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聞言冷笑,“知道的還真不少。”他的確與死了也差不多,若非命大,當年老汗王的諸多折磨,叫他為烏吉達洛逆天改命,他早已撐不住死在那水牢之中。
陶閑庭尷尬的笑了笑,也不知這算不算在夸他。
眾人心下疑惑,二十幾年前,又與烏吉達洛有關,不會推演的命格便是烏吉達洛的吧,于是,眾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烏吉達洛,也包括剛剛被從雪地上扶起來的薛染。
“梧洛哥哥。”薛染小聲喚道。
烏吉達洛輕輕安撫了薛染,又看向大祭司,“不知大祭司今日出現(xiàn)在此,是何緣故?”
那大祭司見烏吉達洛并不刨根問底,似也并不意外,“一個以侍奉月神為天命的人,被褫奪了神職,又能去哪里呢,不過是繼續(xù)守護月神在人間的使者罷了。”
眾人恍然大悟,“你守護的是雪緣蝶?”藍英大聲道。
大祭司甚是不屑的瞪了藍英一眼,“準確的說,是蝶皇。”不經(jīng)意間,大祭司的眼神朝著薛染的方向瞥了瞥。
眾人不明個中緣由,都沒有注意,可烏吉達洛此前聽過凌淞的那番猜想,此刻也注意到了大祭司的眸光。
“那前輩是知道如何進入雪緣谷的咯?”凌尋適時開口。
大祭司沒有看他,“知道又如何,你們以為我會讓你們進去那里嗎?俗世中一群無知小兒,還膽敢要踏入那般圣地?!?p> 也不知這大祭司哪里來的這么大火氣,明明一身超塵脫俗的裝扮,偏偏煙火氣十足,尤其是那陰陽怪氣的說話語調(diào),著實叫人看著就不爽利。
旁的人或許還有所顧忌,藍英可沒那些個分寸,張口便是,“你這老頭,說話好沒意思,不讓進,那你出來做甚,擺譜給哪個看呢,痛快點,什么來意,你直接說罷?!?p> 大祭司哪里聽過這般不客氣的話,一時氣急,出手就是一掌,藍英雖也有防備,但是功力懸殊,還是狠狠的吃下這一掌,半晌才緩過來。
蘇木、蘇葉立刻去給藍英看傷,確認沒傷到內(nèi)臟,又給他服下了一顆治療內(nèi)傷的藥丸,藍英的臉色才漸漸好轉(zhuǎn),可他哪里是那種挨打就會變乖的,“你這老不死的,打不死小爺,死的就是你?!?p> 薛染看那大祭司眼光冒火,知曉他是真的怒火中燒,也怕藍英真給他打死了,立刻出聲制止,“藍英,閉口。”
藍英還是聽薛染的話的,順勢閉了嘴,那大祭司便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木云丹一直沒說話,這時候出來打了個圓場,“大,大祭司,你先消消氣,這人就是嘴缺德,倒是說的話也在理,這冰天雪地的,你在此出現(xiàn),該也不是就是為了教訓我們這些小輩一頓的吧。”
大祭司好似脾氣收了收,滿意的看了看木云丹,“杜布的閨女倒還是個會說話的。”這人好像誰都認識。
“我說過,我為侍奉月神而生,如今,也只是為侍奉月神在人間的使者而生,所以……”
話音未落,大祭司便忽然對著薛染劈出一掌,眾人大驚失色,熟料,那一掌在落到薛染身上前便被一股不明力量化解了,隨著著股力量的出現(xiàn),大祭司整個人被震開,略略受了些傷,可還站得住。
當眾人定睛一看,只見一個透明的金黃色蝴蝶虛影穩(wěn)穩(wěn)的擋在薛染身前,而薛染也仿佛被此情景震驚的回不過神來。
大祭司喘息半晌,又道,“所以我沒有能力傷害蝶皇,也只有蝶皇才能對我的攻擊產(chǎn)生天然的防御,沒想到……沒想到我的猜測竟真的不錯,只是,為何,為何會是被煉成蠱,還寄居在這么個小姑娘身體里?!?p> 大祭司像是在對大家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在場之人,各有各的震驚。
木云丹和陶閑庭對薛染中蠱的事一無所知,是故滿臉不可置信,又擔憂又驚詫,“怎么會,薛染怎么會中了蠱?!?p> 一時間,木云丹眼前好像回想起那日沙嶺人間煉獄般的場景,陣陣寒意悄然襲來,又被她很快驅(qū)散,無論如何,那是薛染,她的朋友。
凌尋等人知道內(nèi)情,卻也是一陣不可置信,用至潔圣物煉蠱,世間怎會有這樣的事。凌尋的顧慮又多了一重,卻也說不出哪里不對。
唯有烏吉達洛從始至終的鎮(zhèn)定,他一直緊緊盯著薛染,“阿染,阿染,你如何了?”
“大祭司,你把阿染如何了?她怎的會這樣?!?p> 大祭司還未開口,薛染卻好似回過神來一般,“梧洛哥哥,我,我沒事,只是有些站不住了?!闭f罷,竟真的虛弱的癱倒在地,暈厥過去。
“無妨,只是蝶皇反噬,她體內(nèi)的蠱開始蔓延罷了,死不了人的?!?p> 烏吉達洛忙抱起她。對著大祭司道,“既然你是蝶皇的使徒,那請你給蝶皇打開回家的門,本王代蝶皇命令于你。”
大祭司怒極反笑,“莫要說她還未曾讓蝶皇覺醒,便是蝶皇真的覺醒,也用不到你來叫囂?!?p> 說罷,便以手中浣魂珠實行召喚,霎時間,冰雪飛舞,狂風大作,眾人紛紛屏氣凝神,以內(nèi)力穩(wěn)住身形,沒有內(nèi)力的陶閑庭,也很不要臉的拉住木云丹,靠著她倒也沒有被風卷走。
待風平靜下來,一座晶瑩的冰雪雕琢而成的大門已赫然于眾人眼前。
烏吉達洛慢慢的將護在薛染身前的雙臂攤開,望了望那座冰門,而后又輕輕的拉過薛染的雙臂,小心翼翼的將她背了起來。
“多謝大祭司。”烏吉達洛作勢就要走進那扇門,穆托和巴拉海立刻跟了上來。
卻被大祭司攔住,“只有他二人可以進去?!?p> 巴拉海怒色驟起,他一路上都很少言語,此刻卻不再沉默,“大祭司,莫要攔我,那是我的主人。”
大祭司仍然筆直的攔在他二人身前,“他們的宿命得要他們自己去承擔,你們這些人進去又是怎么回事?!?p> 眾人微微怔住,“宿命?你是說,王爺和薛染的宿命,與這扇門后面的地方有關?”木云丹問道。
大祭司慘笑,聲音凄厲,“我在此守候二十又二年,只為親眼見證這人走進他的宿命,證明給所有人看,我推演的命格絕不會錯。”
眾人聞言不禁陣陣惡寒,心里隱約猜到定然不是什么好的命格。
只聽大祭司繼續(xù)道,“烏吉達洛,你生來天潢貴胄之身,此生必當匡扶社稷,平定天下,可是……”
眾人屏息,至少目前看來,這些話都已成真。
“你注定早亡,活不過二十五,哈哈哈哈哈,這是你的命?!贝蠹浪疽е酪蛔忠痪涞恼f道,或許是被先汗王狠心廢棄的怨恨,也許是為自己而不平,這人竟將自己的不幸的遭遇全然算到了烏吉達洛身上。
眾人面面相覷,早亡,這兩個字如同惡毒的詛咒一般,一時蔓延在眾人心中。
“你休要在此胡言?!蹦峦泻桶屠ヒ恍淖o主。
不料,大祭司這會兒倒是恢復了平靜,“哈哈哈,看看你們的氣急敗壞的樣子,當年汗王也是這般,不由分說的將我關押,受盡折磨才逃出來,他卻還派人追殺我,東躲西藏的這些年,烏吉達洛的命格不也沒有什么改變,他仍是走到了這里,哈哈哈?!?p> 木云丹也要分辨幾句,卻被烏吉達洛攔住。
眾人目光皆轉(zhuǎn)向烏吉達洛。此刻,他正背著薛染駐足在那冰門前,面色上沒有半分異樣,半晌緩緩道,“我信命如何,不信又如何,既是宿命,逃得掉嗎?”烏吉達洛是相信大祭司所說的,畢竟北漠大祭司推演命格從未出過偏差,可如他所說,信與不信又如何。
說罷,背著薛染徑直朝著冰門而去,那冰門仿若有了感應一般,在他面前緩緩打開,一片冰雪覆蓋的潔凈世界仿佛橫空出世,在眾人眼前出現(xiàn)。
大祭司又不合時宜的道,“烏吉達洛,你只知道自己的宿命還不夠,她的,你確定你能承受嗎?”
烏吉達洛決然的腳步忽然頓住,“還請大祭司賜教。”
“這丫頭中了毒吧,我方才探知道這毒應當與封印蝶皇的蠱咒一脈同源,要解毒,必定要蝶皇覺醒。
可是蝶皇是決然不會再這丫頭身上覺醒的?!?p> 烏吉達洛,“說下去?!?p> 大祭司冷哼,這個時候這人還能這么冷靜,當真是個狠角色?!八砩显鼓钐兀什粫X醒在這樣一具軀體之上。但是,雪緣蝶可解,只是,雪緣蝶雖然可以為她凈化怨念,但你可知凈化后她會如何?”
不等他繼續(xù)說下去,凌尋似乎已經(jīng)想明白方才想不通的事,赫然道,“千兒的怨念來自于對所愛之人的守護,若,若凈化了這些,她便,便再也無愛?!?p> 眾人聞言大驚,烏吉達洛和薛染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是這么個結(jié)局……
烏吉達洛忽而朗聲大笑,一襲白衣立于冰雪寒霜中,決然磊落,不參雜半分的怨恨和不甘,遺憾或悲痛。
“終究,我要的是她好好的,愛不愛我,重要嗎?”再無愛,便也再不會為了愛的人一次次犯險受傷害,烏吉達洛也算求仁得仁,還有什么可不甘心的。
言罷,背著薛染走進了屬于他們的宿命之中。
大祭司望著那個背影,竟不禁生出些許復雜情緒,這樣的一個人,本該是那至高無上的皇,卻偏偏……他也難免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