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臣,交出來,再不交出來,我這寶貝~哼,可就不會這么溫順了?!毖θ疽老÷犚娨粋€清亮的少女聲音,雖給人三分陰毒之感,卻十分好聽,此刻,她正在恐嚇著一個名喚南臣的人。
“巫儲,你就別為難小的了,你的東西,小人別說偷偷拿走,便是多看幾眼也是要被大巫師狠狠責(zé)罰的?!?p> 這名喚南臣的是個男子,聽聲音當(dāng)是剛剛變了聲,還略略有些稚嫩,想來年歲也不會很大。
不過,這人雖口口聲聲都在告饒,可是語氣中倒是一點畏懼都聽不出來,薛染暗暗想著,又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想揉揉自己的鼻子,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手。
沒~有~手。
驚慌之余,薛染根本顧不得那二人又在說些什么,只驚詫的挪動了身子,使了使勁,左右探看一番,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變成了一只小小的蝶兒,一雙金黃色的翅膀耷拉在身子兩側(cè),好似受了些傷,此刻再怎么用力,也撲騰不起來。
“啊……”南臣因難以忍耐劇烈的疼痛,終究是痛呼出聲,而此刻攀爬在他脖子上的毒蝎子正恣意的啃咬著他細(xì)白的脖頸,聽見他的叫聲,便更加活躍起來,似乎很癡迷于這種嗜血的活計。
“你說是不說,把我的蝶皇藏到哪里去了?”少女略帶怒氣,狠狠發(fā)問。
南臣額頭青筋暴起,冷汗直流,早已因劇痛而說不出話,只能斷斷續(xù)續(xù)的發(fā)出一些聲音,勉強吐出幾個字,“不,不……知……”
少女氣急,拿出隨身的骨笛吹奏了一個曲調(diào),那攀附在南臣脖頸上的毒蝎聽到這曲調(diào)更加興奮起來。
南臣只感覺脖頸上一陣又一陣的酥麻之感交替而來,身體早已動彈不得,又如深處冰火兩重天之中一般,時而炙熱難耐,時而冷透骨髓。
薛染此刻正一副認(rèn)命的模樣癱坐在籠子里,因她原本的性子就是這般,隨遇而安順其自然。如今不過就是換做了蝶皇的身體,想來也不錯,起碼會飛了。
這般想著,便也沒有那般難以接受了。
可她卻沒想到,換了這個身體后,所有屬于她的情感早已經(jīng)一并消失,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她清醒后竟不是第一時間關(guān)切方才還在眼前的烏吉達(dá)洛,更加不曾想起過自己的家人。
或許,一切都已經(jīng)悄然改變。
“巫儲,手下留情,這小子怕是真的與蝶皇丟失之事無關(guān)?!?p> 一個年紀(jì)稍長模樣清秀的巫女耐著性子道,她知曉自己這小主子的性格,若真的氣急,下手便沒有個輕重。
雖則南臣身份低微,死了一個他也不足以掀起什么波瀾,可他畢竟是巫王的侍從,終究不能死在巫后一族的巫儲手中。
“引湘,你莫要攔我,好容易從蠱販子手里搞到的蝶皇,怎么就憑空丟了……”少女仍是不依不饒,語氣添了幾分尖酸刻薄。
巫女引湘是巫后一族的巫女,奉巫后之名隨侍巫儲身側(cè),時時提點教化,身份比之尋常的南迦國百姓要高出不少,即便貴為巫儲,也還是要給幾分薄面的。
“巫儲,那幾個小侍女也只是模模糊糊看到南臣去到過你的寢院外,并不是完全的確定。蝶皇故而珍貴,但那畢竟是北漠圣物,不是可以隨意用來煉蠱的毒物,若是就此下定論,再叫南臣傷個好歹,巫王一族追究起來,巫儲你畢竟討不到好?!?p> 巫儲雨邂,是巫后一族這一代選定的巫儲,身份高貴,性情暴躁乖張,很是倨傲,但是卻也不是不顧大局之人。
聽得引湘的話,雨邂微微思索片刻,覺得也不是沒有道理,便極其不情愿的吹了那骨笛,一陣詭異的旋律之后,南臣脖頸之上的毒蝎子乖乖的從他身上爬了下去,回到了雨邂腰間的竹籠里。
“南臣,這次就算是給你一個教訓(xùn),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你莫要打什么主意去巫王那里告我的黑狀,哼哼……”雨邂趾高氣昂的對著虛弱無力的南臣說道。
薛染聽得真切,心下對這個什么巫儲生出一陣厭惡之感。
“多謝巫儲手下留情?!本徍土税胩欤铣疾槐安豢旱牡懒司渲x。
雨邂似是十分看不起南臣,只冷哼一聲,便快步離開,引湘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南臣,欲言又止,無奈搖了搖頭,只隨手丟下一顆黑不溜秋的小藥丸,便隨著雨邂的身影漸漸走遠(yuǎn)。
南臣不住的喘著粗氣,接過那黑色的小藥丸,一口吞下,隨著身上的酥麻和疼痛感漸漸消失,他的嘴角不住的微微上揚。
待他確認(rèn)雨邂和引湘走遠(yuǎn),才費力的掀起一層又一層的裙角,露出一個草編的小巧籠子,而那只通體金黃色的蝶兒此刻正歪著身子癱坐在籠子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隨著南臣輕柔的動作,薛染只感覺眼前的黑色漸漸消失,一抹刺眼的光亮照射進(jìn)她的眼中,從起初的刺眼到慢慢適應(yīng)。
薛染耳旁忽而又響起那個溫和的聲音,“蝶皇,此番委屈你了?!?p> 薛染定定的看著眼前說出這話的男子,略微出神。是他。
不似青年時的堅毅輪廓,面前的男子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人模樣,只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依舊炯炯有神,透著濃濃的熾烈的光芒,那卷曲細(xì)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很是好看。
薛染很想告訴他無妨,自己也不記得受過什么委屈,可她不會說話,有口難言。只盡全力的動了動腦袋,換了個姿勢繼續(xù)欣賞少年人的……美色。
南臣笑的溫和,薛染卻定定的看著他脖頸上的留下的毒蝎啃咬過的痕跡,陣陣黑血已經(jīng)凝結(jié)成痂。
少年人坐在地上許久,也沒見這慌林里有路過,此刻便是他想跟人求救,看來也沒有可能了,只得等著自己身上的毒一點點消退。
可是這毒消褪的極慢,直到太陽下山,南臣才能支棱著站起身來,他看著草籠里睡的正香的蝶皇,又是溫和一笑,小心翼翼的將它藏到寬口的衣袖里,帶回了自己的小屋中。
南迦國雖總是被人稱作南蠻歹毒人,但是這里的人心思卻沒那么復(fù)雜,雨邂只是逼問南臣,卻并未想過搜身,倒不是她重視男女大防,只是不信在自己毒蝎的威脅下,還有人敢不說實話。
南臣的身子還有些酥麻,走路很慢,回到他自己的小屋子時,已經(jīng)是夜半時分。白日里,他壯著膽子去巫儲在巫后宮外的處所里偷了蝶皇出來,卻不知怎的,那么快便被發(fā)現(xiàn)了。
當(dāng)時,他只一心不想讓這傳說中的至潔圣物,被性情乖張的雨邂巫儲煉蠱,便僵持著打死不承認(rèn),現(xiàn)在想來,自己還真的是鬼使神差了。
“蝶皇,這就是我家。”南臣略微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對著剛剛被他從籠子里放出來的蝶皇道。
薛染方才從夢中醒來,便聽著這少年人熱切的為自己介紹他的小屋子。
于是,也饒有興致的坐在他的手掌中,隨著他的步伐探看了一圈。
這屋子著實是小,只放得下一張一人寬的床榻,還有這個吃飯寫字共用的方桌,一張椅子,其余便都是些花花草草。
不過,卻收拾的干凈溫馨,跟它主人很是相合。
南臣顧自說道,“是不是太小了,蝶皇住的地方應(yīng)當(dāng)是天高地闊吧,哈哈哈,看來要委屈你一陣子了,等你的翅膀好起來,我一定放你回那片廣闊的天地?!?p> 南臣信誓旦旦的承諾著,薛染眨巴著眼睛狠狠的看了看他,心里想的卻是,這人無論何時,都是那么重視信諾。
這大半天,薛染大概想明白了一些事,比如為何自己明明深處雪緣谷群蝶環(huán)繞之中,醒來卻是在這么個地方,又變成了蝶皇……
比如為何明明蝶皇受了傷,她卻感受不到半分疼痛……
比如眼前這人為何那般熟悉卻陌生,甚至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一切的事情都只有一個解釋,雖然這個解釋也很不切實際。
那便是,薛染在蝶皇覺醒前正在經(jīng)歷蝶皇成為噬蠱前所經(jīng)歷的一切,因著此刻,蝶皇便是薛染,薛染也是蝶皇,她們互為彼此。
只是,薛染不知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當(dāng)夜,南臣在草籠里墊了一層層的花瓣,再三用手指確認(rèn)松軟程度,才放心的將蝶皇放回去,但是并沒有關(guān)閉草籠,因著薛染這個樣子,也不可能亂飛。
而他自己則隨意的躺在床榻上,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薛染自也是心寬覺重,一下子便睡到第二日天大亮之時。
她醒來時,身邊有兩個小碗,一碗清香的花蜜,一碗山間的泉水,薛染也不知自己這鼻子怎的就變這么好使,又鬼使神差的吃光喝光,還很滿足一般。
大概過了上午,南臣便回來了,他看見那兩個空了的小碗,很是欣慰,看來蝶皇是愛吃這些的。
南臣顧自笑了笑,又去把窗子打開。
因著他上午要到巫王的宮殿里面做工,又擔(dān)心蝶皇被人發(fā)現(xiàn),是故,門窗都緊緊的鎖著,此刻他回來,確認(rèn)沒有人跟著他,才敢打開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