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亦文最后一次見到知儀時她已經(jīng)瘦的不成樣子了,那記憶中比天上的星辰還明亮的雙眸,已經(jīng)蒙上了厚厚的陰霾,蒼白干裂的雙唇扯出一個慘然的笑來。
“亦文哥哥,我走不了了,我這一輩子也走不了了”
哭一樣嘶啞的聲音,可那已經(jīng)干涸的雙眸再也流不出一滴淚水來。
知儀離靳亦文一人多遠(yuǎn)的距離,刻意將兩人的世界割裂開,也許兩個人的世界從巨變的那一天就割裂開,再也拼不回去了。
靳亦文以后哪怕把手伸的再遠(yuǎn),也抱不到那心愛的姑娘了。
他們中間隔了太多人和事,整個世界沒有一個人愿意他們在一起,天不愿,地不愿,就連天上的月亮也恨不得用冰冷的月光將兩個有情人分割開。
“亦文哥哥,你快走吧,要不然鄭三一能下地,他就要去上頭告發(fā)你”
靳亦文上前想抱抱那紙片一樣脆弱的人兒,可知儀卻驚惶的后退一步。
“亦文哥哥,我是個不詳?shù)呐耍怂懒说镉H人,克的草兒變成那個樣子,別把你也克壞了”
知儀緊緊的揪著衣角,生怕給亦文哥哥帶來一絲厄運。
“知儀,你就是我的命,別這么說自己,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靳亦文哀求的目光里沁出了淚花來。
“知儀,跟我一起走吧,我們一起去追尋屬于我們兩個的幸?!?p> 靳亦文還在試圖說服知儀,可他心里明白,孩子是條鎖鏈,已經(jīng)牢牢的把知儀鎖在這個地獄里了。
他此刻心里充滿了恨意,恨上天無德,無故奪人性命,恨世道不公,不許人間太平,恨鄭三這等惡人,做惡多端,他甚至恨草兒這個可憐的孩子拴住了她母親的心。
可那可憐的孩子已經(jīng)被毀的雙目失明成了傻子,她又該去恨誰呢。
知儀輕輕的搖了搖頭。
“亦文哥哥,我已經(jīng)走不了了,可你還有大好的未來,你帶著知儀那份好好的生活,你好,知儀就好”
知儀蒼白的面龐上似乎露出帶著血痕的笑來,其他那些鮮活的表情仿佛已經(jīng)被人奪去了。
“知儀,我不走,我一輩子在這里陪著你,死我也死在這里”
七尺高的漢子,生生從雙目滾下兩行熱淚來。
“知儀哥哥,你死了我才真活不成了,你走吧,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不要擔(dān)心我了”
知儀轉(zhuǎn)過了身去,不忍再看到亦文哥哥的眼淚,她緊緊的咬住雙唇,用力到渾身顫抖。
靳亦文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住了知儀,用力到仿佛要把兩個揉在一起,那濕淋淋的淚痕緊緊貼在知儀的頸子上,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知儀最后一次感受著這個世界上最讓她眷戀的懷抱,她用力閉了閉眼睛,掙開了靳亦文的雙臂,慢慢走到了那古老的水井邊。
都說物久生靈,這口老井從建村起就在這里了,可以說是這個村里千千萬萬口井的祖宗,見證了這個村子幾百年的歷史,它仿佛真的已經(jīng)成了精。
知儀之前哪里也找不到草兒,莫名的就走到這口井邊,她真的聽見井里傳來草兒的聲音,就趴在井沿使勁兒往下探,一下就掉進(jìn)了井里,幸好被路過的村民發(fā)現(xiàn),及時撈了上來,才沒要了命。
知儀永遠(yuǎn)不會忘記被井水沒頂時那冰冷窒息的恐懼,可是此時此刻她突然不怕了,可那種冷哪里比的上人世間的冷呢。
“亦文哥哥,你若不走,遲早是個死,我還不如先跳了這井,少受兩天罪”
知儀回過頭,盯著靳亦文的眼睛,一字一頓說道。
“知儀,你不要這樣,你是在拿刀割我的心肝”
靳亦文緊緊的抓住胸口的衣服,仿佛這樣就能止住從心上淌出的血。
知儀沒有再說話,只是固執(zhí)的盯著靳亦文的臉,用無聲的語言逼迫著他。
靳亦文摸了把臉,漸漸挺直了身體,亦沒有再說什么,深深望了一眼知儀,轉(zhuǎn)入月色,慢慢走遠(yuǎn)了。
目送著月光下的背影,知儀從干澀的眼眶里涌出兩行血淚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那道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