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林安成的意料,這位英睿伯居然是一副文質(zhì)彬彬的模樣。
比起叱咤沙場的將軍,他更像是個滿腹經(jīng)文的書生。
而且他身體似乎也不太好,如今已經(jīng)開春,天氣漸暖,他居然還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像是久病未愈。
但就這么一個文弱書生模樣的英睿伯一出場,剛才還囂張無比,肆意怒罵,視一眾捕快如無物的邵云飛,卻立刻失聲了。
他整個人傻在了原地,直愣愣地看著那個緩緩走來的江州都指揮使。
“怎么?都已經(jīng)不認(rèn)識我了?”鄒秉義笑得溫文爾雅,語氣頗為滄桑。
“伯,伯爺?!鄙墼骑w居然哽咽了。
“你早該來找我的,咳咳咳咳?!编u秉義說著便咳嗽了起來。
“云飛怎敢連累伯爺。”邵云飛語氣突然變得無比悲憤,“而且伯爺,您還看不出來嗎?他們就是沖著我們這些神武軍舊將來的!
“自從侯爺和您離開后,他們就開始著手對付我們,清理我們!二十年來,兄弟們被調(diào)離,被遣散,被貶謫,被打壓……您回去看看,如今的神武軍哪里還有多少熟悉面孔了?
“如今的神武軍,還是當(dāng)年的神武軍嗎!”
“咳咳咳……”鄒秉義咳嗽得更厲害了,“云飛啊,當(dāng)初我調(diào)你來江州,你不該拒絕的?!?p> “我不走!”邵云飛梗著脖子道,“我生是神武軍的人,死是神武軍的鬼!他們要我走,我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他們有沒有膽量讓我死在軍中!
“可沒想到啊,他們居然盯上了我的弟弟!當(dāng)年鄉(xiāng)試三千多名考生,為何偏偏就我那弟弟的位置被調(diào)換了?還有我那父親,他究竟是怎么死的?真是進(jìn)京途中死于盜匪之手嗎?
“他們?nèi)羰菦_著我來,我什么都不怕,接著就是??伤麄兦Р辉撊f不該,不該去碰我的家人!
“伯爺,你說說,我該不該殺人!”
“該?!编u秉義輕飄飄地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回答。
林安成也無語了。
這位英睿伯也太肆無忌憚了吧,這種話居然也敢公開講?
看來神武軍的驕橫還真是一脈相承的。
可接下來,鄒秉義卻又搖搖頭,道:
“但你的做法太蠢了。你該來找我的。”
聽到這里,邵云飛噗通一聲跪倒,向鄒秉義重重磕了幾個響頭,然后道:
“伯爺,我若是去找您,恐怕才中了那些人的圈套!您才是他們盯得最緊的人!
“云飛死有余辜,不敢連累伯爺和諸位神武軍兄弟,只求伯爺能替我照顧老母親?!?p> “你放心,老人家我會接回家中照料。還有你弟弟和父親之死,我也會替你查明真相,還他們一個公道?!?p> “多謝伯爺!”
邵云飛又磕了幾個頭,然后站起身來,朗聲道:
“神武軍之人,豈可受刑訊之辱!伯爺保重,云飛去了!”
說完,便拔出腰間長刀,抹向自己的脖子!
林安成見狀一驚,連忙叫道:
“等一下!”
但邵云飛死意已決,怎會聽他的勸阻。
長刀割開喉管,鮮血噴灑而出。
砰!
尸體頹然倒地。
邵母哭嚎著撲了上去,聲聲泣血。
林安成楞在原地,心中滿是懊惱。
他本想問問邵云飛,丁山長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沒有見到那位模仿作案的魂修。
可如今邵云飛死了,這條線索也斷了。
“咳咳咳……”鄒秉義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捂嘴的白娟上甚至都滲出了點點猩紅。
好半晌,他才緩過氣來,命手下將邵云飛的尸體收殮好,又安撫好邵母。
隨后,他竟向著林安成走來。
“你就是林安成?”
林安成回過神來,連忙俯身行禮:“下官正是,見過伯爺。”
鄒秉義上下打量了林安成一番,笑道:
“果然是少年英才!”
“伯爺謬贊了?!绷职渤傻椭^,有些心虛。
畢竟邵云飛可是鄒秉義的手下愛將,就算罪有應(yīng)得,但自己查明此案也是直接將對方逼上了絕路。
所以,他覺得這位英睿伯恐怕也不會對自己有什么好印象。
誰知,鄒秉義接下來的話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林大人聰明機(jī)警,斷案如神,做個縣丞可惜了,不如來江州都司吧,剛好有個副斷事之缺,意下如何?”
林安成心中一驚,都指揮使司副斷事可是從七品的官,就是不知道這位英睿伯怎么看上自己了?
難道此人想讓自己去查當(dāng)年鄉(xiāng)試邵云志被調(diào)換座位一案?
還有其父親進(jìn)京途中被殺一案?
林安成知道,這兩個案件可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牽扯到高層的政治斗爭,黨派傾軋,根本不是他現(xiàn)在這樣一個小人物有能力去查的。
而且這些神武軍舊將因為當(dāng)年廢太子之事被各種針對打壓,自己若是跟他們攪和在一起,會不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被發(fā)現(xiàn)真正身世?
就在林安成想著該怎么婉拒之時,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
“伯爺,您這就有些不地道了,怎么搶人搶到我這兒來了?!?p> 林安成轉(zhuǎn)頭,就見布政使趙煜正大步走了過來。
鄒秉義微微一笑:“怎么?趙大人舍不得?”
“若是伯爺要的是別人,本官當(dāng)然不會拒絕??闪挚h丞剛剛立下大功,本官事前可是承諾他若是破了此案,便將其提拔為應(yīng)天府推官。本官可不想言而無信啊?!?p> “咳咳咳……應(yīng)天府推官啊……”鄒秉義點點頭,似乎覺得這個官確實比自己給的更合適,“既然如此,那本伯就不奪人所愛了?!?p> 說完,鄒秉義又拍了拍林安成的肩膀,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之意:
“我與你父親也算舊相識,有空的話,可以來都司坐坐?!?p> 父親認(rèn)識這位英睿伯?
但記憶中自己怎么從未見過此人?
也從未聽父親提起過此人?
林安成按下心中疑惑,躬身應(yīng)道:
“是,伯爺。”
鄒秉義也不再多言,便就此離開了。
同時也帶走了邵云飛的尸體。
本來按照規(guī)矩,此人作為這起大案的真兇,是要經(jīng)府衙和按察使司驗明正身的,但英睿伯要將其帶走,在場也沒人敢阻攔。
畢竟是伯爺,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接下來,趙煜又將林安成狠狠夸了一遍,并承諾自己會立刻上書吏部,推舉他為應(yīng)天府推官。
林安成自然也是一番謙虛和感謝。
只是在聽過了邵云飛的講述后,林安成在面對趙煜時,已經(jīng)無法保持內(nèi)心的平靜了,他很想知道,當(dāng)初邵云志在貢院被調(diào)換座位一事,此人究竟有沒有參與其中?
還有邵父去京城告御狀,是否也是此人安排的半路劫殺?
當(dāng)然,這些小心思林安成現(xiàn)在還只能潛藏在心底,不敢表露出來。
一旁的蔡繼松也難得地被趙煜夸了幾句,老臉都笑成了一朵花。
而且,由于內(nèi)衛(wèi)司鎮(zhèn)撫使方乙嵬莫名其妙不見了蹤影,蔡繼松也不用擔(dān)心被趙煜責(zé)罵,更是長出了一口氣。
一直到眾人收拾完畢,啟程返回應(yīng)天府,方乙嵬也沒有再出現(xiàn)。
林安成也是滿心疑惑,那位神秘兮兮的鎮(zhèn)撫使大人到底去哪里?
不會躲在哪個地方睡大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