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沉默后,“你與烏吉達洛,真的如他說的那般,兩情相悅?”百里翯試探的問道。
薛染想也沒想便回了一個字,“是?!?p> 暗房燈光很暗,薛染看不清此刻百里翯的表情,若她能看清,定然會覺得不可思議,這人竟也會有這般手足無措的時候。
百里翯在心里反復(fù)的重復(fù)一句話,她心悅烏吉達洛,她竟然真的心悅烏吉達洛。
而此時的自己,胸口為何會如同一根細針迅速穿過,留下一陣極敏銳的疼痛之感。還有那股清清楚楚涌上心頭的怒意,又是為何,平復(fù)許久,百里翯的思緒才漸漸恢復(fù)。
這次的沉默時間很久。
忽的,薛染不知在地上尋找著什么,引得百里翯的注意,他不做聲,卻在自己懷中掏了幾下,隨后拿出了一個簪子形狀的東西,遞到薛染面前。
薛染接過來,以并不熟練的手法挽起發(fā)髻,用百里翯遞過來的簪子固定住,淡淡的道了一聲,“謝謝?!?p> 方才掉落下來之時,薛染的簪子滑落,此刻一頭烏發(fā)半散落著,雖然有些狼狽,卻多了幾分她獨有的柔媚。
百里翯定定的看了薛染幾眼,心口處好似有一股暖流想要破體而出,卻尋不到一個出口,這感覺很是強烈,但尚且還能克制,便回了一句,“無妨,源陽城外答允過你的?!?p> 薛染這才回想起那日在老槐樹下,百里翯說要賠她一根簪子,想不到這么久遠的事情他還記得。
薛染更想不到的是,這根簪子,百里翯竟是日日帶在身邊,一刻也不曾離身。
自那日初云殿上,薛染公開拒婚之后,這是她與百里翯第一次見面,想不到就這樣困在這烏漆麻黑的暗房里。
說來也奇怪,百里翯是見識過薛染不同尋常人的嗅覺的,怎的在這困了這么久,她竟沒有察覺這股異香。
他自然不知,薛染身體里有噬蠱,蠱毒之祖,世間所有毒蠱于她而言,均可視同無物,情蠱這種小角色自然不在話下。
兩人這么干坐著等人來救也不是個好法子,實在憋悶的薛染起身四處查看,借著昏暗的燈光,薛染看到暗房墻壁四周有很多圖案,定睛細看,只覺得這予鳳樓果真名不虛傳。
薛染正欲收回自己不合時宜的好奇心,卻聽背后的百里翯問道,“這些圖是什么,歪七扭八的,什么姿勢這般詭異?!?p> “春宮圖,你不認得?”
在薛染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完這句話后,百里翯一時啞然,為的倒也不是薛染說這話時的神色淡然,而是,他確實沒見過這些東西。
自幼時起,百里翯的生活中除了文武兼修,便只剩下百里虒無盡的責罰與刁難,沒有這種好功夫瞧這些東西。
百里翯十四歲上便披甲上陣,過著刀尖上搏命的日子,也沒有機會瞧這些東西。
片刻失神之后,百里翯收斂神色,依樣畫葫蘆學(xué)著壁畫中的圖案,忽的撐著手將薛染壓制在懷中的方寸之地。
薛染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的不敢亂動。
嘴上卻還是那副不著調(diào)的口吻,“世子爺,莫不是受了啟發(fā),要在這試上一試?”
百里翯一雙丹鳳眼微瞇,嘴角露出一個玩味的笑,道,“你說呢?”
薛染不以為意,在百里翯的禁錮下?lián)Q了一個自在些的姿勢,“世子爺,您就甭打趣我了,我一個山野丫頭,如何才能入得了您的法眼?!?p> 百里翯并未理會薛染的話。
因為距離太近,薛染身上的藥草香味完全掩蓋了這暗房里的異香,百里翯只覺更加想要靠近薛染一些。
直到百里翯的臉漸漸逼近,薛染也沒有半分緊張,熟料,那人的一雙薄唇竟真的覆上了自己的雙唇。
霎時間,薛染驚訝的睜大雙眼,心臟跳動的速度不自覺的加快,待反應(yīng)過來之時,已然使出全身氣力,將百里翯推離,順勢就要賞他一耳光,一只手卻被百里翯穩(wěn)穩(wěn)的接住。
“怎么,方才不還叫囂,此刻卻惱羞成怒了?”百里翯還在回味方才與薛染雙唇接觸時,那種柔軟感覺。
薛染輕舒口氣,反擊道,“我與世子爺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若你是有這種心思的,怎的不早些講明?!?p> 講明白,我好離你遠遠的,薛染心道,嘴上卻還是輕佻語氣。
百里翯淡笑,“如今和從前怎么一樣,你我畢竟有婚約在身?!?p> “你……”薛染啞然。
百里翯繼續(xù)道,“怎的,凌少谷主無言以對了?”
只聽薛染冷哼一聲,道,“能被世子爺這般花容月貌的美人輕薄,到底是我占了便宜呢。”薛染言語中的戲謔意味,叫百里翯十分不舒坦。
臉皮厚的人無論在何種境地,話語交鋒是永遠不會吃虧的。
百里翯手上的力度逐漸加強,薛染手上吃痛,心道好女不吃眼前虧,剛想服軟,卻聽得百里翯低沉著語氣,道,“你同他在一處,也是這樣言語嗎?”
薛染一驚,他?指的可是烏吉達洛?這人為何總是揪著梧洛哥哥不放,讓人匪夷所思。
就在此時,暗房頂棚有一絲光線透了進來,隨之而來的,是赤英的一聲,“主子?!?p> 百里翯聞聲漸漸收回了手上的力道,薛染也借著光線清楚的看到百里翯暗淡無光的雙目,那神情竟讓她心下起了一絲憐憫之意,但也只有一絲而已。
“我在。”百里翯沉聲回道。
暗房的門被徹底打開,一道樓梯緩緩放下,百里翯略有不甘的放開薛染,道了一句,“你先上去?!甭牪怀鋈魏吻榫w。
失了束縛的薛染,立刻循著樓梯的軌跡出了暗房,她心里想著,上去就把這暗房封死算了,把這個黑閻王關(guān)死在這里。
但是也只能是想想,終究不敢這么做,畢竟赤英杵在那里也不是擺設(shè)。
雖然赤英因為擔心百里翯而隨后趕來予鳳樓,卻也還是在二人掉進暗房后一個時辰才到,又在打開機關(guān)上費了些許功夫。
孤男寡女身處暗房許久,加之木云丹和孔姒雪見薛染烏發(fā)半落,原本戴在頭上的珠釵也不翼而飛,再聯(lián)想到琴音所說,二人心照不宣,面色凝重。
陶閑庭靜立一旁,瞧著百里翯,一時間五味雜陳,不知該恭喜他抱得美人歸,還是笑話他趁人之危。
可他卻怎么也沒想到,自己辛苦搜尋來的情蠱,竟然對這二人毫無作用。
孔姒雪面有憂色,忙上前查問,“阿姐,你…你身體可有不適?”措辭了半天,竟只問了這么句不痛不癢的。
薛染隨意的伸展了一下雙臂,還真是有點發(fā)酸,便道,“只是身體有些發(fā)酸,再無其他。”
此言一出,在場的陶閑庭與琴棋書畫四人仿佛心領(lǐng)神會一般,默契一笑。
木云丹不懂他們這是什么意思,她也沒那么多彎彎繞,索性直接問道,“薛染,百里翯可有輕薄于你?”
若薛染回答是肯定的,木云丹也做好準備和百里翯殊死一戰(zhàn),不然她對不起薛染這位朋友,回去也逃不過自家王爺?shù)暮萘P。
薛染聞言,仔細的回想方才百里翯親吻她的一幕,不知那算不算得上輕薄,但是現(xiàn)在人多,木云丹又是個有事絕不瞞著烏吉達洛的人。
于是道,“并未,世子爺乃正人君子,怎會趁人之危。況且,他還很是好心的借我一根簪子,讓我挽起因墜落而不甚散落的發(fā)髻?!?p> 薛染刻意加重了正人君子,趁人之危幾個字,百里翯聽得真真切切,面色上卻未有任何變化。
聽薛染這般說明,不像是假話,這倒是讓陶閑庭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
陶閑庭輕輕一瞥,一旁琴棋書畫四人頓時駭然,自覺無辜,明明這暗房的情蠱每日都有按時種下,怎的會出這種紕漏,這下定會被公子責罰了。
孔姒雪不像木云丹性子直,聽得就信得,她仔仔細細的看了薛染一圈,發(fā)現(xiàn)除了發(fā)髻松散,薛染的衣衫均整整齊齊,這才略略相信她方才的話,心下忽然想起一事,只待私下再與薛染求證。
回府的馬車上,薛染還在回想方才百里翯走出予鳳樓時對自己囑咐的那句,“若你再來此處,我便再來尋你,如果你真的這么想見到我,隨意。而且,我還會……”
說到這里那人忽然閉嘴,快步離開了。
莫不是百里翯在自己這里安插了眼線,怎么這般隱蔽的行蹤也能叫他給撞見,木云丹也沒忽悠過他,這人還真是神通廣大。
“阿姐,阿姐?!笨祖ρ┰谝慌詥玖搜θ竞脦茁暎@人才神游太虛歸來。
“阿姐,你頭上這個釵子,好生特別?!笨祖ρ┮苫蟮?。
薛染心想,那個黑閻王哪里有什么好的眼光,尋常俗物有什么特別,便不顧及頭發(fā)散落,直接把釵子拔了出來,定睛細看。
忽的,薛染心下大喜,暗道,這竟然是藍血藤?
血藤是生長在極寒之地的珍貴藤木,百年成熟一次,且只存在一個冬季,而其中又以藍血藤最為珍貴。有祛瘟辟邪的作用,是醫(yī)者的防身至寶。
不知百里翯如何得來,還制成這釵環(huán)模樣,好生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