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盛世美顏公子洛

　　雪羽閣中，鶴舞覺得這兩日夭蕊有些反常，以往歡蹦亂跳的丫頭突然上心起課業(yè)，不僅靜修時間加長，平時也不見她到身旁走動，于是來到夭蕊屋前想問問她可有什么心事，恰撞見她匆匆出門的身影，霎時覺得古怪，于是悄悄跟上。

　　鶴舞追著夭蕊在山脈間穿梭，鉆過一個山洞眼前是一片綠意盎然的開闊地帶，夭蕊卻憑空消失了。

　　正在詫異之際，突聞花香飄來，香氣越來越濃郁，接著便見半空中卷起一股旋風(fēng)，正快速朝自己移來。

　　待近些才發(fā)現(xiàn)那股風(fēng)竟是由數(shù)不清的花瓣組成，方才聞到的花香正來自于此。

　　緊跟著，旋風(fēng)突然從中間綻放，花瓣四落如煙花消散。與此同時，從花瓣中飛出一人翩然而落來到鶴舞面前。

　　那是一位公子，花青色綢杉上開著朵朵紅花，一頭褐色長發(fā)輕綰一個慵懶的發(fā)髻，衣袂飄搖間他朝鶴舞抬了下眸子。

　　僅一剎，鶴舞被那雙蒙著薄霧的眸子擊中，分明一雙鳳眼，連眉梢都微微上揚，邪魅而不失風(fēng)情。且單耳垂下明月珰，腰間系掛蝴蝶佩，精巧的翠綠指環(huán)尤襯得玉指纖長。

　　最要命的還是那張臉。四羽閣中不乏美男，有公子如玉的鳳鳴，美顏傾城的鶯歌，英氣逼人的燕翔，但在此人面前便都顯得不過如此。

　　何為絕代，何為盛世，鶴舞只覺心跳加速，馬上就要不能呼吸。

　　“何人擅闖英寧谷？”那公子一開口聲音綿軟彈潤，若空谷回聲。

　　鶴舞晃了下神，忙回：“不好意思，我并非有意驚擾，途徑誤入，請公子莫怪?！?p>　　“你是誰？”

　　“我叫鶴舞，五梅峰四羽閣的修行弟子。”

　　“四羽閣，聽說過。雖無走動，卻也算是鄰里。既然是誤入，那姑娘就請回吧！”公子說著轉(zhuǎn)身似要離去。

　　“等等！”鶴舞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還有事？”

　　“是——”鶴舞鼓起勇氣，“敢問公子剛才可否看到一黃衣女子從這里經(jīng)過？”

　　“你才說是誤入，卻原是尋人？”

　　“是我與小師妹走散，若公子看到也請為我指明方向?！?p>　　那公子嘴角微挑，隱隱浮現(xiàn)一絲笑意，然后側(cè)了下身子道：“既然如此，那鶴舞姑娘請隨我來吧！”

　　鶴舞覺得奇怪，但對方有一種不容被拒絕的魔力，竟讓她順從地跟了上去。

　　就見那公子足跡所到之處樹木草叢皆向兩旁閃開，當中留出一條通道，沿此路向前不多時便見嫣紅一片伴隨濃郁花香，沁人心脾。

　　花海中翠竹搭建的房舍亭廊清新別致。在這一翠一紅之間點綴著潺潺清泉還有翩翩起舞的彩蝶，合以空氣中彌散的淡淡霧氣，簡直如夢似幻。

　　“這里是海棠山莊，我是莊主——棠洛。”公子再次側(cè)身，“姑娘請！”

　　鶴舞隨棠洛走進一間屋子，淡淡的薄荷清香撲鼻而來，深吸一口便有一股涼氣瞬間通慣全身，緊接著就覺得渾身輕飄飄像是要飛起來了。

　　棠洛輕輕一笑，走上前抱住鶴舞，將她放置在一張金絲軟塌上，手指在其腕處輕觸數(shù)下，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棠洛穿過一條長廊來到另一間房舍推門而入。

　　屋內(nèi)，夭蕊忙起身迎上。棠洛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是誰傷了你的靈元？”

　　“是尙輕?！?p>　　“她發(fā)現(xiàn)你的身份了？”

　　“應(yīng)該沒有。不過，據(jù)我觀察她入四羽閣也是另有目的?！?p>　　“不管怎樣，這回你都太大意了。坐下吧！”

　　夭蕊乖乖坐下，棠洛伸出一根手指與其食指對接，兩顆靈元分別從他們體內(nèi)被逼出與指尖處匯合，棠洛以自己的靈元將夭蕊的靈元修復(fù)。

　　完畢后，他閉上眼睛輕聲道：“還好傷得不算重，否則我也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令你復(fù)原。”

　　夭蕊趕忙起身拱手道：“多謝主人耗費靈元為我療傷。”

　　“你是我的人，護你周全自是應(yīng)當。”棠洛悠悠地說道，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遙遠的過去，他的主人也曾用此法為他療過傷：

　　“你和畢恒打，不是自討苦吃嗎？這一次有我，下回再敢，任你躺上個三五十年也不管你！”主人看似嚴厲的斥責飽含的卻是無盡愛護。

　　“主上不會不管屬下的。要不，主上將療傷之法交給屬下，日后也好為您分憂?！?p>　　那時的自己明眸閃亮正直青春年少，而那段歲月儼然一去不復(fù)返了。而今，這世間諸妖懂得以靈元為他人療傷的除了自己還有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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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夭蕊道，“鶴舞好像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的蹤跡?！?p>　　一句話將棠洛拉回現(xiàn)實，他擺了下手，“無礙，我剛為她編織了一個夢境，待她一覺醒來便都不記得了?！?p>　　說罷，他將夭蕊帶至鶴舞昏睡的房間，一揮衣袖將榻上的鶴舞化作一只白蝶，“夭兒，趕緊回去吧！以后行事務(wù)必多加小心?！?p>　　……

　　昏昏沉沉中，鶴舞離開房間去找夭蕊，剛走到門前就見一只百靈鳥在梨樹上沖自己叫，然后拍拍翅膀飛走了。

　　她在雪羽閣內(nèi)第一次見到這只鳥，于是就追了上去，一路飛躍山川，終于停在一座氣派的庭院前。

　　鶴舞剛剛站定，一轉(zhuǎn)眼便身在屋內(nèi)了。四周掛滿紅綢、紅帳，桌子上紅燭搖曳，低頭一看，自己何時換上了一身紅裙？

　　那分明是新娘的嫁衣。

　　鶴舞一驚，下意識摸了下頭發(fā)，手指碰到珠釵被微微刺了下。這時，一雙手從身后攔腰將她抱住。

　　“夫人?！彼p聲喚道，那低沉的嗓音讓她渾身一抖連喘息都變得急促。

　　紅羅帳里，新婚夫君為她散下長發(fā)，然后將臉埋進她的發(fā)絲中，一寸一寸像藤蔓蔓延。鶴舞頓時覺得身體顫抖，緊張卻又伴隨著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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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山莊里，棠洛渾身一顫，微合的雙目瞬時張開。

　　他有為他人編織夢境的本領(lǐng)，然若對方有修為傍體，那夢境也可能因?qū)Ψ揭饽钐珡姸x他的掌控。當腦海中閃現(xiàn)鶴舞的夢境，棠洛本人也不由一驚。難道說這個女人在潛意識里已經(jīng)對自己動了春心？

　　棠洛想到方才為鶴舞號過脈象，推算起來她應(yīng)活了百歲不止，但她身上卻不似有一兩百年的修為，那她是如何保持二十幾歲樣貌的？難不成是虛禹教她修習(xí)《修元經(jīng)》所致？這《修元經(jīng)》當真如此神奇？

　　《修元經(jīng)》一定就在虛禹的手里，一直都在！

　　棠洛想著，二十八年前的事又涌上心頭：

　　海棠花妖棠洛和虎妖畢恒自小追隨妖王青羽左右，從小打到大，卻也在打鬧中成為了親密無間的兄弟。畢恒好奇心重，總對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

　　“畢恒，你又下山去了？”

　　“噓，小聲點。”

　　“我族與仙門早有約定，不去凡人地盤驚擾他們的生活。若是被主上知道了小心打你個皮開肉綻！”

　　“好兄弟是不會出賣我的。跟你說，萬仞山里新出了個修仙門派，門主對凡妖兩族一視同仁。聽說他手里有一本修仙秘籍叫《修元經(jīng)》，里面功法了得，還有不少修行捷徑?！?p>　　“那與我們妖族何干？”

　　“要么說你這眼界得放開點。我這回碰巧就結(jié)識了這位門主，他對咱們?nèi)f妖谷很是敬仰呢，還說有機會希望拜會咱們主上。你說這大家以后成了朋友，他那些好的功法秘籍是不是也可以分享一下。萬一哪天，咱們也得個道，成個仙的！”

　　畢恒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閃著光。

　　棠洛只當他是異想天開，卻不想一只腳已經(jīng)踩進了泥潭。

　　一場仙妖大戰(zhàn)成了棠洛心底永遠的噩夢，他的雙眼被劍氣所傷至今無法復(fù)原，而那一戰(zhàn)毀掉的不僅是他的家園更是他曾經(jīng)抱有過的信念。

　　棠洛起身來到窗前，面朝滿園盛開的海棠，

　　“我可以讓這里四季花開，卻無法還原萬妖谷曾經(jīng)的繁盛景象。我原以為不爭不搶，過自己的生活便可以長長久久，可世間的法則卻只由強者制定。憑什么仙家說黑就黑，說白就是白？而我們妖即使與世無爭也要被踐踏，被踩進泥土里？”

　　棠洛的怨氣生成一股風(fēng)，頃刻間滿園海棠花落，殘紅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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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鶴舞一覺醒來看到雪白的幔帳正是自己的閨房，方才的夢那么真實，想起來就讓人臉紅心跳，自己這是怎么了，竟會做出這樣不知羞的夢！

　　“閣主？”夭蕊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鶴舞忙起身，“我睡了多久？”

　　“頂多半個時辰，你這是做夢了？”

　　“哦，沒——沒什么?！柄Q舞難掩不堪把臉轉(zhuǎn)到一旁。

　　“可頌燉了梨湯，一會兒便好?！?p>　　“哦?！柄Q舞應(yīng)著，隨手揉了揉頭，并對自己說都是夢，是夢而已，何必認真。

　　墨羽閣內(nèi)，化羽拖著那口鼎正往返于藏書樓和巨松之間，如今他已經(jīng)可以拖著此鼎正常行走了。

　　幾個弟子從他身旁經(jīng)過，畢卆特意停下看他，“這不是金羽閣換下來的大鼎嗎，這家伙可夠沉的，功力不夠的三四個人抬都費勁。你這可以啊現(xiàn)在！”

　　化羽無奈一笑，“呵呵——畢卆師叔就別笑話我了?！?p>　　畢卆晃晃腦袋，煞有介事道：“說說吧，你是怎么惹著尙輕姐了？”

　　“啊，你怎么知道？”

　　“這種折騰人的法子除了尙輕姐也是沒誰能想得出了?！?p>　　化羽心里這個悔，自己那日為啥要嘴欠把心里話說出來。他這回算是徹底領(lǐng)悟夭蕊的忠告，寧肯同燕翔胡鬧也萬不可開冷面姑婆的玩笑。

　　“行了，你小子慢慢練著。我這會兒得去安慰一下昆騰?！?p>　　“昆騰師叔怎么了？”

　　“他沒事。就是與他同屋的師兄留書出走了，心情有些低落?！?p>　　“出走？是犯了什么事嗎？”

　　畢卆搖搖頭，也是一臉不解狀，“倒也沒有。要說修行嘛苦是苦了點，可因為這個就不辭而別不免讓人心寒。所以，我得去開導(dǎo)開導(dǎo)昆騰，別讓他想不開?！?p>　　畢卆走后，化羽心生好奇又抓了幾個人打聽。原來，近兩年閣中弟子偷偷溜走的不止這一列，大家都覺得妖族生性散漫，大概受不了嚴苛的約束。

　　化羽卻是撇撇嘴，心里話，我就說吧，小胡子和冷面姑婆要是少點刻板，讓大家的日子歡樂點，或許就沒這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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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鶴舞站在梨樹下，梨花飄落似雪飛揚輕沾衣裙，發(fā)梢間余香繚繞。

　　此時，她腦海中情不自禁浮現(xiàn)出夢中景象，夢里的感受是那么真切，讓她稍一想起臉上就一陣滾燙，卻又止不住翻來覆去地想。只是，夢中與她成親的那位公子她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他的容貌。

　　只是一個夢而已，鶴舞反復(fù)勸慰自己，卻依舊有種拿得起放不下的感覺。

　　就在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閣中的女弟子們紛紛跑出閨房朝著山門處聚集。

　　鶴舞叫住可頌，問她發(fā)生了什么。

　　可頌面色微紅，不好意思地回道：“閣主，聽說無名居有貴客到訪，這會兒正在往飛仙廳的路上。大家便想去看看。”

　　越是尊貴的客人越不該如此無禮，鶴舞不解，“可是，你們又要看什么呢？”

　　可頌羞赧道：“那客人據(jù)說是位極美的公子?！?p>　　雪羽閣中平素有不少姑娘偷偷望著鳳鳴和鶯歌發(fā)花癡，愛慕燕翔的也不少，卻不曾見她們?nèi)绱笋娉秩珶o的樣子。唯恐她們把人丟到外面，鶴舞便匆匆趕去一探究竟。

　　此時，棠洛被山叔引著正踏上玉帶橋。

　　山叔瞧著他頭頂飛舞的一只金蝶探詢道：“公子，這蝴蝶是？”

　　棠洛彬彬有禮道：“因我目不能視，初來貴地全靠它指路?！?p>　　山叔仔細觀察這才注意到棠洛的雙眸似乎蒙了一層薄霧，這么好看的眼睛竟是盲的。

　　雪羽閣的女弟子們紛紛趕來，將玉帶橋兩側(cè)圍住，一個個臉帶桃花，雙目含情地望著棠洛。

　　山叔心里暗罵：苦練的術(shù)法都派這用處了？幸虧客人看不到，真是太不成體統(tǒng)了！

　　好在鶴舞即使趕到，手中絲絳一甩盡數(shù)將她們趕回對岸。

　　“什么聲音？”棠洛問道。

　　“哦，”山叔嘴角抽搐了一下，“是弟子們在練功?！?p>　　“貴閣的女弟子還真是勤勉。”

　　“公子怎知是女弟子？”

　　“我聞到脂粉味了?！?p>　　山叔沖鶴舞使了個眼色，便引著棠洛一路向前。

　　鶴舞望著那個背影癡癡地出了神，明明是第一次見，為何會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還有那衣襟上盛開的花朵，總覺得在哪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