把門的,泄露了風(fēng)聲,動手前就讓陸家有了提防?!?p>  “兩位兄弟看好,這是兩枚靈幣,品相也算極好,我先收起來以防萬一?!?p>  “?。看蟾缭僮屛铱纯?,我孟驢兒活了大半輩子了還沒見過那種東西。”

  “別急,等到了斷橋集會讓你看的,到時候一枚能換取一百靈珠,還會有溢價,至于這枚令牌,我打算贈予一位好友,讓他已開啟了三竅的子嗣拜入山門,而且以他竅穴的位置,成為內(nèi)門弟子的可能極大,到時候老兒承諾一年拿出二百靈珠孝敬我,直到我死了都算數(shù)。屆時...?。±隙愀墒裁?!”

  “大哥啊,真對不住,這牌子對我有大用,就不勞煩您老人家一番謀劃了!”

  “三弟救我,他收拾完我,定會殺你滅口的。”當(dāng)大哥的那位似乎受到重創(chuàng)。語速快且急。

  “大哥真會說笑,你不曉得他才是我親大哥嗎?”被稱作三弟的男子不再以尖細(xì)聲線回話,反而聲音陰柔地繼續(xù)說道:“呂稼,我大哥跟了你十余年出生入死,你是如何對他的?為了助我開竅一直向你討要功法,你卻要以辦完一件事賞一句口訣的辦法折磨他,你可知道我大哥想要取你狗命很久了?”

  斗米恩升米仇。白旻宇心里暗想,估計是要有一出殺人越貨哭大哥的戲碼能看了。

  就在此時,洞內(nèi)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jī),白旻宇這個“看”熱鬧的又一次聽到那老二殺豬般的嚎叫,“啊啊啊!他這符甲上有毒,小弟你別過來!”

  “哼!想殺我吞下這令牌,也不怕?lián)纹屏硕亲??咳?..”

  這時一名背后插著兩把短劍的男子率先沖出山洞,緊跟其后的兩位,是一名身著紅衣的壯碩漢子及一名著短打綠衣的高瘦青年,青年慌忙大喊:“哥你別動了,我去追那老殺才!”

  僅憑呂稼身手,壯碩漢子哪放心弟弟只身前去,只是拼命前奔不再言語,只要能給弟弟奪了這枚令牌,他們孟家就有了希望所在。

  白旻宇心心念念的還是他們剛才提過兩次的斷橋集,收斂起瞧熱鬧不嫌事大的神情,跳下樹拔腳追去,遠(yuǎn)遠(yuǎn)吊在三人身后,腳力還有富余。

  這兩年白旻宇并未落下修行,只是按照于四的那些方法練習(xí)已提升不大了,久久沒有開出新竅的跡象,也讓他暗暗著急。

  跟著追出五六里后,紅衣漢子率先毒發(fā)倒下,臨死前并無遺言,只是手指前方。叫孟驢兒的綠衣男子嗚咽不已,提著一口氣繼續(xù)往前追去。

  在白旻宇眼中,呂稼因失血過多身形踉蹌跑得不快,既然見到紅衣男子倒下后,就要與這位孟驢兒在此決個勝負(fù)了,果不其然,沒跑幾步的呂稼轉(zhuǎn)身就是一枚火球符箓,不等火球近身綠衣男子,就在腰間抽出了一把類似鐮刀的符器向那孟驢兒身前游去。

  那孟驢兒也料到這位曾經(jīng)發(fā)號施令的老者會放手一搏,機(jī)靈地一個翻滾躲過了火球,火球擊在一塊樹干上燃燒起來,將周圍瞬間照如白晝。

  這樣遠(yuǎn)在一里外的白旻宇可就看得一清二楚了,老者背后的兩把短劍極為陰毒地插在了腰上,只是入內(nèi)不算太深,應(yīng)該是被內(nèi)甲擋下了不少力道,只見老者手中鐮刀劃向剛剛翻滾起身的孟驢兒,眼看要被身手敏捷的孟驢兒再次躲過時,鐮刀下側(cè)竟是多出一條細(xì)細(xì)的銀白色鎖鏈,向孟驢兒再次纏去。

  孟驢兒不愧是大盜出身,借力一踢身邊樹木,堪堪躲過了纏繞,在空中轉(zhuǎn)了個弧度,穩(wěn)穩(wěn)地落在老者三丈外的地方。老者不再藏私,拿出了兩枚黑色琉璃球狀的物品,暗運氣機(jī)向孟驢兒擲去,孟驢兒哪敢硬接這種老人成名的毒丹,再一次機(jī)敏躲過,毒丹在孟驢兒身后的樹干上炸開,周圍瞬間彌漫了一層黑霧,孟驢兒屏住呼吸沖出,以兩把飛刀擲向老者,老者用鎖鏈撥開一把,另一把并未命中老人,而是在老人頭顱一側(cè)飛向身后樹干,連刀帶柄沒入了樹干。

  老人冷哼一聲:“力道有余準(zhǔn)頭不足,就你這廢物枉費劉吉栽培,拿到令牌又能如何,還不是到人家大宗門去掃地吃灰?”

  呂稼這毒丹在當(dāng)?shù)剡h(yuǎn)近聞名不假,卻極少有人知道其中的妙處在于老人的某種投擲手法,此時呂稼將孟驢兒逼到了下風(fēng)處,又抽出了兩枚毒丹擲向孟驢兒,利用指尖氣竅引導(dǎo)兩枚毒丹,距離孟驢兒一丈遠(yuǎn)時兩枚毒丹碰撞,引爆開來的毒粉借著呂稼排出的氣機(jī)與風(fēng)力吹向孟驢兒,孟驢兒驚得汗毛全都立了起來,使勁往后翻滾,卻依然躲不過毒風(fēng)的撲面而來,眼看躲避不過,孟驢兒心里一發(fā)狠開始前沖,向呂稼門面擲出一只飛刀的同時,又將一枚石子打向之前被呂稼拍到地上的那只飛刀上,飛刀就又旋轉(zhuǎn)著向呂稼身側(cè)飛去,眼見呂稼將飛往門面的那只飛刀一撥,就不再顧忌那只再次跑偏的飛刀,只等著孟驢兒毒發(fā)身亡。

  就在這時,異變橫生,那只在呂稼身側(cè)劃過的飛刀卻差點將他的頭割了下來,原來這只飛刀與之前釘在樹上的那只飛刀是一對用肉眼幾不可見的鋒利金絲鏈接的子母飛刀,乃是劉吉重金讓太青門秦大師打造的真正殺器,雖然飛刀材質(zhì)普通,但是金絲卻產(chǎn)自內(nèi)澤名草繞指柔,萃取的堅韌草絲能夠纏繞修士氣機(jī)割人頭顱于無形。

  當(dāng)呂稼發(fā)覺火光映出的金光后趕緊一縮脖子,并本能向后一撤,金絲擦著呂稼的下巴皮肉直接割掉了他的嘴唇與鼻子,疼得他幾欲暈去。

  “啊啊??!”呂稼再也顧不上搖搖欲墜的孟驢兒,掏出一枚綠色符箓往臉上一貼,捂住滿臉鮮血,一搖三晃往遠(yuǎn)處走去。

  一直吊在遠(yuǎn)處觀望的白旻宇腳下一踏樹枝,整個人如那彈射入水捕魚的鵜鶘一般飛了出去,直到單腳落至下個落腳點,白旻宇這一步足足踏出了十余丈。

  幾個呼吸的功夫,白旻宇已來到孟驢兒面前,眼睛卻依然鎖定住前面走不了太急的呂稼,看著躺在地上輸了半招的孟驢兒,輕輕問道:“可有遺言?”

  孟驢兒大口喘息,知道大限將至,墨黑色的血液順著嘴角淌了出來,睜開眼睛搖了搖頭,提起一口氣問道:“公子可是陸家人?”

  “不是,但我可以與你做筆交易,你告訴我斷橋集的位置,我保證讓那呂稼沒法痛快拿著令牌走到那里。”

  這話就說得很講究了,一想到呂老兒也做不了那每年躺著賺那二百靈珠的富家翁,孟驢兒笑了。

  “公子是想給我報仇,還是做那鶴蚌相爭的漁翁?”

  “實不相瞞,是想要嘗試做那漁翁的,事成之后,我會返回此地安葬你與你大哥,決不食言?!?p>  “那就先謝過公子了,請幫我與大哥葬在一穴?!泵象H兒一想到能和分別了十幾年的大哥葬在一起,就不再試探了。簡單告知了白旻宇斷橋集的位置。

  “此地往西北方向六百余里,有一處深不見底的斷崖,斷崖處有一處斷橋,你到了一看便知?!?p>  白旻宇點點頭,拔出樹干里的那只飛刀,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樣,有一道金絲扣在末梢,并銜接著另一把,只是這種駕馭飛刀的技巧不是一兩天就能練成的,就先用裹布包起絲線與飛刀,并未看再看一眼咽下最后一口氣的孟驢兒,向老者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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