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羽一愣，他未料到暮光會主動提出幫他查明真相。
然而，依然感動不過剎那，就見暮光一邊大步向前一邊抱怨道：“活了這么久，頭一回遇到我求不下來的情。這面子著實(shí)掉得窩囊，我必須弄個清楚，把面子找回來！”
合著，他這是為了自己的顏面？不管初衷如何，能幫忙就行?；鹦睦锵胫?，于是回了句：“那該去找靈寶天尊?！?p> “什么？”暮光停住回頭看著他。
“是靈寶天尊定下的判罰。否則，遲光神君也不會駁了你的面子?！?p> “你小子故意的?！蹦汗庑π?，“我知道你怎么想的。這么說吧，遲光干嘛如此著急行刑？老頭兒何等精明，就是不想再有人挖空心思打他的主意。所以，不拿出點(diǎn)真憑實(shí)據(jù)，如何說服他撤回判罰？”
說著，他轉(zhuǎn)過身一邊走一邊繼續(xù)說教，“再者說，冷仙已經(jīng)受刑完畢。就算不久后能夠撤銷判罰，要等她回來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你呀就是心里再急，也忍著點(diǎn)。神仙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所以，凡事不要急，慢慢來，慢慢來……”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來到仙履閣，黑漆漆的樓宇，高門拴著巨鎖。
“嘿，”暮光轉(zhuǎn)身瞪著化羽斥問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
“這都什么時辰了，這會兒過來有屁用？”
“是你要來的。我怎么知道這個時候不行？”化羽回嘴也快，本來他就對天庭的規(guī)矩知之甚少，怎么也不該怪到自己頭上，自然回得理直氣壯。
“你見誰挑大半夜飛仙的？別說入夜了，仙履閣平素也只有固定時辰開放。果真什么都不懂?！?p> 對于天庭諸多事宜化羽的確知之甚少，所以就不吝惜發(fā)問的機(jī)會，“那歸兮臺？”
“天庭諸多府閣，確有一些是入夜當(dāng)值的，比方說這將星空布滿的夜神，就是日落上崗，還有下界司燈火的諸仙也是入夜出行。
而你方才去過的歸兮臺，那可是諸仙避之不及的地方。天庭之上諸仙受刑的地點(diǎn)也不止一處。不過，為了仙者顏面，上仙以上階品受刑，無論刑罰大小，都在入夜進(jìn)行。行了，這些規(guī)矩講究以后慢慢再交給你。走吧?！?p> “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
“當(dāng)然是回去休息嘍！不然，你想在這里等著？”
化羽知道自己無處可去，眼前這位雖說不怎么討喜，但目前看來也只能先跟著他。
不想，暮光帶著化羽竟離開了九重天。
“我們這是去哪兒？”
“當(dāng)然是我住的地方七重天了。”
“你住在七重天？”
“很奇怪嗎？”
“我以為神君都是在九重天?！?p> “那么刻板無趣的地方，我才不稀罕住呢。要不是天庭的規(guī)矩，我倒想把家安在凡界?！?p> “那飛云閣是？”
“你不會以為飛云閣是我家吧？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巴掌大，連張床都放不下！”
“那飛云閣是？”
“飛云閣是九天最僻靜冷清的地方，乃仙者思過反省的處所?！?p> “你是犯了什么錯？”
“沒——沒有！別瞎說。我有什么可反省的？我是看那里清靜，四面云海景色也算壯闊，在那兒靜修罷了?！?p> 化羽心想靈寶天尊讓自己去那里見的就是暮光，說明知道他常在，而不是臨時起意，這里面肯定有文章。
說話間暮光帶著化羽來到七重天自己的仙府。
化羽抬眼一看，這叫一個吃驚，眼前奢華的宮殿有凡界一座皇城那么大。雖是夜間，但屋頂?shù)牧鹆弑刃枪膺€要璀璨，放眼眺望用金碧輝煌已經(jīng)不能形容。
再轉(zhuǎn)眼，宮門正對處可以看到攀上九天的天梯，九天之上的燈光依稀看見。暮光說天帝是他親哥，現(xiàn)在看他的確十足“皇室”紈绔子弟的做派。
化羽來到宮門前，匾額上三個大字“無事殿”，字寫得——著實(shí)一言難盡，看他堂而皇之做成正殿匾額，想必是出自他本尊之手。
“這書法怎么樣？”
暮光的洋洋自得讓化羽確信自己的猜測，“額——大開眼界?！?p> “跟著我，以后開眼的地方多了。”暮光說著就往里走。
化羽抬眼又看了下那三個字，竟莫名地有一種親切感。大概是和蒼無境的幾座大殿取名風(fēng)格相似的緣故。
他不禁想起最初的師父蒼清崖，他曾說自己飛仙之日便可相見。只是，這一日發(fā)生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他還沒有理清思緒，更別提與蒼清崖相見的事了。
暮光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對化羽說：“你隨便找個舒服的地方休息就是。什么事都等明天睡醒了再說。”說罷就消失在宮殿深處。
化羽此時心事重重，縱然無事殿有偏殿數(shù)座，軟塌無數(shù)他也無心享用，而是來到宮門處獨(dú)自望著九天的燈火。
……
九天之上姻緣殿前的歪脖樹上，司劍輕輕吹起一只蓑葉。這一天發(fā)生的事，君書玉臨別的那番話都需要她細(xì)細(xì)消化。剛才幸好暮光神君帶走了化羽，不然，以她當(dāng)下的心境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這一夜曲聲不斷，她的思緒便沒有停止。從年少到如今，過往種種，生命中重要的時刻，重要的人一一閃過腦海。
月老并沒像以往那樣跳上樹枝開解她幾句，而是透過姻緣殿的朱漆大門悄悄望著她瘦削的背影，暗自感嘆：“長大了，真的是長大了。”
煩惱是長大的標(biāo)志也是成長的代價(jià)，月老深知那是司劍必須要走的路，但內(nèi)心深處他還是禁不住懷念那個剛?cè)胩焱ピ诟鞲w輪值的小打雜。
九天之上的燈光依次熄滅。夜幕消散，朝陽初升。化羽的臉也被暖陽映成一片通紅。
“起這么早還是一夜沒睡？”暮光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旁。
化羽想說他沒有睡，臨到嘴邊卻改成：“這里景色很好。”
暮光卻似明白了他的心聲，“我不是跟你說了，小小年紀(jì)，不要著急不要著急。得了，你在這兒慢慢欣賞風(fēng)景。我梳妝去了！”
“梳妝？”雖然化羽知道像暮光這樣的公子哥對儀表是很看重的，出門前免不了一番整理，但一想到那兩抹小胡子，無論如何提起“梳妝”二字還是違和感十足。
果然，一番漫長等待，日已高懸，暮光才衣著光鮮滿面紅光地再次現(xiàn)身，帶著化羽上了九天，來到仙履閣。
他們到的時候司劍已經(jīng)在那兒了，正和當(dāng)值仙官理論。趕上對方也是上仙品階，對司劍并不客氣，滿嘴官話，一點(diǎn)有用的也沒有。
“神君，”化羽扯住暮光袖邊，“看樣子還得你出馬?！?p> 暮光撇了下嘴，“看好吧！”說著向前走去。
“嚷嚷什么呢？”
暮光一邊說著一邊大步流星走上前去，沖那仙官就說：“快點(diǎn)，去把紫弦找來！”
那名仙官一愣，心里話誰這么大口氣，卻見來者衣著華麗，器宇軒昂，便不敢小覷，只能陪著小心問道：“閣下說的是紫弦仙君？”
暮光這下明白了，合著這是個不認(rèn)得自己的木頭疙瘩，于是說：“你新來的？”不等對方回答，緊接著又說：“行了，新的舊的都不打緊。你趕緊去通傳，就說暮光神君找紫弦——仙君有事。”
按理說，暮光是神，紫弦是上神，階品比他要高，但神君的尊號一出論他什么階品都自然而然要禮讓三分，更別說這個新來的沒見過世面的仙官。
“原來是神君駕臨，下仙失禮了?！边@下仙禮行得畢恭畢敬，腰都快折到了腳踝。
暮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催促道：“快去?。 ?p> 那仙官卻回道：“只是，不巧得很，我家仙君不在閣中。下仙也不知其行蹤。您看，有什么是下仙能夠效力的？”
暮光聽此言，也不避諱，直接脫口而出：“現(xiàn)在仙階都那么不值錢了？什么貨色都能升上仙？”
仙官自然知道對方是在貶損自己，卻不敢回嘴，一直拱手而立背都不敢直。
卻聽暮光道：“你把昨日當(dāng)值的仙官、仙童統(tǒng)統(tǒng)叫到這里。再去閣里問，看誰知道紫弦的去處，他如果不到，那這里所有的仙官侍從本君就要自行發(fā)落了。”
這口氣，這氣勢擺明了來者不善。那仙官的腦子和身體竟一時無法統(tǒng)一，不知該如何是好。
暮光見他那墨跡樣子便來氣，于是一捏右拳，臨近處一殿舍的屋頂頃刻灰煙冒起，一個屋角霎時塌落！
“新來的，沒有前輩告訴你，暮光神君就是衰神，是專門找晦氣的？”
那仙官被這一嚇，腿肚子一軟跌坐在地，“下仙這就去，就去！”什么儀態(tài)、體統(tǒng)全然不顧了。
“不用了！”卻聽一個聲音突然高聲道。
聲音未落，花子卿已經(jīng)來到近前，“不必驚動紫弦仙君。”說著，他恭然向暮光行了一個平禮，“我的意思是，紫弦仙君知道與否都意義不大，因?yàn)?，我已?jīng)查明真相?！?p> 眾人都是一愣，卻見花子卿一臉肯定，“神君，移駕仙刑司便知?！?p> 花子卿在仙界的信譽(yù)一直很好，且他言語形色均十分篤定，暮光一眾便隨他離開仙履閣。
花子卿這才說道：“抱歉，方才當(dāng)著外人我才報(bào)出仙刑司，這樣誰也不敢去那兒要人。實(shí)際上，我們該去飛云閣?！?p> 一聽飛云閣，化羽忍不住偷眼看了暮光一下。
暮光卻微微一笑，沖花子卿道：“看來，罪魁禍?zhǔn)资潜荒阏业搅??！?p> 眾人來到飛云閣，一眼便看到當(dāng)中被捆仙鎖綁住的家伙?；鸶橇⒖陶J(rèn)出那便是昨日為自己引路并且中途消失的那名仙童，一日不見卻好似長大了不少。
就聽花子卿說道：“他就是昨日仙履閣當(dāng)值的仙童。昨日本不該他當(dāng)值，那時他任期已滿，并且定了仙位，就要下界報(bào)到的。故意在天庭多盤桓了兩日，又故意頂了班就為給化羽帶路?！?p> 化羽一聽此話立刻怒從心起，斥問道：“你是故意引我走錯，誤入乾坤殿犯禁忌的？”
“沒——沒錯！”那家伙承認(rèn)得倒是麻利，眼睛卻怯生生地看向花子卿。
“為什么要害我？”化羽瞪著那廝，眼睛簡直要噴火，他平生最厭惡地就是用卑劣手段害人，不想飛仙圣地竟然也有此種敗類。
“還是我來說吧?！被ㄗ忧浣舆^話，“他和你素不相識自然無冤無仇，就算有仇怨也沒誰敢冒犯天規(guī)做出此等下作之事，自然是有居高位者授意而且許了他平安無事?！?p> 一聽到有居高位者授意陷害化羽，暮光和司劍都不由心頭一緊，司劍甚至已有預(yù)判。
“好巧不巧的是，他下界為仙的仙境正是幻虛。所以，答案各位都應(yīng)猜到了吧？”花子卿說出此話時，緊咬齒根，手指被他捏得咯咯響，臉上的神情滿含著憤怒和痛惜。
“殤戈？”化羽脫口而出。
還是司劍比較冷靜，回問道：“是幻虛仙君要害化羽？”
“不是害他，是針對你?！?p> 司劍雙眉一簇，沒有反駁，也沒有接話。
化羽開口道：“他一向看我不順，使出招數(shù)阻止我飛仙倒是正常，可他為何要針對司劍？”
司劍名諱一出，暮光挑了下眉梢看了他一眼。
花子卿卻轉(zhuǎn)向司劍，“這恐怕要問你了？”
空氣一時間凝固。
打破尷尬或者說是創(chuàng)造尷尬的正是暮光，“這么說，在天庭散布他和她那些有的沒的的，也是幻虛嘍？”
化羽又不在天庭走動，對于那些傳言自然不知，對于暮光眼神、語調(diào)都很到位的描述卻是一頭霧水。
司劍從昨日踏上九天起便從諸多撲朔迷離的眼神和只言片語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中覺察到了問題，聽道德天尊講法時又感覺好幾次他老人家言語間都似乎有意指向自己，后來還是在姻緣殿聽月老說了個所以。
此時，聽暮光提起，更加確定已經(jīng)傳得天庭人盡皆知，不免無顏直視。
花子卿見狀，對地上跪著的家伙道：“還是你說說吧，照你昨夜講的再復(fù)述一遍。”
那家伙于是垂著頭道：“是幻虛仙君吩咐我這么做的。他讓我設(shè)法把化羽和劍仙雙雙引到乾坤殿，還要趕在遲光神君到達(dá)之前。我算好時間，先支開同僚，再借著為化羽帶路，趁機(jī)將他帶偏。
從一早開始，我不斷在當(dāng)值的同僚面前提及姻緣石、乾坤殿觀禮等等，這樣等劍仙尋找化羽的時候，追問之下他定會想起這檔事，正好誤導(dǎo)劍仙去乾坤殿找人。我的計(jì)劃就是這樣的。”
“你確定是要引劍仙去？”花子卿問道。
“幻虛仙君是這么吩咐的。”
“但去的卻是冷仙?！?p> “我不認(rèn)識劍仙，只知她一身白衣，修長身形，面容俊秀卻氣質(zhì)清冷。且仙徒飛仙，進(jìn)入仙履閣時通常是仙師在側(cè)，以佐驗(yàn)身份。當(dāng)時化羽身側(cè)跟隨的上仙樣貌和劍仙相仿，故而被我認(rèn)作劍仙，便依計(jì)行事?！?p> “你膽子真大，這種事都敢做？不知道天規(guī)仙律能讓你幾千年的修行都化為烏有嗎？”
“幻虛仙君說不會有事的。說他們本來就暗通款曲，在那種地方幽會也很正常，不會被懷疑。而且——我能下界為仙也多虧幻虛仙君幫忙，日后在他座下也想謀求晉升之路，所以就——”
化羽從對方的描述中大概明白了那些傳言可能的內(nèi)容，一時間愣在原地，有些無所適從。
氣氛真正到達(dá)了尷尬的頂峰。
此時，破解尷尬的小能手暮光突然彎下腰，看著地上那位問道：“我問你啊，你們仙履閣為啥會有一條小路通向乾坤殿？難道是為了——”說著，一只手還煞有介事地在一旁比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