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羽一邊聽蒼生說著,一邊好奇地四下張望著,街市上人來人往也看不出什么特別之處嘛。
蒼生見他這個樣子便猜了個八九,“你該不會在找他們中間哪些是志怪族人吧?哈哈——別使勁看了。這志怪一族大多數(shù)從外形看和普通凡人無二。其實他們也是凡人,只不過天賦異稟,才讓一般人視其為怪物。”
“所以,除非他們使用異能,否則是分不出和一般凡人差別的?”
“大致如此,也不絕對。據(jù)說,志怪一族的身上都有特殊標(biāo)記,了解規(guī)則的話還是能一眼區(qū)分的?!?p> “什么標(biāo)記?”
“嗯——這么跟你講吧,志怪一族也分不同氏族,就像凡人的張氏、王氏、李氏。每個氏族有他們獨特的印記,有的如同胎記長在皮膚上,有的呢只是一種特殊的顏色,比如眼睛的顏色、毛發(fā)的顏色,總之見得多了就能分辨了?!?p> 化羽點點頭,繼續(xù)問道:“話說志怪一族的異能天賦到底是什么呢?”
“這個嘛,因氏族而異。不同氏族有他們特有的技能?!鄙n生知道再繼續(xù)聊下去,自己這個半吊子行家就要露餡了,正好看到一家酒樓,于是抬腳就往里走。
化羽一把扯住他問道:“這是酒樓,我們不是視察農(nóng)務(wù)來的嗎?”
蒼生回過頭笑嘻嘻地看著他:“視察農(nóng)務(wù)?那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鄉(xiāng)村田間,來這北境最熱鬧的都城干嘛?”
化羽只知自己是給蒼生打下手來的,從駕馭簸箕落地到進(jìn)城,這一路上他都是跟著蒼生的腳步并未多想。
看到化羽愣神的樣子,蒼生笑道:“行了吧,你以為你真能幫到我什么?還不是看蒼清崖老頭最近心情好,找個由頭帶你下來耍一耍。你小子可不能出賣我哦!”
化羽這下懂了,想最初他們一口一個神尊拿捏著,后來跟自己熟了,便直呼蒼清崖大名,而今下了山更是膽大包天叫他老頭起來,我說師尊呀,你的人緣怎么混成這樣?
化羽忍住笑,跟隨蒼生進(jìn)了酒樓。
此時酒樓里已經(jīng)坐了很多客人,小二忙前忙后招呼張羅著,客官們一個個面色紅潤,桌面上雞鴨魚肉應(yīng)有盡有。
想當(dāng)初,化羽一路來到這里,途徑的城鎮(zhèn)要么被戰(zhàn)火籠罩要么也是一派蕭條,哪里有這般的繁華景象?
想到這里,便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看來,天下一統(tǒng)果然于民生有益。沒想到居然讓月山君給辦到了?”
化羽念出這個稱謂,想到當(dāng)年在自己面前那個面容青澀的少年竟然藏有如此抱負(fù)和手段。
“呦,可以啊,連大佐王昔日的封號都知道呢?!?p> 看著蒼生一臉意外的樣子,化羽心里暗想:哼,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這位名聲赫赫的大佐王當(dāng)年可是對我一口一個師父畢恭畢敬呢!但同時,他的心底也莫名地平添了些許對歲月荏苒的感慨。
仿佛是為了遮掩內(nèi)心情緒的起伏,化羽接著問了句:“大佐王哪一年稱帝的?如今的年號是?”
“嗨,大佐王英名一世卻并未稱帝。統(tǒng)一之戰(zhàn)并未完全結(jié)束他就英年早逝了。如今坐擁江山的是他的兒子,當(dāng)下正是北帝建央六年?!?p> 那就是荼蘼的兒子?記憶中的荼蘼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如今她的兒子已經(jīng)是一統(tǒng)天下的君王了。
按照凡人的時間計算,自己此時也該是要步入暮年的人了,可如何感覺這顆跳動的心還如少年般火熱呢?
“你不知道吧,其實如今真正掌握北國大權(quán)的不是北帝,而是太后。我聽說他們母子之間的關(guān)系頗為緊張,真是皇家無親情?。 ?p> 化羽既對自己錯過的十年人事變遷充滿好奇,卻又不愿繼續(xù)聽下去,他知道凡塵間遍布謠言,真真假假總能混淆視聽;但他更明白世事變化,人性無常,他所認(rèn)識的人終有一天會變得陌生,便也沒有所謂的江山不改,伊人永駐。
可他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憑誰一統(tǒng),誰又大權(quán)在握,還不是天機閣的一道文書!”
化羽知道,如今天機閣當(dāng)值的正是他們蒼無境的主仙蒼清塵,他和這位主仙鮮有接觸,不知其風(fēng)格,雖然想著應(yīng)當(dāng)不至同殤戈一般公器私用,卻也難以預(yù)料仙者的主觀臆斷會對凡塵世事有何影響。
蒼生大概也感到意外,他眨了眨眼睛愣了片刻,然后故作大咧狀回道:“什么天機閣,我等連門朝哪邊開都不曉得,操那心作甚?今日難得下來,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可別錯過!”
說著一拍胸脯,“我請!”
蒼生嘴上慷慨豪氣,心里想的卻全然不是吃吃喝喝這些事,他只想趕緊完成任務(wù),一雙眼睛四下搜索著目標(biāo)。
終于,五六七八進(jìn)來一群人,在當(dāng)中的圓桌坐下,這幫人個個人高馬大,一身腱子肉,短衣襟,一看就是靠力氣吃飯的。酒菜一上,那些人就開始頻頻舉杯,喝得那叫一個痛快。
蒼生一直默默觀察著這些人,感覺酒意漸濃的時候,趁靠近他們這桌的那人起身敬酒之際,用腳勾走了他的板凳,然后假意起身結(jié)賬。
蒼生前腳剛一走,那家伙一口酒下肚接著一屁股摔在地上,面前的碟子筷子砸了他滿臉。
化羽并未覺察到蒼生腳下的小動作,他看隔壁摔得一個狼狽,只當(dāng)是醉酒失態(tài),還忍不住笑了一下。那家伙爬起來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凳子,正瞟見化羽在笑,于是當(dāng)即有了論斷,指著化羽怒道:
“好小子,是你使壞?。俊?p> 化羽一臉懵,就見那壯漢朝著自己過來一把將其衣領(lǐng)子揪住。
“有意思嗎?還笑!”
化羽也是不明所以,“我笑怎么了,大家都在笑?。 ?p> 那壯漢倒不像個潑皮,雖然一臉惡相,卻只是說:“識趣的話,趕緊給爺爺賠個不是?!?p> 蒼生一旁觀望,看這架勢似乎要打不起來,于是趕緊跑過去插在中間“勸架”道:“這位爺息怒,息怒,我這就讓他給您賠禮?!?p> 說著繞到化羽身后,掌心一股力道正戳到化羽后腰穴位,化羽立刻向前一撲把那壯漢摁倒在桌子上,面門恰戳在一根魚骨上。
這回壯漢的火可是被徹底拱了起來。他轉(zhuǎn)身一把將化羽拎了起來,緊跟著一桌子同伴一起圍了上來。
蒼生見意思到了趕緊閃到一旁貓著。那桌人也算講究,拎著化羽出了酒樓來到街上才開始動手。
化羽本來是懵的,一拳下去倒是被打清醒了,眼見著一群人圍攏上來就要拳腳相加,他本能地從地上彈起來。
就算放在過去,僅靠凡人武藝他在沙場上以一敵十也不在話下,何況這些沒有經(jīng)過訓(xùn)練的市井匹夫。但一剎那,化羽想起下山前蒼清崖的吩咐:
“不許惹事!”
短短四個字卻是意味深長。眼下本來只是一個誤會,又趕上這些人剛喝了酒正有些上頭,倘若還手,萬一沒個輕重再傷到人?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吧!
化羽于是將頭護(hù)住,緊跟著那些人的拳頭已經(jīng)沙包般地砸了下來。
化羽才挨了沒幾下,突然有人撥開人群上前止住了那些人。
化羽以為是蒼生,抬頭一看卻是兩個不認(rèn)識的壯漢。這兩位胳膊都趕上那些人腰粗了,一伸手就像堵墻般將圍攻化羽的那些人攔了下來。
就聽一個稚嫩的聲音高聲道:“幾個打一個算什么好漢?”
化羽這才站起身,尋著聲音望去就見那兩個壯漢身后站著一個小姑娘,頂多也不超過十歲,生得鴨蛋臉龐,一雙鳳眼,談不上多漂亮吧,可這小小年紀(jì)眉眼間的嫵媚滋味卻已然藏不住。
然而,真正吸引化羽注意的卻不是這女孩的模樣,而是她額頭上一個如游魚般靈動的紅色胎記。化羽只覺得在哪里見過。
那小姑娘繼續(xù)說道:“我說各位壯士,出氣也該找準(zhǔn)對象?!闭f著她沖人群中一指,“害你兩次摔跤的都是他!我親眼所見,凳子是他抽的,人也是他推的!”
眾人順著小姑娘所指望去,化羽也跟著看了過去。不料,所指的卻是正靠在一根柱子上抱著手看熱鬧的蒼生。
原以為只是運氣不好鬧了誤會,這下化羽明白了,合著是蒼生惡作劇,自己是替罪羊啊!
居然有目擊者出來見義勇為,這一出也是蒼生始料不及的,但他反應(yīng)得倒是快,大喊一聲:“兄弟,快跑!”
那群人被這一嗓子驚了下,也分不清這兩人到底是不是一伙兒的。
就在他們愣神的一下,蒼生已經(jīng)拔腿開逃?;鹨娮约簷M豎脫不了干系,也趕緊撥開人群朝著蒼生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二人一前一后全憑這四條肉腿在街巷里狂奔,也不管身后到底還有沒有人在追,總之這一口氣索性跑出了城。
二人在城外停住,蒼生不比化羽日日勞作,他可是好久沒有這般“運動”了,于是呼哧帶呵地好一通喘,半天連腰都沒直起來。
化羽看他發(fā)冠松了,衣襟也斜了,那副狼狽模樣哪里有半點和仙風(fēng)道骨扯得上關(guān)系?如此一來,他只覺得好笑,方才心中的怨氣竟憑空消散了不少。
“你為什么要陷害我?是覺得好玩嗎?”
“不是!其實都是——”蒼生想把蒼清崖供出來,一轉(zhuǎn)念,自己這胳膊可是拗不過蒼清崖那條大腿,這個鍋背也就背了吧!
于是,蒼生索性一咬牙,“我的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保證這絕對只是個意外!對不起了,蒼奈!我這都給你賠不是了,你就消消氣,這怎么說,我也是個神仙耶!”
“神仙就干點神仙該干的事!”
“該干的事?什么事?”
“天不早了。回去晚了可不好交差!”化羽“憤憤”道。
聽這話音就知道已經(jīng)不生氣了,蒼生松了口氣笑嘻嘻地亮出大簸箕,還不忘嘚瑟兩句:“蒼奈啊,你也就是不懂仙法,否則,這騰云的感覺是坐在這里面不能比的?!?p> 化羽聽了沒有搭聲,卻懷念起自己展開雙翅穿云追日的往昔,然而斷翅無法再生,縱然有朝一日修成仙法,卻只怕再也找不回那種快意的感覺了。
剛在崖頂降落,就看到蒼樂抄著手朝他們迎面走來,見面就說:“蒼奈,清崖神尊讓你速去無憂殿見他。誒——好歹整理一下儀容,瞧你這頭發(fā)都能養(yǎng)雞了?!?p> 化羽跑開后,蒼樂才沖蒼生打聽:“完事了?”
“嗯!”蒼生還有些自鳴得意。
誰知蒼樂接著就說:“本境仙規(guī),除職責(zé)所在,不得在凡界濫用術(shù)法。你越矩了?!?p> “我沒啊——”蒼生話一出口就立刻意識到問題出在他推化羽的那一把上,立刻改口道:“那也算啊,能不能解釋下,其實那就是——氣功!”
蒼樂白了他一眼,一邊轉(zhuǎn)身一邊回道:“這你跟蒼清崖解釋去?!?p> “不是,這他都能知道?”
“要不他是神,你是仙,還是少仙呢?”
“那我該怎么辦?”
“我要是你就乖乖領(lǐng)罰?,F(xiàn)在神君不在,這里他最大?!?p> “罰什么啊?”
蒼樂忍不住偷笑了一下,然后立刻義正辭嚴(yán)道:“蒼清崖說了,以后蒼奈練功,但凡需要你就是他的陪練。”
聽起來也就是助人為樂的意思嘛,蒼生的心一下子松快起來,但馬上他就反應(yīng)過來,驚喜道:“蒼奈練功?你是說,蒼清崖老頭他解除對蒼奈的懲罰了?”
蒼樂的臉終于繃不住展露笑容的同時用力點了點頭。
蒼清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蒼生的鬼主意,他雖默許了這一切,但見蒼生陷害化羽心里還是不爽,自己的徒弟只有自己能虐,旁人憑什么讓他受委屈?所以打定主意懲罰蒼生,好在蒼生心地單純,倒沒把這“懲罰”當(dāng)成負(fù)擔(dān)。
此時的化羽還是一頭霧水,自受罰以來,蒼清崖鮮有召喚,而且?guī)缀趺看味际桥u,這一回又是自己哪里沒做好,莫不是他和蒼生掛羊頭賣狗肉下去玩耍被發(fā)現(xiàn)了?
化羽心懷忐忑地走進(jìn)無憂殿,卻見蒼清崖背著手站在書架前,聽他進(jìn)來只是簡短地說了兩個字: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