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片樹葉
白小小怒了。
因為她感覺這位前輩必定與她有關,前輩不該忽視自己。
她修行心劍。
六根之中,心根通明,最能感應冥冥之中的機緣,
心劍通法塵,法塵生喜悲。
她有預感,眼前這位前輩將是她命中重要的貴人,
能讓她得大歡喜,
命中重要的貴人不關心自己,卻關心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她哪里不惱火,哪里不在意。
是以她故意擋在小道士面前,不讓小道士去看陳白虎。
小道士一眼就瞧出她的問題,
本能般抬起手指,伸向白小小眉心,
白小小要躲,
眉心是她最重要的地方,
不可以被道侶之外的人觸碰,
就是家里的長輩也不可以,
食指極美,玉蔥一般,
指甲泛著健康的珍珠色,
白小小躲不開,
“你……你要干什么?”
她怕了,
怕被這位前輩觸碰眉心,
里面有她的劍,
她的劍也是她的心,
她的一切。
明明這根指頭移動得很慢,
她卻覺得自己被十幾個大漢按住,挪不開腿,
小道士用了道法,
可她看不破,
周圍的人也看不破,
這是通心識的道法,
除非是同樣修行心根的修士,否則難以察覺。
“你心劍蒙塵,動了嗔念,不利于修行,我?guī)湍悴烈徊羷?。?p> 小道士目光清澈,無私無邪,她感覺不到惡意與危險,
她緊張得閉上眼睛,
被第一次見到的男人觸碰眉心,
她快哭出來了,
手指抵著她眉心,
軟軟的,刺進她的意識,
她很舒服,
有一道灼熱白光沖洗她的心劍,
纏繞在心劍的法塵,一掃而空,
煩惱盡去,意識一片空白,
小道士笑道:“你的劍,小小的很可愛,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白小小臉紅了,
她的劍被白光包裹著,
白光很純潔,
腦袋被塞得滿滿當當。
滿滿的,都是小道士的白光,
太陽般灼熱,月亮似潔白,
容不下其他思想,
這是最純真的心劍,
能抵御一切法塵,
也能入侵一切意識,
白氏一門修成之人,
百年來只有她一個,
現在卻多出第二人,
而這人的劍,早已大成。
她捂著眉心,
不斷后退,
逃跑般沖出教室,
臉頰燒熟了一樣,
十分丟人,
這是什么啊這?
說不認識人家,
卻把人家的腦袋塞得滿滿的,
全是你的劍光,
說不是老祖宗派來的,
可這,可這,
分明是我白家六識劍術的奧義,
是老祖宗求而不得的心劍,
是直指仙道的根本大法,
她一邊捂著眉心,一邊逃跑,
一雙美目,揮灑眼淚,
滿腦子都是你的劍光,
都快從眉心里流出來了,
我還怎么嫁人?
怎么把別人記在心里,
我和你是同族,
怎么可以這樣毀人,
我的愛情,我的婚約,
全毀了,
劍墳里出了你這種敗類,
我還是死了算了。
操場上,白小小全力狂奔,要把腦內劍光驅散。
辦公室秋葉飄零,校長陳秋風仰頭看天。
樹葉被劍光撕裂,
他無法以樹葉做眼,
看不清白小小的內心,
“劍墳道術,隔絕瞳術,果真不凡。”
教導主任孔恩澤,端著一杯碧螺春,一臉柔和,
“現在弄清楚了,白道友真是劍墳的人,而且是給小丫頭引路的,你放心了吧?!?p> 陳秋風想點頭說是,
忽然,他臉色煞白。
全身殺意沸騰。
“好小子!”
“怎么了?”
陳秋風奪門而出。
漫天樹葉狂灑。
……
……
教室內。
一身虎皮玩偶睡衣的陳白虎,剛剛起床。
她今年十六歲,
短發(fā)細腰,
睡眼惺忪,小老虎一樣困懶。
她昨晚打了一夜游戲,準備在論壇寫攻略。
小道士盯著陳白虎爬起身子,感覺這個師妹沒什么精神。
兩人相視無言。
就像根本不認識一樣,又像是認識很久,需要重新適應對方的新形象。
陳白虎的眼里,小道士是剛剛和女孩子做過不可描述的壞蛋,和這種敗類沒什么好說的。
小道士眼里,陳白虎是另一個師妹。和水手服的師妹不同,陳白虎好像不怎么關心他。
陳白虎知道小道士做過什么。
六根之中,陳白虎修眼識。
她以夢境為眼。
就算是在睡覺,她也能看到四周發(fā)生的一切。
她噥起小嘴。
“果然是污穢的白淖,又在別人腦袋里留了東西?!?p> “劍光而已?!?p> 小道士問心無愧。
他沒在劍光里摻雜其他六識道法。
只是單純把白小小的心劍清洗一遍。
可是陳白虎卻有不同的理解。
“劍光是吧……咳咳咳,
容我翻譯一下……”
她大聲朗誦出來,聲音洪亮。
“粘稠又濃厚的白色劍光,流淌在少女的腦海中,包裹住時間與空間,
手指點在眉心的觸感,久久不能消散,穿越過去與未來,
我的劍被前輩緊緊裹挾著,劍身每一寸都浸泡在前輩的劍光里,
斬不斷也離不開,
劍身漸漸染上前輩的氣息,變成前輩的形狀,
想要和前輩組成一對寶劍,穿過高山與大海,前往宇宙星河的彼岸,
前往永遠不會抵達的生死離別的未來,
分出各自一段劍身,打造出第三把小劍,
就這樣好了,
這把劍就叫白小劍好了,自由的白小劍,可愛的白小劍?!?p> 整個教室一片寂靜。
陳白虎揚起腦袋,自信滿滿,
因為這就是白小小的白日夢,
她能用夢眼,看透人心幻想,
大概是被她冷不丁的詩歌朗誦,搞得莫名其妙,
同學們不知所謂。
只有班主任大概聽出來意思,也跟著臉紅起來,
唯一明白情況的小道士嘆息。
“那我該怎么辦?她很吵?!?p> 陳白虎更吵,張牙舞爪,淚眼汪汪。
“她很吵,你推開就是了?!?p> 小道士卻說:“她可是修成心劍的天才,白家?guī)装倌晡幢啬艹鲆粋€,我讀了她的記憶,她又不是我這一支所出……”
話雖如此,哪個女人敢這樣玩?
“因為不是你這一支,所以,你不光要把人家栽培成一把好劍,還要把她的形狀捏成你想要的樣子,哦,你可真是負責啊,白劍仙。”
陳白虎掐腰瞪眼。
小道士愣住了。
像是回憶起什么了。
可思來想去,還是一片迷茫。
半晌,他才說。
“原來我和剛才那姑娘是同宗所出啊?”
教室內,同學們也是聽得云里霧里。
因為,小道士話語前后矛盾。
白前輩怎么了?
不是一支,但卻是同宗,這不是正常的嗎?
陳白虎明白矛盾的源頭。
自家?guī)熜值纳眢w受不住強大的意識。
雖然另一個自己已經吸出一枚金丹,
但八百年份的仙道精華哪里是一個人一次性可以分擔完畢的,
超凡脫俗的仙識要的是『斷舍離』,斷的是血緣,舍的是情義,離的是親人。
為的是和光同塵,萬物一體。
要讓記憶回來,肉身鎖住意識,那就只有……
嘿嘿,
她奸詐一笑。
“張嘴?!?p> “???”
小道士嘴唇微張。
陳白虎踮起腳尖。
陳秋風沖進教室。
手掌一揮。
兩人的嘴唇,隔著一片樹葉。