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將簡聶二人所住的小區(qū)與學校連成一條線,在這條線的南邊約一公里處有一間小小的花店,處在一條兩車道的小街旁,與時裝和小食店擠在一起。
花店的老板娘獨自經(jīng)營著這個花店,把花店打扮得整潔光亮。清晨去批發(fā)市場進貨,早上七點多就開門,她這么干已經(jīng)好多年了。這個職業(yè)仿佛是為她量身定做,青綠的圍裙圍在她的身上,使其仿如少女。
男人們送花給自己的愛人,為的卻是見老板娘一面。這么一來,她的這張臉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為周遭帶來了不少的浪漫。至少,在情況發(fā)生不可避免的質變之前,這附近一片祥和。
下午,女人剛修剪好了鮮花的敗枝,仿佛是將不好的回憶清除掉般清爽。在店內的水龍頭前洗了一把臉,她又將扎頭發(fā)的皮筋取了下來,重新將頭發(fā)扎成一個簡單的小發(fā)髻。就在這時,她猛然感覺到店門口站了一個人。這把她輕輕地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將立在桌子上的一個硬皮筆記本收了起來。
“哦,歡迎?!崩习迥镞B忙笑著迎了出去。
來者是一名學生哥,還穿著校服。他不是別人,正是簡哲,警察的兒子。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這里,并非是他對鮮花產生了多少興趣,而是因為老板娘的名字出現(xiàn)在他的筆記本上。
余笙韻,一個將聶秧的家庭拆碎的女人。簡哲今日一見,很誠實地覺得她有能力多破壞幾個家庭。
“要買花嗎?還是盆栽?學生很少來我這兒?!庇囿享嵭χf。
她看到簡哲沒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她,便略帶羞澀地笑了一下,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說:“哎呀,你臉上粘了什么?”說罷,她便用袖子輕輕地在簡哲的臉頰上抹了一下,又說:“好了,干凈了。”
一陣清香從余笙韻的袖子飄了過來,蓋過了周圍的花香。這可并沒有把簡哲迷暈,反而讓他清醒了許多。
那香氣與花香截然不同,是香水的味道。一般女人會將香水噴到耳后和手腕,但是在花店工作的人應該經(jīng)常會沾水,噴到手腕上很容易就被洗掉。再者,花店本來就是個充盈了香氣的地方。換作是其他人,大概會嫌麻煩而不會用香水??墒?,余笙韻用了,還是噴在了袖子上。
從母親蒙靜不用香水的這個情況可知,她并沒有想為簡哲找一個新爸爸。而這個花店老板娘竟然不顧花店的工作性質,堅持噴上如此誘人的香水,動機很讓人懷疑。
余笙韻不知道,簡哲也有看到反光面就要照一照鏡子的習慣,只是這通常在身旁沒有熟人的情況下發(fā)生。因而,他在進門前已經(jīng)在街對面的便利店端詳過了自己的模樣,確認自己的臉上是沒有粘上任何東西的。
目光在面前這個面帶笑容的女人身上游走,簡哲看到這女人穿著一條短褲,白皙的腿已經(jīng)被圍裙遮擋了大部分。圍裙的下擺已經(jīng)有些掉線,有些地方也已經(jīng)磨破了。由此可見,這女人盡管懂得逢場作戲,卻不是個驕奢的家伙。
簡哲不知道戒指是否會阻礙擺弄花卉,總之這女人手上并沒有結婚戒指。不過,他估計戒指對工作是影響不大的,但對人際關系則不然。
綜合上述,簡哲認定了余笙韻是個魅惑男人的高手。而這是出于經(jīng)營考慮還是生性風流,簡哲暫時未能得出結論。總之,這女人與預想中的形象出入不大。
從聶秧口中可知,其父親聶昂只是一個壟斷企業(yè)的編制內職工。不太習慣巴結的他,即便工作穩(wěn)定卻沒有很光明的前途。以余笙韻的條件和手段,斷然可以牢牢地將一個富豪財主掌握在手中。她卻選擇了聶昂,繼而要經(jīng)營這樣一個小店營生。
簡哲從這點幾乎可以斷定,那兩個行不倫之事的人必定是兩情相悅。因而,簡哲竟然開始覺得面前這個賣弄姿色的狐貍精有些可敬。
在這短短的時間里,簡哲已經(jīng)考慮了這么多,但在余笙韻的眼中卻一點不奇怪。她也許以為簡哲已經(jīng)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不禁帶有一些得意地笑了出來。理所當然地,她希望討好所有的顧客,卻不可能與所有人發(fā)生進一步的關系。她笑著對簡哲說:“怎么?第一次送花給女朋友?”
“呃……是的?!焙喺苋鐗舫跣训卣f。
“那送玫瑰吧。這種香檳玫瑰比較適合送小女生?!庇囿享嵳f著從瓶子里抽出了三支粉色的玫瑰花,遞給了簡哲。她又說:“三支表示我愛你,表白最適合了?!?p> “嗯……一支代表情有獨鐘?!焙喺苷f著將兩支花還給了余笙韻。
“也是,學生嘛,花太多錢也不好?!庇囿享嵔舆^那兩支花,用清澈的眼睛又瞧了簡哲一下。
簡哲發(fā)現(xiàn)在角落里有一個玻璃花瓶,里面插了幾支紅玫瑰和香檳玫瑰,貌似開始凋謝了。他便問:“賣不完的花自己用嗎?”
“不呢,天天對著這么多花還不夠嗎?賣不完的用來做干花?!庇囿享嵰贿呎f著一邊將那兩支玫瑰歸還到原位。
“那個花瓶是怎么回事?”簡哲指著那玻璃花瓶問。
“啊,那個嘛。偶爾會有這種事,有人在網(wǎng)上訂了花,付了錢卻不來取。打電話問他,他卻說不取了,花就送給你吧。我本來可以拆開來再賣的,可是這好像也不大好。既然是送給了我,那我就把它們插起來好了?!庇囿享嵭χf。
“原來如此……但這可能會是個麻煩。”
簡哲這時還不知道,他這么一句隨便說的話,竟然一語成讖。
“麻煩嗎?但愿有驚無險吧。要包起來嗎?”余笙韻說著向簡哲攤開了手。
“哦,好的,謝謝。”簡哲說著也將花遞給了余笙韻。
余笙韻轉身走到一張桌子前,把剛才那本硬皮活頁筆記本放進了旁邊的抽屜,修剪了一下鮮花后將其塞進了原木顏色的包裝紙,剪下一段粉色絲帶綁在花的腰上。她還用一只鑷子夾起一個帶有“一箭穿兩心”圖案的紙片,用膠水貼在了花紙上。
剪刀,鑷子,膠水,然后……
簡哲一邊想一邊掃視著周圍,在角落的花架上發(fā)現(xiàn)了一盒橡膠手套。
如果是簡哲要寄一封剪貼而成的匿名信而不讓人抓住尾巴,這些工具都是他必須準備的。不知是不是巧合,這些工具都出現(xiàn)在了這個花店里面,而店主又是與聶家有關聯(lián)的人。
“好了,三塊錢?!?p> 余笙韻那柔和的聲線打斷了簡哲的思考。他完全不知道市價,愣了一下問道:“這么便宜?”
“這是祝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庇囿享嵭χf,雙眼彎成了月牙。
“這……這世上有人會不愛你嗎?我都想將這花兒送給你了?!焙喺苄χf。
“哎喲,剛才還沒覺得你是這樣油嘴滑舌的?!庇囿享嵭χf,“別送給我,好好送給女朋友吧。不過,學習可別拉下才好。你們現(xiàn)在這些孩子?!?p> “這是我們的天性,那有什么辦法呢。”
簡哲離開了花店,往家的方向走去,臉色頓時變得陰沉了起來。他喃喃地說:“不會吧,這么快就解決了?”
突然,他發(fā)現(xiàn)前面有一道光向他閃耀。具體來說那并不是一道光,而是一個像是光一樣的人。
聶秧這時正走在簡哲的前方,與他走同一個方向。簡哲是看到了她那與艷陽融為一體的背,卻誤以為看到了光。然而,這并非她平時會走的路線。
一邊跟著聶秧,簡哲一邊開始思索她為什么會在這里。聶秧是年級前十,中舉上京的種子選手,平時只有幾個地方可以去——學校、家和補習班。
前方的岔路上一邊是學校一邊是家,簡哲一時還分不清她要去哪里。不過從方向來看,她一定是已經(jīng)在這邊辦完了自己的事情,現(xiàn)在要回去了。
她的背上沒有書包,這點時間也不夠她回家放下再來,那也就說她還準備回學校取。雖然她是學?;@球隊的,但是簡哲知道今天并不用訓練,她一定是回去取完書包再去補習班。
只是,她為何如此曲折,而不將書包帶上?簡哲對此只想到一種可能,那就是將書包留在學校,便能造成“人還在學校”的假象。她不想別人知道她來過這里,幾乎可以斷定她的目標也是余笙韻。
想到這里,簡哲追上了聶秧,將玫瑰花輕輕地放在她的頭頂。聶秧回過頭來,裝作驚喜地問:“哎?你怎么在這里?”
“別裝了,你知道為什么。同樣,我也知道你為什么在這里?!焙喺軣o奈地說。
“對,你猜得沒錯。我一直都懷疑那個女人,這你也是知道的。”聶秧說著嗅了一下那玫瑰,然后突然將花舉了起來。
“喂,這花可沒罪?!焙喺苷f著就想上前救下玫瑰花。
誰料,聶秧呲地笑了一下,用兩只手指掐住了簡哲的鼻子。
“你應該知道我沒那么不理智才對。因為那個女人,你失去了理性?!甭櫻砉钠鹑f。
“女人的敏感實在讓人可敬可畏?!焙喺苡譄o奈地說。
簡哲對聶秧很了解,知道她不會為了恨一個人而毀壞與那人有關的其他事物,頂多只會將對方本人剁成肉醬。她能干出來,但是大概不會付諸實施罷了。
這并不是聶秧可畏的部分。簡哲那樣說,是的確覺得自己被聶秧說中了,否則他肯定能預料到聶秧不會辣手摧花。
自認并不愚蠢的簡哲,總會不小心被青梅竹馬耍弄,只能承認對方比自己高明。他攤了攤手,轉移話題說:“余笙韻被懷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可是那只能停留在飯后八卦的層面上,并沒有任何證據(jù)?!?p> “你說我八卦?”聶秧鄙夷地說,“余笙韻有充分的理由使人拐走我的弟弟?!?p> “的確是這樣,所以我才來的?!焙喺苷f,“弟弟被拐的時候,你的父母正在鬧離婚。如果弟弟在芬姨手上出了問題,那提出離婚的丈夫就更能理直氣壯。”
“結果證明的確如此?!甭櫻磴坏卣f。
“而且,家里少了一個孩子,需要給的贍養(yǎng)費也少了很多。這樣對余笙韻來說是十分有好處的,一石二鳥。你之前是這樣分析的?!焙喺苷f。
“當然,她可能希望我們都死掉?!?p> 簡哲不愿意相信那風韻猶存的女人是如此歹毒之人,但也不敢說出來。他聳了聳肩說:“我之前也對你說過,想和做事兩回事。我們沒有證據(jù)證明她有這樣做過?!?p> “所以,你不是為此而來的嗎?”聶秧說著難以察覺地噘了噘嘴。
“沒錯,這事情就由我來辦吧。你是要上清華北大的,與其把時間花在這些陳年往事上,還不如多啃一下書吧?!焙喺苷f著,眼神都變得渙散,還打起了哈欠。
“那你呢?你要是認真起來,那都不是問題吧?”聶秧問。
“我?我就算了?!焙喺苄χf,“有些游戲表面上是公平的,事實卻不是這樣。我可不想?yún)⑴c?!?p> “不就啃一下書嘛,有這么難嗎?”聶秧說。
“讀書是一回事,考試又是另外一回事。對了,籃球隊還參加嗎?”簡哲轉移話題道。
“嗯,人不夠呢,怪可憐的。要不我也不考BJ了,反正那是我媽讓我去的?!甭櫻韲@了口氣。
“喂喂,怎么又轉回來了?說籃球隊不好嗎?都是青春活力的女孩……太可愛了?!?p> “誒?你是油膩大叔嗎?放心吧,我絕不會轉述你的話的,要說自己說去。走了,拜拜!”聶秧說完,滿是醋意的用肩撞了一下簡哲,大踏步地就走在前面,拐了個彎就不見了。
簡哲很習慣聶秧的這種舉動,只是微微一笑,并沒有追上去。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襯衫西褲的上班族與他擦肩而過。這個人的面容只是在簡哲的面前晃了一下,卻已經(jīng)足夠讓他在意。
那男子并沒有刮胡子,是個不刮胡子的上班族。
這時的簡哲還不知道,命運會讓他和這名男子再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