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品墨軒二樓的暗室掌了燈。
這是一盞燭樹,底座上高低錯落燃有十五根蠟燭,將室內照得亮堂堂的。
章回在正中的長桌上擺茶布碟,搖曳的燭火映出他憂心忡忡的臉。
一男一女坐在長桌前,皆二十四五的年歲。男子身著青色襕袍,身材高大,模樣端正中透著一絲憨厚。女子身姿窈窕,容貌端麗,一雙杏目流轉生輝,眉梢微揚,透著一絲英氣。
“魚兒那丫頭怎還不來,倘若比盟主還晚到,可就失禮了?!迸余恋馈?p> 男子看了一眼女子,安慰道:“公輸妹妹還是知道分寸的,不必擔憂,倒是周陵的失蹤讓我心中放不下?!?p> 女子蹙了眉頭,輕嘆一聲:“我們闌安分舵本就人少,倘若周兄弟再出事,人可就更少了。章舵主,周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遇到大妖了?”
伴月盟共有五個分舵,闌安城因著有天樞司,散修伏妖師大多已遠走,是以只有寥寥幾人。
章回在兩人對面落座:“據(jù)我推測,應當是遇到了大妖,待盟主來了我再細說?!?p> 說話間,房門輕叩了兩聲,一名綠衫少女走了進來。
女子心中一喜,喚道:“公輸妹妹,你可來了?!?p> 公輸魚烏溜溜的眼珠轉了轉,朝著三人分別施禮,笑吟吟招呼道:“章舵主,伊耳兄,唐凝姐姐?!?p> 唐凝朝著公輸魚招招手:“魚兒,過來坐?!闭f著,起身欲要去牽公輸魚的手。
公輸魚不動聲色避開,說道:“唐姐,我還是坐那邊吧?!闭f著,提裙在唐凝的對面、章回身畔坐下。
唐凝怔了下,眉梢輕挑,目光在公輸魚面上流轉一圈,笑了笑沒言語。
“盟主還沒到嗎?我自加入伴月盟,還不曾見過盟主呢。”公輸魚問道。
伴月盟的伏妖師并非所有人都是由畫角親自收入盟中,闌安城由章回掌舵,公輸魚則是由章回收入盟中的。
“這坊間對盟主的傳言可多了,說盟主是個心狠手辣的老嫗,之所以法力高強,是因為吃妖丹?!惫旚~又道,“還有人說盟主是個男人,身長八尺,眼若銅鈴,一臉絡腮胡。”
伊耳搖搖頭:“坊間傳言不可當真?!?p> 章回解釋道:“盟主有時會借臉伏妖,有這些傳言倒也不足為奇,隨他們傳吧,如此也好,盟主越發(fā)神秘?!?p> “盟主生得美嗎?”公輸魚好奇地眨眼問道。
“那肯定的啊。”唐凝將面前的果子推至公輸魚面前,“魚兒,吃個果子?!?p> 公輸魚擺擺手:“多謝唐姐,我不餓。”
唐凝起身又為公輸魚斟了杯茶:“那喝茶?!?p> “我不喝?!惫旚~又道。
“不吃不喝?!碧颇α诵?,目光中閃過一絲了悟。
這時,門外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房門被推開,姜畫角緩步走了進來。
她身著茜色襦裙,披著黑色連帽斗篷,斗篷一摘下,露出一張既艷且寒的臉來。
幾人起身相迎,畫角朝著幾人點點頭,示意他們坐下。她行至主位坐下,目光流轉,忽而凝在了公輸魚身上。
“你便是公輸魚?”
公輸魚似是有些緊張,垂下頭,低聲說道:“見過姜盟主。”
畫角笑了笑,目光掃過她,望向眾人,抬手斟了杯茶:“今夜我來遲了,以茶代酒,向大伙兒賠罪?!?p> 幾人聞言,除了公輸魚,皆舉起茶盞,一飲而盡。
畫角瞥了眼公輸魚,問道:“怎么?茶又不是酒,你不能飲嗎?”
公輸魚捏著茶盞,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畫角淡淡一笑:“公輸魚,你還不下來嗎?”
室內霎時一靜。
伊耳疑惑地看了畫角一眼,不知她何出此言。
畫角瞇眼,伸手捏訣,一道白光朝著頭頂房梁上劈去。
只聽有人哎呦一聲,一道綠影自梁上跌了下來,在地面上翻滾了一圈,方站起身來。
她身著淡綠襦裙,模樣與公輸魚一般無二。
伊耳嚇了一跳,皺眉問道:“怎地有兩個公輸妹妹?”
唐凝斜了他一眼,指著坐在桌案前的公輸魚說道:“這個是傀儡。我就說呢,方才我要牽她的手,她居然避開了,原來是魚兒怕我摸出來她不是真人?!?p> 自真公輸魚一現(xiàn)身,方才的公輸魚便如泥塑木雕般,定在了當場,再也不動了。
原來,真正的公輸魚事先躲在了房梁上,以傀儡術操縱著傀儡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伊耳驚訝地挑眉:“公輸妹妹這制作傀儡的技藝愈發(fā)爐火純青了,不細看還真瞧不出來?!?p> 倘若細看,便會發(fā)現(xiàn),真人公輸魚比傀儡神色要靈動多了。
畫角挑眉問道:“你弄個傀儡在這兒,是為了試探本盟主嗎?”
公輸魚垂下頭,一臉愧疚。
她的確是存了試探畫角的心思。
聽聞盟主不過是比她年長兩三歲的小娘子,居然讓盟中伏妖師甘愿追隨,自然有些不服氣。
沒想到畫角居然一眼便識破了她。
她施禮道:“我……我其實也是想讓大伙兒見識一下我的新傀儡?!?p> 這些散修伏妖師,并未拜入門派,多半都是靠著祖上傳下的術法伏妖。
公輸魚的祖上是公輸般,世人稱魯班,最擅機關之術。他曾用木頭做成飛鳥,在天上飛了三天三夜都不落下。
此術法傳到公輸魚這一代,已經(jīng)能做出惟妙惟肖的木人,再以符咒控制,伏妖時,只需避在暗處,以傀儡制敵。
至于唐凝和伊耳,兩人伏妖時則需形影不離。
唐凝祖上善用毒,多年來研制出各種伏妖之毒。
伊耳則善庖,他祖上是商湯名廚,有“烹調之圣”的美稱,原本是為人烹飪美食。其后,因著人間妖物肆虐,伊耳祖上則開始烹制服妖物的美食,幾千年下來,做出的美食令妖聞之垂涎三尺。
唐凝便是把毒下到伊耳做的妖食上,引誘妖物服下。
畫角示意公輸魚坐下,對于她的試探并未在意。
她轉過臉問章回:“周陵是如何失蹤的?大妖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