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氛圍一變，郁淺心里一緊，對面的人暫時只是用輩分來跟自己說話，話雖然難聽，卻也沒有說絕，自己這方開口就要把事情做絕，確虧了一個理字，雖然自己這一行人也不少，但去年勘探隊在附近地下溶洞里看見的零碎人骨，卻一再說明這片山野的野性只是被粗略馴服了，不是消失了。
“五哥，我們躲遠點吧！”
眼看著就要打起來，本來東插西拐溜到了幾個叔爺背后的小六，偷偷的拉了拉旁邊正伸著脖子看著對面郁老師的公武衣角，就想娃兩個先撤，大人打架，小孩子遠一點扔扔泥巴還行，正兒八經(jīng)湊上去，就是水缸里的王八，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了！
“不急，看看，打不起來的?！惫鋮s擺擺手，伸著頭看著對面自己的老師，對她很有信心，就是看著自家老師后面那個猥瑣男人，怎么看怎么礙眼。
“你想教訓他嗎？”一個聲音突然從公武的腦海中想起，同時，心里一股空空洞洞的感覺油然而生，眼前十幾米四周的一切，包括原本視線外的左右前后，都在自己的腦海中顯現(xiàn)了出來，一股冰涼的感覺從頭頂沖到腳底，又散開到雙手的指尖，同時，冥冥中好像被什么盯上了一樣，手腳酥軟，筋骨傳來一陣陣麻痹的感覺，提不起任何一點力氣。
“狐貍？”這種感覺一來，公武就知道小狐貍在自己附近，小狐貍是自己能看懂文字，好奇的翻了外公過世的時候給自己的書的那天出現(xiàn)的，一開始好像是一只普通狐貍一樣每天到自己面前討點食物吃，后來自己按照書里開篇的幾個姿勢每天練習，一開始感覺自己小肚子那里像是隨時喝了一口涼水，后面像是塞了一塊冰，再后來有一天，肚子里的冷氣突然直沖腦門，他一頭栽在稻草堆里暈了過去，醒來之后，小狐貍就突然能在自己的腦子里跟自己說話了，把他嚇得夠嗆。
那天下午，他把腦子里有小狐貍的聲音的事情想跟爸媽說，卻好像有什么堵住了自己的嘴一樣，死活說不出來。他媽媽看著他的樣子，隱約猜到了什么一樣，臉色蒼白，馬上拉著他回家，讓他躺在床上，然后殺了家里養(yǎng)了一年多的公雞，并用雞血混著朱砂在自己的腦門畫了個奇怪的符號，他感覺像是一盆融化的蠟燭油從腦門一路澆進了肚子里，一冰一暖的感覺螺旋著從腦門一路糾纏著落回了小肚子，非常酸爽，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像個被燙熟的蝦米一樣躬起身體，馬上又彈伸開來，正想繼續(xù)翻滾，卻被他媽媽死死按住，一只手貼著腦門，嘴里念念有詞，他模模糊糊之中隱約聽到了幾個詞，“青靈...血引..赦令...封！”隨著媽媽嘴里的詞念完，他感覺周邊好像圍了狠狠很多影子，影子里面透著紅色的光芒，重重疊疊，一路蔓延到他能想象的盡頭，不見邊際，他們沉默的站在那里，看著他，看著他越來越的身體上汗液蒸騰而出，熱氣彌漫，白色的蒸汽中帶著一絲晦暗在空氣中張牙舞爪，變幻無方，一會像狐，一會像鳥，一會像蛇。
不知道過了多久，公武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著媽媽還沾染著血污的手指，他能感覺到那指尖燥熱和腥甜的氣味。
“媽......“他剛想開口，就被母親嚴厲的眼神制止了。
“別說話?！澳赣H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她的手指繼續(xù)在他額頭上移動，公武能感覺到那些符號在皮膚上灼燒，仿佛要把什么東西烙進他的血肉里。
屋外傳來小狗低沉的嗚咽，公武這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快黑了。夕陽的光芒從破舊的窗欞間漏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眨了眨眼，只覺得眼睛異常的干澀，像以前調(diào)皮玩爆竹的時候不小心被爆竹灰揚進了眼睛里。
讓他震驚的是，他居然能“看見“屋外的景象。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能看到到院子里那只花貓正蹲在墻頭，尾巴一甩一甩；能“看見“隔壁王嬸正在院子里喂雞，撒出去的谷粒在空中劃出金色的弧線，像是有另一個他，漂浮在離自己不遠的空氣中，冷漠的看著這個世界。這種感覺讓他既興奮又害怕。他想告訴母親，但一抬頭就對上母親嚴肅的眼神。
“記住，“母親的聲音壓得很低，“今天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爸也不行?！八D了頓，“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該上學上學，該玩就玩。“
公武點點頭，心里卻翻江倒海。他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他體內(nèi)蘇醒，像是一條蟄伏已久的蛇，正在緩緩舒展身體。
又過了一會，這種感覺慢慢的消失了，他媽媽收拾好東西，轉(zhuǎn)身出了門，不過十來步，一縷頭發(fā)已經(jīng)無聲無息的變成了毫無生命力的灰白色，第二天，一切毫無變化，好像昨天的事情只是一場夢境，但公武知道不是。
站在人群里，公武一邊想著媽媽不知道在哪，一邊看著郁淺老師正站在泉眼邊，和公家的長輩們對峙。她的綠制服上沾滿了泥土，但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株倔強的青竹。
“老太爺，“郁淺的聲音很平靜，“我知道您心里有氣。但現(xiàn)在是旱季，下游的莊稼都快枯死了。我們只是想分一點水......“
“分一點？“公太爺冷笑一聲，“去年冬天你們郁家村怎么不說分一點柴火？下屋里的易婆子，一個孤寡老人，活活凍死在屋里頭，她命苦歸命苦，就沒有你們郁家三分孽？“
郁淺的臉色變了。她剛要開口，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后仰去。公武看見她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然后重重地摔進水里。
“老師！“公武下意識地往前沖，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住。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能“看見“水下的情況——郁淺的腳被水草纏住了，正在拼命掙扎。
更可怕的是，他看見水底有一團黑影正在向郁淺靠近。那東西無形無狀，卻隱約像一只老鼠，但又不太對，太大了，公武能感覺到它身上散發(fā)出的惡意。
“快先救人！“有人大喊。幾個公家的年輕人和郁淺帶過來的年輕人一起跳進水里，他們雖然在這里抬杠，但是其實對郁淺本人都沒什么惡感，但公武知道他們不一定能救到老師，因為他們明顯沒看到水下的黑影，或者，那根本就是只有他察覺到了的東西。那團黑影已經(jīng)離郁淺很近了，他甚至能“看見”它饑渴的欲望，交織的欲望成網(wǎng)，糾結(jié)在一起，仿佛發(fā)出了無聲的嘶哄，”我的，我的！這個女人是我的！”。
就在這時，公武感覺到了人群中有個人的異常，郁肖不知道什么開始縮著肩膀，低著腦袋，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嘴角好像不受控制一樣流下了一線口水，手藏在身前，像個雞爪一樣輕輕的抖動。
“打他！”不知道是他的還是狐貍的聲音響起在腦海里，公武撿起地上的石頭，做出了看到大人們農(nóng)忙后，在田壟之間訓練扔假手榴彈的經(jīng)典姿勢，把石頭扔了出去，沒有注意到太用力，石頭鋒利的邊緣劃已經(jīng)劃破了他的手指，染著一點血的石頭在空中翻滾著，朝郁肖精準的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